但是后来他们顺利经过了松江府,这种猜测便错了,万没有想到,刑铭竟然会带着江南卫士兵来到了彭城这里!
刑铭及江南卫士兵的消息,是缇骑们查探的重中之重,若那三营士兵有任何动静,定会早就被报上来了。
但是刑铭独自离开松江府,则是可以悄无声息、瞒过缇骑的。
刑铭所带来的这些士兵,绝不是那些在松江府救灾的士兵。
在松江府救灾的士兵,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用来吸引缇骑的注意而已,真正进行伏击的,是另外的士兵!
能够被刑铭统领的,必定是江南卫士兵,这些江南卫士兵是什么时候从江南卫来到彭城的?
怕是灾情一开始的时候,江南卫就已经有所动作了。
晏千钧在惊愕过后,便是在震惊之后,便是无穷的自责羞愧,他在江南道经营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江南卫士兵和彭城都尉之间有所联系。
不,不仅是有所联系,还是极为密切的联系,密切到可以一切谋反的程度。
彭城士兵截杀缇骑,乃至截杀同行的二十一皇子,不是谋反是什么?
厂公现在力竭而昏,缇骑在箭雨中死伤那么多,现在还出现这么多江南卫士兵,情势实在是太危急了!
更重要是密切关系密切到如此的地步。
晏千钧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刀,心头气血翻滚,他看向了脚步丝毫不停的郑七唐玉两人猛地大叫了一声。
“啊!”
所有的震惊悲痛后悔,全都化成了这一声吼叫,然后提刀飞掠往前,奋力一刀砍向了那些冲出来的士兵。
不管伏击的士兵有多少,他们都毫无退路,他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秉承厂公的指令继续往前冲,冲出一条生路来。
在唐玉郑七等人拼命往前冲的时候,王白已经带着一部分缇骑飞速赶到了汪印的身边。
汪印虽然昏迷过去了,但一手仍然牢牢抓住封伯的袖子,王白不敢有任何耽搁,飞快将他们带回了马车里面。
箭雨已经停下来了,但是更多的士兵从彭城里面冲了出来。不管是先前的弓箭还是现在的彭城士兵,他们都目标都离不开这辆漆黑的马车。
只是,这辆漆黑的马车实在太坚固了,又或者说缇骑们的防御太牢固了,哪怕攻击再猛烈,这辆马车都没有丝毫损伤。
叶绥虽然一直看着撩开车帘,却没能看清楚汪印那里的具体情况,直到王白带着两人回到马车上,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看到汪印双目禁闭脸如纸金,嘴角还淌着血,手中紧紧抓住封伯的衣袖,王白连掰都掰不开。
封伯……早已经气息全无了体温也开始冷了下去,胸口上有一个巨大的血洞,这是那支巨大弩箭所留下的创伤。
这么大的血洞,想必封伯在中箭的那个瞬间就已经死去了,他是为了半令而死的,死在了返京的路上。
不知不觉间,叶绥的眼泪已经花落下来,她拉过了封伯的衣袖,“撕拉”一声用力将它撕裂,汪印的手随即垂落下来。
现在她没有时间沉溺在封伯的死亡中——半令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了。
护着半令,才是她现在最迫切要做的事情。
她强忍着心中悲痛,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伸手搭上了汪印的脉搏。
她的神色越来越凝重,眉头紧皱起来,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注意般,她沙哑开口:“王白,朱离那种药,你有没有随身带着?”
她知道朱离会随身带着一种药,这种药是其用各种名贵药材调制而成,听说有活白骨的作用。
现在朱离去了彭城卫中不知所踪,那种药,王白有吗?
“有,夫人。”王白立刻答道,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药瓶。
叶绥拿过小药瓶,从中倒出了一个药丸塞进了汪印口中,接着咬了咬牙,再从马车一个箱子里拿出了另外一个小药瓶。
这个药瓶里面,装的是主要用乌风草所制成的药材,当时离开京兆的时候,她特意带在了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王白看着叶绥将两种药材放进汪印口中,再口含水哺之,忍不住出声:“夫人,这……”
厂公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是耗尽了内力……不,应该是以损耗身体为代价,才使出了那惊天一招。
朱离的药大补,厂公的身体……能受得住吗?
叶绥摇摇头,没有理会王白的疑问,只沉声吩咐道:“王白,用内力为半令化开药效!”
王白默了默,随即回道:“是,夫人!”
