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与她一样看着夜空,良久,裴蓁蓁才道:“我听人说,玄门之人每一次泄露天机,都会有反噬。星阑,少看看这些危险的星子吧。”
说完,她站起身,就要离开。
“你也少喝些酒吧。”星阑望着夜空,动作不变。“医官不是说,你的身体也需好好养着。”
“放心,死不了。”裴蓁蓁没有回头,挥了挥手,“如我这样的祸害,活得定然比你们长。”
星阑莞尔。
“子衿,如果你能回到过去,你想做什么?”
夜风中,星阑这句话轻得像一缕一吹即散的烟。
“你怎么会问这么无聊问题?”裴蓁蓁淡淡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假如,真有这个可能呢?”
裴蓁蓁闭上眼:“那么,就让这世上,少死一点无辜的人好了。”
她走下高楼,盛安城中还有零星几点灯火亮着,数十年战乱,才换得这片安宁。
黑暗中,裴蓁蓁的身形透出几分寂寥。
摘星楼上,星阑突然按着心口,喷出一口鲜血。
她咳嗽两声,伸手摸到裙边的香囊,慢慢收紧了手。
眼神空茫地盯着面前的虚空,原来她的眼已经看不见了。
“子衿,你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啊...”星阑嘶哑着声音,缓缓说。
*
南魏,洛阳,裴府瑶台院中。
‘子衿,你该醒了...’
混沌中,裴蓁蓁看见穿着雪白长袍的星阑,温柔地对她笑着。
‘星阑...’裴蓁蓁怔怔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星阑没有回答,转过身离开,裴蓁蓁下意识地追了上去。
前方是一片黑暗,她的意识猛然坠落,有光撕破了她眼前的黑暗。
床榻上,裴蓁蓁猛地坐起身,眼熟的陈设映入眼中,叫她的心忽地安宁下来。
守了裴蓁蓁一夜的繁缕靠着桌子,在一旁歪着头睡着了。
收回目光,裴蓁蓁立刻便发现了落在软枕边的半鱼佩。
她伸手将玉佩拿起,微微透着粉色的葱白手指映着温润的羊脂白玉,煞是好看。
这是?若是没记错,这不是她的东西...
但,的确很眼熟。她似乎在哪里看见过这玉佩。
有谁,腰间挂着这玉佩...
是与前世有关吗?这就是她活过一生的证明?
裴蓁蓁将半鱼佩塞在软枕下,不管是不是与前世有关,先好好收起来。
赤脚走到窗前,明媚和煦的阳光尽数洒在裴蓁蓁身上,窗外鸟雀在枝头跳跃,叽喳不停。
一身的疲乏、伤痛,在阳光之下,似乎都一扫而空。
她还活着...她回到了...十三岁...
裴蓁蓁极其缓慢地,从嘴角牵起一个微笑。
“女郎?!”白芷端着药碗进门,看见赤脚站在窗边的裴蓁蓁,惊喜道。
不过下一瞬,她就蹙起眉:“女郎,你才好了一些,怎么能不着鞋袜就下地?这样容易受寒气。”
放下药碗,白芷拿起一旁挂着的披风将裴蓁蓁裹住,将她扶到床榻边,细心地为裴蓁蓁穿上罗袜,口中嘱咐道:“女郎,以后可不要如此,一定要保重身体...”
裴蓁蓁这两日出的事,真叫瑶台院上下都吓得不轻。
低头看着半蹲在自己身前的侍女,裴蓁蓁突然开口:“白芷,我很高兴。”
白芷抬起头,眼中有些惊讶,下一瞬,又尽数化为温柔和喜悦:“婢子也很高兴。女郎能平安醒来,真是再好不过。”
裴蓁蓁知道,自己和白芷说的,当然不会是一件事。她没有解释,静静看着白芷的发顶,这一次,她一定会护住她身边的人。
这时候,繁缕也醒了,她眼皮打架,看见裴蓁蓁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猛地擦了两下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繁缕惊喜道:“女郎,你醒了?!”
