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得知这消息时,瞬间就领悟这是缇事厂故意放出来的风声——若缇事厂真心想瞒的消息,怎会那么轻易就被探听到?
顾璋猜测,汪印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警醒某些人或者势力。
顾家先前曾向叶家提亲,也在被警醒的范围吗?
顾璋没有答案,也不敢胡乱猜测。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汪印对叶家的亲事志在必得。
该死,汪印只是一个宦官,怎么会求娶叶家姑娘呢?
恰好,还是顾家选中的那一个!
原先他还想着从叶安世那里下手,以让叶家回心转意,可是尚未等到他谋得良机,汪印便有了动作。
如今不用谋什么良机了,叶安世主动迫切找他,可中间却插入了汪印求亲,事态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
因着这种种思虑,他便对苏息言说:“大人,小子心灰意冷,请大人告诉叶三爷,小子正好不在京兆吧。”
他不打算见叶安世,并非怕了汪印的势力,而是这个事干系太大,他不敢擅自决定,须得通过府中族老商议才是。
“也好,本官会这么回答叶三爷。只是顾公子,叶家这门亲事……”苏息言话未说完,意思却尽表。
若顾家仍想继续与顾家结为姻亲,现在倒是个好时机,只是这样的话,怕要对上汪督主了。
顾家可愿意这么做?
顾璋神色略沉凝,苦笑道:“大人,顾家已经拒绝这门亲事,顾家非那种让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家族,小子还能说什么?”
苏息言明白,心想也是这个道理。
以南平顾家的地位,的确无须这样委屈。
很快,他就向叶安世回话了。
同时,他决定,这是最后一次为顾家传话了,有了缇事厂汪督主在其中,这些事儿,他掺和不得。
叶安世听到这回音后,顿时失望不已:“顾公子不在京兆?请问苏大人可知他在哪里?”
“听说顾公子因亲事被拒,意兴阑珊,便离开京兆散心了,本官也不知他在哪里。”苏息言这般说道,将事情说得滴水不漏。
叶安世勉强笑了笑,朝苏息言弯腰拱手道谢:“多谢大人走这一趟了,下官感激不尽。”
叶安世不知道顾璋是真的不在京兆,还是对方故意搪塞的借口。
总之,他现在见不到顾璋。
既如此,就无法借到南平顾家的势了,那么,绥儿怎么办呢?
叶安世双目赤红,太阳穴灼灼地痛。为了想出应对的办法,他几乎整夜未曾合眼。
现在南平顾家这条路联系不上,他只能另想办法了。
叶安世拳头握了放,放了又握,忧虑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决:倘若汪印再逼迫,那么他就要走那最后一步:在御前陈情求助!
皇上,是唯一能压住汪印的人了,这是叶安世心底最后一丝希望。
说到底,朝中有几人敢与汪印作对呢?
南平顾家愿意与汪印对上吗?这一点,连顾璋这个嫡枝嫡长都没有答案。
与汪印夺亲?这样突发的大事,他一时难以揣测父祖和族老们的意思。
汪印求亲的事情并不隐秘,朝中许多官员都知道了这事,如果族中继续行事,会引起皇上和其他世族的注意,这与族中韬光养晦的策略不符合。
族中虽然定下了叶家这个策略,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策略还会继续执行吗?
如果那个计划族中决定执行,那么他就会现身见叶安世,如果计划被放弃,那么他就打算返回族中了。
以顾璋的本意来说,希望族中能继续这个计划。
他为了叶绥受了那么多苦难,全身痕痒疼痛不但说,还错过了一个亮相京兆的最佳时机
第166章 弹劾
更重要的是,顾璋还承受了被叶家退亲这个侮辱!
每次想到这点,他就对叶家咬牙切齿,发誓一定要洗刷这个耻辱,以后定必叫叶家不得好过!
倘若放弃了叶家,那他之前所受的苦,岂不是白费了?
再者,听说汪印最为护短,倘若其娶了叶绥,必定将其纳于羽下,他若想对她做些什么,就要做好承受缇事厂打击报复的准备。
现阶段,他还真没有把握行事能瞒过缇事厂耳目……
可恨,可恨!
不管顾璋有什么样的想法,现在他只能等待族中的回音。
顾家有隐秘消息的传递通道,只比国朝千里急骑稍慢一些。
第二天,他便接到家中来信了。
家中的来信,令顾璋略有些失望。
祖父在信上说,现在不便与汪印掠锋芒,暂且搁置叶家的计划,余事从长计议。
族中谋事一向稳妥,顾璋也知道现在还不是彰显野心的时机。
可是……他到底不甘心!
