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慈的眼中是一般姑娘家没有的睿智,叛军刚开始入城的时候她就猜测到了这个方法,只是还没等她将此事告诉别人,就得到消息——郡主府被宋梁成带兵包围了。
不说宋梁成是如何出了牢狱,单就他包围郡主府这一点就很令人生疑。
郡主府的水渠与护城河相通这件事,只有周慈和她的爹爹周大人知道,具体的图纸也在周大人手里,那么宋梁成围困郡主府,到底是想帮官家,还是帮梁王呢?
郡主府,客房中。
陆昭进门,向宋梁成禀报:“将军,镜心和小七进了郡主的卧房,将郡主松了绑,依照您的吩咐,属下没有派人阻拦。”
窗外透过来夕阳的余晖,照在宋梁成的侧脸,叫他整个人都显得金光闪闪,只是他单手揉着疼痛的太阳穴,整个人都很憔悴,本就冷着没表情的脸,现在更加病态。
“她逃去哪里了,记得叫人跟着,不能叫她受伤。”宋梁成的思想在困住她和放她走之间摇摆,他无法做出这个抉择,便叫她自己选择。
想到丫头慌乱逃走的模样,宋梁成还是很伤心,自己总是要瞒着她,至少这些事,不该将她掺合进来。
良久,才听陆昭说:“虽然有人劝了,但郡主殿下并没有离开……”
“什么?”不知是惊喜还是惊讶,宋梁成抬起头来,不小心将桌上的图纸给弄皱了。陆昭上前来将图纸细细展开,上面正是这座郡主府邸的水渠路线。
宋梁成想立刻去见她,可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卧底在梁王这边,时间长了,也会出大乱子。
月上柳梢头。
冬日的空气干燥又冷,卧房里烧了暖炉,渐渐将整个屋子都暖起来,若禾静静的躺在床上,这次没有束缚,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侧卧着。
枕边空着一块,心里竟有些失落。
快要入睡时,门不可闻的被推开,若禾睁开眼睛又垂下了眼睫,心脏都噗通噗通跳起来。
等到男人解了外衣躺在她身边的位置,若禾的心好像得到了久违的安全感,他们不是第一次睡在一起了,可这次,她好像很紧张,也很欣喜。
她知道,宋梁成是在乎她的。
听着他的呼吸声,若禾小心翼翼的往他身边凑过去,却感受到他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侧过身来拥住了她。
“做什么?”男人的声音冷冷的。
他吓得住别人,却吓不到若禾,伸出手回抱住他,在他怀里蹭蹭,“抱着你,暖和。”
“你怎么不走。”
“我说过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若禾闭上眼睛,说话声又甜又软,“我喜欢你,不想离开你。”
一字一句,斟酌轻语。
道不尽心中绵绵不绝的爱意。
第42章
若不是外头连绵不绝的吵嚷声, 若禾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真实的感觉到,宋梁成现下的冷漠无情只是披上了一层面具,只要她真心相待, 用温柔和真诚去感化他,那层虚伪的面具就会掉落, 露出他一颗敏感又坚毅的内心。
若禾做梦的时候都在想, 若是能看到宋梁成的心, 上头一定写着她的名字。
有他在身旁,一夜好眠。
深夜凉如许,寒风吹过, 叫屋内休息的叛军昏昏欲睡,不甚清醒。
有人打开了门,轻手轻脚走出来, 从鲤鱼池上走过石桥, 踩上墙头, 一路跟随着水渠的轨迹,在黑夜中潜行。
冬日里的水渠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但冰下的水还是如常流动,陆昭从墙头跳下, 没有发出声响, 在墙下一处不引人注目的冬青灌木下找到了从墙下出府的水渠。
