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魏离弦忐忑不安地来请示如何处理贤妃的尸体时,永昭帝只沉默了片刻,就道:“过去掖庭局死了人如何处理,便如何处理。”
在贤妃被关进掖庭局之后,永昭帝便褫夺了其贤妃的封号。
同时,将曹家族长曹省及曹家子弟流放,令滕州曹家子弟不管是嫡枝还是旁支,三代不得出仕。并且,曹家嫡枝旁支三代姑娘不得嫁五品以上官员之家。
曹家这几十年是严禁子弟出仕,但是三代那是太长的时间;虽则嫡枝一代只有一个女儿,但是旁支有很多姑娘啊。
如此一来,就是断了曹家三代子弟的前途、断了曹家三代的姻亲关系。
一个家族,倘若没有了这两个方面,那么必定会被极大地削弱。
更何况,这是皇上亲自下令,别说五品以上官员之家了,出仕为官的人也不敢与曹家有过多往来。
对这样的结果,曹家只能接受。
不仅接受,还要对永昭帝感恩戴德。
毕竟,贤妃是淳戎公主,当初曹家是犯了欺君之罪,皇上只流放了曹家嫡枝,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至于寿康宫中那些内侍宫女,被左翊卫士兵带走的贤妃心腹鸣雁,在尚未被带出寿康宫就已经毒发身亡了。
她被汪印一掌拍昏迷了过去,左翊卫士兵在带走她的时候还以为她仍在昏迷着,就让她趁着空隙咬毒自尽了。
除了鸣雁之外,贤妃最为倚重的心腹内侍何英,已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被永昭帝临幸过的宫女鸣鹂。
何英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但是鸣鹂,却是有人知道的。
齐适之听了属下的汇报,吩咐道:“将她送走吧,仔细安置妥当。既然她想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便遂她愿吧。”
贤妃这个宫女,并不像那个鸣雁一样被贤妃倚为心腹,所知道的事情并不多,但也给齐适之送来了不少情报。
当初他就许诺过,如果鸣鹂能够提供情报,那么也一定会护其周全。
他说过,便会做到。
吩咐完毕后,齐适之继续说道:“替我整装,我要进宫。”
紫宸殿内,永昭帝听着齐适之的请求,一时没有表态。
齐适之是来辞官的,如同当初请求进卫尉寺一样,理由让永昭帝很难拒绝。
当初皇姐薨逝之后,一向不理朝事的齐适之请求进入卫尉寺,当时其精神萎靡不振,又说了很多理由,他便允许了。
长公主驸马任卫尉寺丞,符合礼制。
到了现在,永昭帝当然明白了齐适之当初出仕的理由,或许就只有一个。
“皇上,臣先前对皇上有所隐瞒,也无颜面对皇上。请皇上恕罪。”齐适之跪在殿中,如此请求道。
他脸容上带着一种生无可恋的聊赖,任何人看到他,都会明显感觉到一种暮气。
“皇上,这几年来,臣唯一的愿望便是替殿下报仇。现在贤妃已死,臣心愿已了。臣虽为定国公世子,但对朝事甚不擅长,多年也无法为皇上分忧。臣实在不应再为官,请皇上允许。”
他坦陈自己这些年是为了替长公主殿下报仇,所以一直在监视着贤妃。
又直言现在贤妃死了,他无牵无挂,自然也无心为官了。
永昭帝看了看他,没法忽略其空洞的眼神。
齐适之和皇姐有多恩爱,他当然很清楚。
当初皇姐薨逝了,他还以为齐适之会追随皇姐而去的,但是齐适之并没有,还请求出仕为官。
现在……
永昭帝不由得想到了贤妃,想到了是贤妃下毒害了皇姐。
难怪齐适之会一直盯着贤妃,难怪齐适之领着他前去寿康宫地牢。
最终,永昭帝点了点头。
第1181章 新旧
齐适之离开京兆那一天,汪印和叶绥都去送了。
他们并没能与其说赏花,只是在万映楼目送他离开。
他已让万映楼掌柜给他们留下了话。
“千山路远,不必相送,此后会好。”
寥寥数语,似该说的都说了,又似什么都没有说。
汪印没有想到,齐适之所说的一定会让皇上相信,原来是这样的办法。
离开朝堂,离开京兆,从此寄情山水,不再过问任何朝事。
他用行动在向皇上表明,当初带着皇上前去寿康宫地牢,完全是出于其对贤妃的恨意,出于其要为长公主殿下报仇。
现在贤妃已死,他要做的事情做完了,所以辞官离开。
不管皇上对此是否相信,但他从此不再出现在朝堂,这就是他给给出的解释。
这当中,也就没有定国公府和缇事厂什么事了。
“其实,世子爷所说的也没错,从头到尾,他都是为了长公主殿下。”叶绥这样说道。
她还记得当初齐适之生无可恋的样子,如果不是为了提殿下报仇,或许他早就追随殿下而去了。
现在事情已了,他离开……是不是还会像当初那样呢?
