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倒是一点也不遮掩。
吕秀收了酸梅汤,问:“他吃过了吗?”
吕秀只问了一句,小太监立刻倒豆子的说:“周大统领还在吃,秋猎事关重大,这几日周大统领都要亲自巡守,可能没时间来看姑娘,不过周大统领是心系姑娘的,这次秋猎周大统领虽然不会参加比试,但回去后能得不少封赏,大统领说姑娘想要什么可以告诉他,他到时替姑娘要来。”
小太监把吕秀想问的都说了,吕秀一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小太监却一脸期盼的看着她,吕秀犹豫了下,说:“那麻烦公公替我转告大统领,封赏什么的都不重要,大统领多注意安全,这几日巡守辛苦,也要多休息才是。”
小太监笑起,连声应道:“姑娘真是心细如发,体贴周到,奴才一定一字不落的转告给周大统领。”
“……”
吕秀脸热,真没小太监说的那么体贴。
周珏跟在赵彻身边这么久,应该是不会出什么事的,她那么说只是客套一下。
小太监转身离开,吕秀吃了饭,趁着凉意把酸梅汤喝了。
她对这里不熟悉,怕被人找麻烦,也没出营帐,在里面转了两圈躺床上养神,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赵明熙找来,让她陪着去周围转转。
赵明熙看上去有些愁闷,吕秀大概猜到她在苦恼什么,忙起身和她一起走出去。
山里比城里凉快,晚上还在吹风,出来以后吕秀感觉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营帐后面不远有一条清澈的小溪,两人顺着上游走了一截儿,周围安静下来,连灯火也远离,只剩下清幽的月光。
吕秀叫住赵明熙,小声提醒:“公主殿下,再走就离营帐太远了。”
赵明熙停下,拿着之前随手折的树枝随意地挥着,吕秀看了一会儿问:“公主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赵明熙闷不做声,吕秀也安静的陪着不说话,等赵明熙摧残完这一片的杂草才闷闷的说:“皇兄完全不为我考虑,太过分了!”
吕秀试探着问:“公主殿下是对这次秋猎的事有所不满?”
赵明熙沉默,吕秀想了想说:“这次秋猎陛下也没明说什么,只是创造个机会,让公主殿下看看咱们昭陵有多少优秀的儿郎,这种机会很难得的,好多女子的婚事都是直接由父母做主,等新婚当夜才知道自己的夫君长什么样呢。”
“皇兄若是敢如此对我,我这辈子都不要理他了。”赵明熙绷着小脸说,并不能理解其他女子身不由己的苦涩。
她一直都被宠着,婚事上若是不顺心,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吕秀犹豫了下问:“公主殿下如此抗拒这件事,可是因为已经有意中人了?”
赵明熙折断手里的树枝,立刻否认:“我没有喜欢的人,只是觉得我年纪还小,皇兄却这么急急忙忙的想把我嫁出去,好像我多恨嫁似的。”
吕秀拿不准她是真的没有意中人还是说着玩儿的,温和的开解:“这次秋猎陛下也没有明说是什么目的,公主不用这么紧张,若是没有相中的,直接跟陛下说便是,陛下也不会逼着公主嫁人。”
“真的吗?”赵明熙半信半疑,吕秀点点头,说:“陛下如今只有公主一个妹妹,心疼你还来不及,哪会逼迫你,不过公主殿下不能直接跟陛下闹,得好好把你的想法告诉陛下才行。”
赵彻宠赵明熙是一回事,赵明熙若是恃宠而骄,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赵明熙似懂非懂,吕秀还想再说点什么,身后草丛传来异动,赵明熙下意识的躲到吕秀身后。
吕秀其实也害怕,却没后退,绷紧身子盯着前面。
片刻后,周珏高大的身影走过来。
吕秀和赵明熙同时松了口气,赵明熙低声唤道:“周大哥。”
周珏看吕秀的眼神还算温和,偏头看赵明熙的时候,眼神变得严厉,沉沉的说:“这里离围场有点远了,这个时节山里有不少虫蛇蚁兽,容易出事。”
自从上次在揽月阁被逮,赵明熙就很怕周珏,抓着吕秀的袖子说:“我也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秀姐儿陪着我呢。”
她什么样我难道不知道,她还能保护你不成?
周珏看向吕秀,吕秀莫名有种偷偷干坏事被抓现行的感觉,不敢强词夺理,轻声说:“周大统领说的是,以后我和公主殿下一点好好在营帐待着,绝不到处乱跑。”
这态度还行。
周珏说:“时辰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周珏在这儿盯着,赵明熙也不敢在外面乱走,乖乖回营帐,吕秀跟在她后面,周珏走在最末,目光灼热的钉在吕秀身上。
他们先送赵明熙回营帐,剩下周珏和吕秀两个人,周珏刚想说话,一个禁卫军匆匆赶来,吕秀下意识的低头,那人在周珏耳边低语了几句,周珏对吕秀说:“营地很安全,你住的营帐就在那边,自己回去可以吗?”