用匕首凿开贴着墙面下的薄冰, 将一只油纸叠成的纸鱼从小洞中塞进去,油纸入水便成了深色, 隔着冰层看下去, 很难被注意到,更像是一片泡在水中的落叶。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一气呵成。
陆昭装作无事, 回到院子里,看到小七房间的灯已经灭了,心中也安稳下来。
昨日夜里他好像说错了话,惹得小七一整天都没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等到这场乱事过去,他一定找机会同她解释。
月落日升,皇宫大门依旧紧闭。
宋梁成起的很早,若禾也跟着醒了。
看他又要出门,若禾情急之下唤住他,“哥哥,你给我点一朵花钿吧。”
描容画眉太过旖旎,若禾也只敢叫他为自己在眉心点一朵花钿。
她没有画过梅花妆,但女为悦己者容,宋梁成在她身边,她便想试着画一次,叫他记住自己美丽的模样。他参与了叛乱,未来又怎会好过,趁着现在两人还能在一起。
清洗面容,坐在镜前。
看她一脸期待,宋梁成也不好拒绝,便坐下,拿起细笔点一滴胭脂,落在她的眉心,一抹嫣红在少女眉心展开,犹如一朵冬日的梅花开的热烈。
宋梁成一直想在丫头身上做一个永不会褪色的标志,那样,即使他被所有人抛弃,至少有一个人是属于他的。
一手扶住她柔嫩的脸颊,宋梁成专心致志,手下的笔也稳,他虽未学过,却见过别的女子脸上画过花钿,这般妆容落在丫头脸上,便是他眼中最美的模样。
掌心触碰着她脸颊的温度,少女的呼吸喷洒在他的手腕上,宋梁成想要给她一个早安吻,却怕自己忍不住内心发狂的占有欲。
正在他天人交战之际,若禾的手附在了他的手上,脸颊轻蹭他的掌心,绵软的声音说了一句:“哥哥的掌心好暖。”
一句话让宋梁成怔住了,他一心想将若禾标记,而她却只是贪恋他掌心的温存。
眼前的女子就是他生命中的光。
绘成梅花,一点花蕊,放下笔。他微低下头,在她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没有惧怕被人发现的担忧,没有对未来的迷茫与算计,这一刻宁静又平和的气氛,叫若禾的心也跟着放松下来,好像……好像他们……已经成亲了似的。
宋梁成温柔地注视她,看到她脸上泛起的薄红,浅浅的笑意自他好看的眼角晕染开来,眉梢都放松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一如阳春三月的微风……在这严寒冬日,便是最美的春景。
他真好看。
两人静静的对视,直到若禾被这微笑迷的羞涩不已,毫不吝啬地夸道:“好哥哥,你这样笑着真是人间绝色,你以后多笑给我看好不好?”
宋梁成并不答她,抬手摸摸她的头,脸上的笑也慢慢收敛起来,轻柔的应了一声:“乖乖待在这里,我会护你周全。”
是情话,是誓言。
他们之间不会有谎言,不会有欺骗。
若禾转头去换衣裳,穿好再转过来的时候,宋梁成已经不在了,她不由得担心起自己的皇叔和皇后娘娘,玉玺迟早会被找到,到时,如何才能救驾呢。她一介女流,手中没兵没权,郡主也只是一个虚名,眼下完全帮不上忙。
屋里烧着炉子有些闷,打开窗户透透气,这才发现府中的叛军只剩了几个守门的,其余的都不见了。
宋梁成入了宫。
一大清早,梁王传人来唤他,以若禾的性命要挟,他不得不离开。
不由得担心,是不是梁王已经怀疑他了。
心中的疑虑并没有发生,只是昨夜有几个朝臣家的世子入宫刺杀梁王,虽然梁王并未受伤,但那几个世子也没被抓到,虽然挟持了他们的家眷,担梁王依旧担心自己的安危,才传了宋梁成大兵过去保护他。
宋梁成一走,郡主府就空了下来。