汪印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他都是为了殿下,但是我相信他不会再像当初那样了。”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他相信世子爷心中依旧悲痛、依旧想念殿下,却不会想着随她而去了。
铭记死去的人,怀念最深的爱意,这对活着的人来说同样重要。
若是世子爷死了,这世上又有谁会记得他对长公主有那么深的感情的呢?
最好的方式,便是由世子爷自己来记得。
直到齐适之的背影消失不见,汪印和叶绥才收回目光,彼此看了看。
“阿宁,时间尚早,我们去剡溪茶庄那里坐坐吧。”汪印这样说道。
布珠巷依然人烟稀少,剡溪茶庄却一直开着,仍旧由林掌柜打理着。
林掌柜现在也不在意这间茶庄没有几个客人了,他已经明白了,这间剡溪茶庄就是为了汪督主而开设的。
真是天大的误会!
不过剡溪茶庄就算没有几个客人,有汪印和叶绥这两个“大”客人就已经足够了。
当初叶绥所布置的那个角落,这些年都没有变,坐在这里闻着袅袅茶香,再看看外面行人三两,会让人不由自主放松愉悦。
偷得浮生半日闲,是也。
这些年来,除了在雁西道和江南道那些日子,只要汪印和叶绥在京兆,都会不时来这里坐一坐。
还是原来的位置,还是他喜欢的“月色寒潮”汪印举起茶杯闻了闻,狭长眉眼半眯起来,唇角不自觉上扬。
“半令,你笑什么?”叶绥呷了一口茶,好奇地问道。
半令似很开心……
汪印品尝了一口茶,唇角翘得更明显了,淡淡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刚知道剡溪茶庄那时候。”
听吴不行汇报这里开了一家茶铺子,只卖剡溪茗茶,当时他就心中疑惑,还以为这是有人知道了他的喜好,专门针对他而来。
得知了这茶庄是阿宁所开之后,他反而更好奇了,于是便想亲自来探一探虚实。
他第一次来剡溪茶庄的时候,是个大雪天,阿宁刚好在这里……
叶绥放下茶杯,微笑看着汪印,自然也想起了当初的情形。
半令让她陪着喝茶,她心中又是诧异又是忐忑。
那时候,她没想到后来会与半令有那么深的羁绊,她会嫁给他,和他一起经历那么多事情。
她开这一间剡溪茶庄,原本是为了投裘恩所好,没有想到真正喜欢剡溪茗茶的人,却不是裘恩,而是半令。
真好,真好。
叶绥眉眼弯弯的,嗅着剡溪茗茶的香气,内心有说不出的舒服安宁。
剡溪茗茶对于她来说,原本只是普通茶叶的一种,就算当初是为了投裘恩所好,她也没有太大的感觉。
但是因为汪印最爱剡溪茗茶,她总能从他身上嗅到若有似无的茶香,混合了他身上冷淡的气息,这成为了他独一无二的味道。
她沉溺其中,越来越喜欢,越来越喜欢。
天色渐暗的时候,他们才站起来准备离开。
此时,外面已经下起了雪,寒风呼啸而来,卷起了大雪,使得天色越来越暗沉。
汪印和叶绥站在茶庄门口,彼此相视一笑。
他们第一次在剡溪茶庄见面的时候,也是差不多这样的天气,风雪翻飞,行人几无。
汪印撑开了伞,遮在叶绥头顶,朝她微微笑道:“阿宁,我们回家吧。”
叶绥点了点头,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砰砰”地响,脑中仿佛有绚丽火花绽放开来。
那时候暮色暗沉,半令穿着一身红色鸣蛇服,从风雪中而来,她的心也是这样“砰砰”地跳动。
当时却不知为何,现如今她已经懂了。
两人一伞,缓缓在布珠巷中移动,他们步履从容,仿佛自成一个世界,任凭风雪越来越急,也不能侵扰他们半分。
大雪纷纷而下,不过一夜之间,京兆便变成一片雪白。
永昭二十六年的最后一场大雪,在过年前两天到来,让大安朝百姓过了一个冷年。
对汪府来说,这一年的年节格外冷清。
因为太冷了,更因为封伯朱离等人不在了,对汪印和叶绥来说,这一年经历了太多,失去的也太多,过年实在太沉重。
不过,在除夕那一天,汪印和叶绥还是召集了汪府上下,并缇事厂许多缇骑,吃了一场团年饭,到底是为汪府增添了一丝热闹。
汪印让所有人都吃好喝好,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都在今晚放下,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一切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