周珏指了下左手边外沿的一个营帐,吕秀点头,说:“你去忙吧,我记得路。”
事情应该挺着急的,周珏也没再多说什么,叮嘱了句小心,便带着那人一起离开。
吕秀不想多生事端,快步往自己的营帐走,快到的时候,另外一个营帐帘子掀开,一个蓝衣丫鬟拦了吕秀的去路,态度颇为倨傲的说:“吕姑娘,我家夫人请你入帐说几句话。”
吕秀不认识那丫鬟,但看这营帐的位置,也估摸到这位夫人的身份在吕青青之上,颔首进了营帐。
营帐里住的是张夫人,约莫是一直在等吕秀,张夫人的衣服还整整齐齐穿着,没有要入睡的打算。
吕秀一进帐,张夫人探究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
不管和张浩还有白家有什么过节,吕秀面上功夫还得做,对张夫人福身行礼:“吕秀见过夫人。”
“过来坐吧。”张夫人说,下巴微抬,示意吕秀坐她对面,吕秀走过去坐下,张夫人一直在打量她,幽幽的说,“到底是之前在太后身边伺候,这规矩学得挺好的,一点没忘。”
虽然赵彻对太后和吕家有偏见,吕秀还是回答说:“太后所教,吕秀万不敢忘。”
张夫人点点头,也不绕弯子了,问:“知道今天叫你来做什么吗?”
吕秀摇头,说:“民女愚钝,还请张夫人明示。”
吕秀表现得很温顺,虽然白青青之前说过吕秀这种人是绵里藏针,张夫人也没在意,直接道:“我知道浩儿很喜欢你,你以前在太后身边待过,还挺受宠的,不想给人做妾很正常,但你也要认清现实,你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而且现在也没什么靠山,浩儿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们张家也是明事理的人家,你进门来肯定不会吃亏。”
张夫人之前是看不上吕秀的,只想让张浩趁着性子玩玩罢了,现在突然对吕秀说这种话,吕秀有点意外,不确定是不是张浩又在玩什么把戏。
吕秀低头,仍坚持一开始的说辞:“吕秀有自知之明,张公子出身名门,吕秀实在高攀不上。”
不就是做个妾,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
张夫人和白家是一样的想法,觉得吕秀就是故意说反话,她沉了脸,露出真实面目,说:“陛下现在的确挺倚重吴家的,你姐姐做着吴夫人,如今是可以给你撑腰,但这次秋猎后他们马上就要离开瀚京,你现在端着架子,以后又有谁能护着你?”
张夫人以为吕秀是靠着吕青青故意拿乔,吕秀刚要解释又听见张夫人说:“就算他们一直在京中,靠着这点关系,你想嫁进来做正妻也未免太好高骛远了,人还是要认清现实比较好。”
张夫人的语气颇有点轻蔑,吕秀无语,她都说了高攀不上,是什么让张夫人有错觉她是不想做妾想做正妻的?
就算张浩一开始就说想娶吕秀做正妻,吕秀也不会答应嫁给他。
张夫人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吕秀也不打算说那些场面话,正要如实表达自己的想法,张夫人抢先道:“我知道你和六公主关系不错,你放心,只要日后浩儿做了驸马,你在府里的日子不会难过,而且公主殿下心思单纯,不会像其他人做了主母处处刁难你,这样的日子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
吕秀眼眸微微睁大,终于回味过来,张夫人原来是看她和赵明熙关系好,想让她在赵明熙那里说点张浩的好话,所以才提前来找吕秀示好。
和公主殿下分享一个男人啊,张夫人想得还真是有够好的
张夫人觉得自己已经抛出了很诱人的条件,吕秀弯眸一笑,温声说:“公主殿下金枝玉叶,陛下既然费尽心思为她挑选驸马,必然不会允许驸马婚后还要纳妾,让公主殿下受委屈,而且瀚京优秀的儿郎这么多,驸马怎么也要文武双全、德才兼备才行,夫人觉得张公子有哪一点符合这八个字?”
吕秀的语气仍是温温和和的,说出来的话却直白刺耳,张夫人盯着她看了半天才意识到她说了什么,怒气瞬间上涌,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般大言不惭的评价我儿?”
你儿又是个什么东西,想娶公主还想坐享齐人之福,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的蛤蟆。
吕秀在心里说,面上却仍挂着温和的笑,说:“我只是阐述一个事实,夫人不要激动。”
张夫人气得眼睛都要冒出火来,吕秀却淡笑着,如同一朵不争不抢、淡然离尘的菊花。
两人站在一处,高下立见,张夫人被扎得痛死了,恼羞成怒扬手想打吕秀,吕秀柔柔地说:“夫人请慎重,帐外到处都是禁卫军,我受不得疼,若是忍不住痛呼出声,影响到陛下和其他贵人的话……”
后果不言而喻,吕秀没说完,但张夫人瞬间明白她想表达什么,高高扬起的手僵在半空。
满腔的怒火被堵在胸口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张夫人看吕秀的眼神变了,冷冷的说:“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个性情温和纯良的人,没想到你这么牙尖嘴利,真是小看你了。”
这话说的,不躺平任由她欺负就不是温和纯良的人了?