百无聊赖,若禾穿了厚厚的衣裳,同小七和镜心在院子里散步。
闲来无事,问起小七与陆昭的事,小七还是很抵触,像是生闷气一样,幽怨道:“我昨晚本想去找他,他不在房里,也不知是去了哪儿,自从与叛军为伍后,陆大哥都变得神秘兮兮的了。”
“我感觉呀。”镜心放低了声音,“宋将军好像同他们不太合得来。”
“何以见得?”若禾被关在屋里久了,很多事都观察不到,只能从女使口中听些信息。
三人来到小亭中,四周无人,只有园门边上有两个叛军看守。
镜心用极小的声音说着,“我今日起得早,看到有个将军打扮的人来传宋将军入宫,还说是如若不从,就要……将郡主……给……”
话说不全,若禾也听明白了,心中竟然有了些许安慰,宋梁成那么听梁王的话,也是被逼的啊。
主仆三人说着卞京的局势,就见后头屋顶上有一人走过。
隔着老远看到那虚影,若禾小小惊讶了一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那是萧骁。
在房顶上快步如飞,轻如飞燕,躲避叛军的视线,虽然动作有一点点不协调,但完全不影响他的发挥。若禾看到他的身影落进了书房那边,便想跟着去查看一二。
萧骁跳进了书房门前,肩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只是想到自己身负重任,也就忍痛前行。
昨日听周慈说了水渠图纸一事,他本想从周大人那里求取图纸,而后潜入郡主府利用水渠传音救驾,只是周大人对此事含糊不清,在他的一再逼问以及周慈的细心劝说下,才终于松了口。
图纸在宋梁成手上。
这是只有周大人与宋梁成知道的秘密。
早在宋梁成入狱之前,就已经从周大人手上取走了此图。
追溯时间,就在萧骁将禹王的信交给宋梁成的第二天,不可能会有什么未卜先知,更不可能是巧合,萧骁想来想去,也不明白,是周慈点播他才明白。
宋梁成是在梁王身边做线人。
本以为宋梁成会据守郡主府,没想到今日一早就有一批人马从周府门前经过,随后,宋梁成便跟着他们走了。
援军的事依旧没有着落,萧骁担心是宋梁成的意图暴露,便只能自己前来探查,至少找到图纸,或是别的什么信息。
在书房翻找半天未果。
门外有人经过,三个女子像普通聊天一样说着话,丝毫没有在意书房里躲藏不及的人影。
“宋将军这几日在哪里住着的?”
“回郡主,在客房那里,左拐第三间,第二间是陆昭住着的。”
有意无意的给萧骁透露信息,萧骁知晓后,便再次偷跑去了宋梁成的住处,从他床底下找到了图纸,还有被圈出的水流入口与出口。
前去出口查看,冬青的灌木后有一处的冰明显比别出的薄一些,萧骁猜想宋梁成已经将信息传出去了,可禹王的援军迟迟未到,一定出了事。
再去入水口查看,本不抱太大希望,却在那里看到了流动的活水,因为流动快没有结冰,一众落叶被水流挤在一边,其中一片落叶有些奇怪,萧骁将它拿出来,才发现其中奥秘。
打开纸鱼,里头包裹着一个小字条,上头写着,“被困城外,师出无名,点燃烽烟。”
禹王的军队刚刚到达,禹王本想冲进城中,却没有正当理由,毕竟梁王做事隐蔽,军队的训练与移动都是悄摸摸的进行,连攻城都是在夜里悄无声息,外头的州府丝毫察觉不到京城的异样,他贸然带兵进城,只怕会被叛军与不知情的州府统兵两头攻击。
只有点燃城楼上的烽烟,才能解京城之困。
可眼下,街上到处都是叛军,普通百姓也躲在家中,想要到达城门可不容易。
萧骁一人无法前往,只得偷偷将此事告知了若禾。
在郡主的卧房中,无人监视,两人才说起此事。
“我从此处去城楼,但大概率中途会被抓,希望郡主能将府中的护卫借我,多几个人,总有人会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