之前那种又痒又痛的感觉,他还记得很清楚,现在都觉得身上有蚂蚁在爬,浑身难受。
不行,他一定要做些什么,就算不能与汪印争亲,也要让其膈应膈应!
这时候,在濯秀园内,一个面容肃穆的老妇人慢悠悠地走着,边说道:“你倒是胆子大,胆敢求娶叶家姑娘。这个事情,皇上应是准许的吧?”
“是,殿下英明。”跟在她身侧的人这样答道,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回话的人,其容貌之俊美衬得濯秀园春景都逊色三分,脸上始终无波无息,这不是汪印还能是谁?
听到这预料中的答案,长公主“呵”地笑了一声,“准许你以宦官之身,求娶官家之女,看来皇上的确不在乎刀笔史功,起居注倒没有什么用了。”
汪印只点了点头,仍旧不疾不徐跟在长公主身边。
长公主侧身看了看他,心中不免叹息:权倾朝野、容貌俊美、本事不凡,这样的人,会令得多少闺阁姑娘趋之若鹜,可堪良配。
可惜……却是个宦官。
长公主眼神透出一丝怜惜,说道:“你如此自污,皇上固然放心,只怕朝官会群起而攻。据本宫所知,御史台已在蠢蠢欲动,可无虞?”
汪印只回了五个字:“殿下请放心。”,便不再说其他了。
他正等着谁会最先有动呢,不过御史台最先跳出来的人,多少让他有些意外。
早朝之上,诸政事议完之后,永昭帝正想下令退朝,御史台台院侍御史章华录突然出列,显然有事要奏。
他说道:“启禀皇上,臣有事启奏。臣参缇事厂汪督主一本,弹其以缇事厂为私器,仗缇事厂来威迫朝官;弹其以宦官之身,求娶官家之女,目无大安章法纪纲,恳请皇上严惩汪督主,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宣政殿内便只闻倒抽冷气的声音。
所有朝官都“刷”地将目光投向了章华录,眼神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须知道,宣政殿这里已经好几年没有官员敢当众弹劾汪督主,章华录这些话,开了这几年的先河。
朝官们有一种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感觉,佩服又同情地看着他。
佩服章华录有这样的胆子弹劾汪督主,同情的,乃是他接下来会约到什么。
胆敢弹劾汪督主,还说得如此严重直白。
缇事厂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朝官打了个冷颤,不敢再想下去。
侍御史是谏官一职,虽然弹劾朝官不当是章华录的职责本分,然而过往章华录行事中庸,这会儿怎么会突然出言弹劾?
而且,特意针对的还是汪督主求亲一事。
以宦官之身,求娶官家之女,这是大刺刺揭汪督主的短处痛,这勇气,着实太可嘉;
至于这个官家之女,虽然这没有明确所指,但朝官都知道指的是何人。
这便是礼部侍郎叶居谯的孙女、少府监丞叶安世的女儿!
这一下,朝官们的目光从章华录身上移开去,落到了叶居谯身上,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叶居谯目不斜视,微微躬着腰,保持着恭敬聆听上意的姿势。
他仿佛没有听到章华录的弹劾,也没有看到朝官们复杂不已的眼神。
高高端坐在龙椅上的永昭帝,在听到这个弹劾中,心中竟生起了一丝微妙的感觉。
好几年没有人敢弹劾汪印了,章华录的弹劾,让他颇有些怀念。
犹记得,缇事厂成立之初,时常会有这样的弹劾,但这些弹劾,都被他压了下去。
现在……自然也不例外。
在这一事上,永昭帝打算仿效处理家杂事的家翁,做个又盲又聋的人,只当没有听说过弹劾。
是以,帝王脸上喜怒不形于色,并没有对针对这个弹劾有何指示。
闻弦歌知雅意,皇上的沉默就说明了许多内容,更何况,此事涉及缇事厂汪督主。
一时间,朝官都低下了头,不愿与此事扯上半点联系。
倒是京兆尹秦昉出列,冷冷说了一句话:“婚姻乃结两姓之好,别人家的家事,也能拿到宣政殿上说?像街头巷间的茶铺子一样,这事也能说得?章大人这个弹劾,恐有所不妥。”
朝官都知道京兆尹秦昉说话直来直去,像个山野莽夫一样,完全不知道自己说出来有多打脸。
此刻,章华录涨红了脸,仔细一看,其实是青红交错。
他垂头弯腰,似在等待皇上的示下。
第167章 震慑
事实上,章华录的内心翻腾不已,还有难以言语的后悔和惊恐。
他心中无比清楚,当众弹劾汪督主会有什么后果,他甚至不敢想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