吕秀面上表情丝毫未变,从容的说:“夫人在瀚京这么多年应该知道太后并不是轻易能被讨好的人,而且宫里到处都是贵人,一不留神就会得罪人,我能得太后宠爱,还在宫里安然活那么久,夫人怎么会以为我是什么纯良之人?”
吕秀说着掀眸定定的看着张夫人,她一路走得磕磕绊绊,心思不可能没有,只是她从来不想用来算计陷害别人,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
吕秀眼眸微眯,眼神变得冷然,如春日初雪消融涌入山涧,只有触碰到才知道有多冰冷刺骨。
张夫人打了个寒颤,吕秀说:“上次吴家寿宴,张公子做过什么,他自己清楚,夫人若是还不知道,可以趁早问问他,也免得他在这次秋猎的途中出丑。”
吕秀说完站起来,张夫人惊得说不出话,丫鬟也不敢阻拦,吕秀直接离开。
吕青青已经回来了,见她一直没回来,让丫鬟在营帐门口候着,看见吕秀,丫鬟立刻进去禀报,吕秀一进账吕青青便冲到面前,抓着她的手问:“你不是和六公主一起出去的吗?怎么在张夫人帐里,她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欺负你了?”
吕秀摇头,不想把吕青青牵扯进来,说:“只是刚好碰见随意聊了几句,”
吕青青不大相信,还想继续问,吕秀岔开话题问:“今天晚宴如何?没发生什么事吧?”
吕青青果然被转移注意力,说:“没什么特别的,陛下跟夫君说了几句话,便和其他人聊天了,过了这么久再见到陛下,我发现他比之前更有威严,我都不敢看他。”
最后两句话吕青青的声音压得很低,表情还有点害怕,吕秀安慰了她几句,心里对这个结论倒是不太认同。
她比吕青青和赵彻接触要多一些,赵彻做太子的时候看似温和儒雅,但皇子的威严和手段都是有的,尤其是那个时候和二皇子赵稠相斗,赵稠在赵彻面前根本不够看。
赵彻并不是做了皇帝后才积累的威严,而是先有了帝王之威,做了皇帝以后才慢慢释放出自己的威严,现在的陛下才是最真实的陛下。
他将权术玩弄于鼓掌间,可以决定任何人的生死,也可以决定一个家族的兴衰,他是整个昭陵最尊崇厉害的人。
两人睡一个营帐,又没有孩子在身边,吕青青有点兴奋,拉着吕秀说了许久的话,最后吕秀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要先举行祭天仪式,一大早就有宫人吹了号角提醒所有人起床。
吕秀和吕青青都困得睁不开眼睛,强撑着起床洗漱,换好衣服吃了早饭两人一起去找吴守信。
祭天仪式挺盛大的,流程也颇为繁杂,主要是赵彻做,其他人都是围观,但这种场合很严肃,吕秀和吕青青也不敢打哈欠。
祭天仪式足足进行了两个时辰,结束后,一些重臣留下跟赵彻说话,其他人都回营帐休息。
吕秀和吕青青连午饭都没顾上吃,直接躺下补觉。
下午有比试赢彩头,决定大家挑选马匹的顺序。
吕秀和吕青青早早地去看台坐着等,这次秋猎虽然默认是为赵明熙挑选驸马的,但为了不搞得太明显,已婚的官员也有参加的,所以吴守信也在其中。
吴守信今天穿的是一身浅灰色绣紫竹骑马装,袖口和裤腿都有绑带束着,便于行动,腿上的绑带还和一般的不大一样,仔细看可以发现那上面别着匕首还有其它的东西,比一般人的看上去要更简单利落,也更方便。
虽然已经成了亲,吴守信一出场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吕青青偏头对吕秀说:“妹妹设计这身衣服真的太棒了,我拿出来给夫君一看他就很喜欢,建议妹妹把这个在昭陵范围内推广,一定会很受欢迎。”
“姐姐喜欢就好,等你们离京的时候我再做两身衣服送你们。”吕秀温笑着说,默默记下这点,和卫明晨三个月的约定马上就要到了,这次秋猎对她来说是更好的展示衣服的机会。
两人说着话,又有不少人来到看台,她们之中有好几个的衣服都是从吕秀的成衣铺定做的,吕秀根据她们的性情和身份都做了特别设计,款式各不相同,最大程度的突显她们的优点掩盖缺点,就算站在一起也只有五官的差距。
吕秀侧耳听了下她们的交谈,发现她们对自己的新衣服还都挺喜欢的,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
众人很快到得差不多,帝后在最后相携而来,所有人站起来行礼,等帝后落了座才坐下。
按照惯例,赵彻先讲了几句话,大意是让大家尽情展示自己的能力,但同时也要注意安全,不能为了争第一让自己落入险境。
赵彻的话不多,说完就要开始,一个娇小的人影突然策马闯入场中。
是赵明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