他差点忘记了,夫人是大夫,夫人吩咐这么做,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说罢,他便按照叶绥的指点,运用内力梳理着汪印身上每个穴位,以便让药效发散开去。
此时,马车外面刀剑交加,正在上演着一场生死厮杀,而在马车里面,却阻隔了外面所有的腥风血雨,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安静,只听得见紧张的呼吸声。
王白额头渗出了汗水,手上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有任何遗漏。
然而,下一刻,汪印身体猛地抽搐起来,“噗”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见此情景,王白手指一颤,再不敢运用内力了,可是叶绥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983章 厮杀
汪印喷出这一口鲜血之后,依然昏迷着,脸色依旧惨败,但是气息却比之前强了一些,胸口正和缓起伏着。
正如王白所说的,半令的身体已经掏空了,那威力巨大的一招是以损耗他身体为代价的,就好像灯芯一下子烧尽了一样。
凡事一体两面,半令现在都身体固然被掏空了,但是从另外一方面来说,却像一个巨大的容器,可以吸纳许多东西。
包括朱离的药和乌风草。
刚才霎那间,她突然想起了那一次大人醉酒吐血昏迷的事情。
那一次大人因为长公主殿下出殡而心有悲痛,又醉酒舞剑,精神和身体都遭受了巨大的攻击,最后沉珂才会松动,解药才能得治。
大人现在的情况,与那一次的情况颇为相似,因为封伯而极致悲痛,又因为强行出招而身体损耗,只是比那一次要凶险得多。
就在短短时间内,叶绥脑中百转千回,然后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半令的身体已经极大损耗了,若是按照一般的调养法,怕是以后都不能动武了,不然就会有性命之虞。
这对半令来说,就算是好起来也会有无尽的痛苦。何况,半令所在的位置、所遭遇的危机,也不容许他不能动武。
为了半令的身体,为了半令的将来,她必须兵行险招,用朱离那些千金难买的药和早已被半令身体适应的乌风草,在最短的时间内滋养他的身体、修补他的损伤。
所幸,她做对了!
听着汪印渐趋和缓的呼吸,叶绥的感知这才正常起来,才能听到马车外面那些刀剑交加的声响。
是了,他们还在彭城外面,正身处在一场生死危机中!
叶绥心神微动,然后吩咐道:“王白,传令下去,道厂公伤势过重,情况危急,濒死……须得进城救治!”
王白瞬间就明白叶绥为何这样下令,只点了点头,便飞跃出马车,立于车顶之上,提了内力大声喊道:“厂公伤势过重,危急濒死!夫人有令,须得立刻进城寻找伤药!”
王白的武功,比郑七还胜一筹,仅在汪印封伯之下,此刻全力喊出来的声音,在这厮杀声中同样清晰,清楚传到了每一个缇骑的耳中风
就连城墙上的林济时和刑铭都听到了。
和缇骑们的悲痛交加相比,林济时刑铭则是松了一口气,眼神也难以抑制地带了一丝兴奋。
虽然现在缇骑们还没有杀光,但是汪印的情况仍然让他们振奋不已。
汪印要是死了,那么一切都不成问题,再厉害的一个人死了,那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汪印这个主心骨没有了,缇骑何有可惧?他们有那么多士兵,杀光这些缇骑是迟早的事情!
就算……皇上即便醒了,最后想要追究这次彭城的责任,一切恶果也可以推给汪印,皇上自然也不会为一个死人大动干戈。
活着,才是这一切的前提。
他们做了这么多,现在终于看到了预想中的结果,汪印濒死,太好了!
他们绝对不会让这些缇骑有救治汪印的机会!
刑铭原本也是微笑着的,然而当他仔细看向城墙下的缇骑时,脸色大变脱口道:“情况不好!”
林济时不明所以:情况不好?现在局势不是完全倾倒在他们这一边吗?刑副将为何会说不好?
很快,他便明白刑铭为何这么说了,同样脸色大变。
那些缇骑的气势,变了!
变得更加彪悍凛冽,似乎能摧毁一切,包括挡着他们的彭城城墙!
在林济时的预想中,汪印作为缇事厂督主,是缇骑的主心骨,一旦汪印重伤身死,那么缇骑必定会六神无主,必定会溃败不已。
现在,他预想中的军心动摇没有出现,缇骑们反而像是找到了方向一样,以一种诡异的速度聚合起来。
那些缇骑不要命一样往前冲,手中的七星刀布满了杀气,而且他们配合默契,在极速前进中竟然还形成了一个个军阵。
之前他们因为箭雨因为弩床被迫分散开去,现在却渐渐聚拢配合,组成了一把巨大锋利的长刀。
与他们交战的彭城士兵难以抵挡这样的长刀,被杀得节节后退。
这样下去,就算彭城士兵再多,最后也会落败。
士兵气势,是难以形容却又真实存在的东西,它包括了士兵的武功本领、配合程度、凝聚力等等方面的东西。
两军对垒的时候,士兵气势有时候能成为决定性条件。
现在缇骑的气势为何会变成就这样?
他们是军中将领,稍微一想,就明白了缇骑变化的原因。
骄兵必败,哀兵必胜,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怎么会忘记了?
那句喊出来的话语,虽然陈述的汪印的凶险,但是因为缇骑对汪印的尊敬信服乃至信念,这凶险便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激励。
这些缇骑不怕死地往前冲,就是要救治汪印,就是要汪印活着。
守护汪印,成为了他们奋勇杀前的动力和信念!
缇骑本来就武功高强,又有信念加持,气势当然无人可敌,就好像是杀神一样,一刀一刀夺走了许多彭城士兵的性命,让后面的士兵们望而生畏。
一旦士兵们心中畏惧,就怎么都战胜不了了。
更让林济时和刑铭胆战心惊的是,这个时候,远处竟然传来了一阵阵马蹄声。
马蹄声轰隆隆,那震动听着就是知道来人众多,绝不下于两千人。
这个时候,为何会有这么多人骑马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