“好了,”白芷嗔了她一眼,“老是这样冒冒失失的。”
知道繁缕守了裴蓁蓁一夜,白芷也没有苛责她睡过去的事:“你也守了这样久,先回去睡一觉,等醒了再来女郎这里侍奉。”
繁缕点点头,告罪退下。
拿起药碗盛到裴蓁蓁面前,白芷劝道:“女郎趁热将药喝了吧,山先生说了,得再服三日的汤药才好。”
裴蓁蓁看着深褐色的药汤,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口中问:“山先生?”
“便是琅琊王氏家中供奉的那位神医,”白芷回答,“此番多亏了他出手,女郎才能醒过来,真要感谢王七郎君。”
“王洵?”裴蓁蓁捏着鼻子灌下汤药,猛然听见这句话,被呛得咳嗽两声。
白芷连忙给她喂了一块饴糖,替她轻轻拍着背。
裴蓁蓁含着糖,脸颊鼓鼓,有些含糊不清地问:“和他有什么关系?”
白芷便将事情简单讲来:“...王七郎君请来了山先生,山先生开了药方,这才救了女郎。”
裴蓁蓁沉默一刻才道:“上回救我的,也是王洵?”
“是啊,算来,王七郎都救了女郎两次了。”
裴蓁蓁抓着自己的手指,王洵...
作者有话要说: 被死对头救了——
裴蓁蓁:靓仔语塞.jpg
王洵: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才是*^_^*
现在蓁蓁还没有清楚意识到自己心意,如果知道半鱼佩是王洵的一定会还他⊙﹏⊙
王*被未来媳妇儿当死对头*洵,好惨一男的。
下章姐姐登场,一大波狗血即将到来~
蟹蟹Y小天使的营养液啾咪呀(*^3^)
第二十三章
“对了,女郎,”白芷又道,“你那晚发热,将大家都吓得不轻。二郎君还请了夫人来看你呢。”
“夫人心中还是念着你的。”
白芷低着头,看不见裴蓁蓁嘴角讥诮的笑意。
从前裴蓁蓁一心盼着萧氏能对她多看一眼,哪怕说两句温和的话,她心里都是高兴的。因此白芷这么说,也是想叫她开心。
不过,以后,再也不需要了。
“白芷,糖没了。”裴蓁蓁轻易地转开话题。
白芷站起身,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女郎,糖可不能多吃,会坏了牙。婢子一会儿为你做些枣泥山药糕可好?”
裴蓁蓁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什么:“你将紫苏叫来,我有事吩咐她去办。”
“是。”
白芷收了药碗,向外走去,刚要迈出房门就迎面遇上匆匆赶来的裴清渊。
“见过二郎君。”白芷蹲身行礼。
“免礼。”裴清渊越过她,大步走向裴蓁蓁,“蓁蓁,你终于醒了!”
他按着裴蓁蓁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背后伤口还疼不疼?如果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快点告诉我...”
说着又绕着她走了一圈,扯着她的袖子看。
裴蓁蓁拍开他的手:“我没事了,你毛手毛脚的干什么。”
裴清渊嘿嘿傻笑两声,挠了挠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裴蓁蓁坐到桌案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你来我这儿,是有什么事?”
“她们说你醒了,我当然要亲眼看见才放心。”裴清渊大马横刀地坐在她身边,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不过也的确还有一件事。”裴清渊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张氏母女如今还被关着,小舅舅说,等你醒了,由你亲自处置她们。”
“将她们逐出府去便可。”裴蓁蓁低头看着清冽的茶水,冷淡道。
裴清渊皱起眉:“蓁蓁,她们险些将你害死,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们?”
“轻易?”裴蓁蓁重复这两个字,轻笑一声。
对于这对母女来说,被逐出裴府,再也没有攀上高枝的机会,这才是最大的折磨。
“就算我想要那对母女的命,我们那位端方有礼的父亲,也不会愿意裴府落了个仗势欺人,欺凌孤儿寡母的名声。”裴蓁蓁漫不经心地说,“与其和他来一场无意义的争吵,不如大方一点,让她们离开。”
“可...”裴清渊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裴蓁蓁看了他一眼:“气什么,人生在世,总少不得要妥协一二。”
“不过记得,送他们出府之时,将她们做过什么,好好宣扬宣扬,否则怎么能显出父亲的大度。”
裴清渊若有所思:“这样一来...”
张氏母女受裴府庇护,却暗中包藏祸心,算计裴蓁蓁,险些害了她性命,而裴府还让她们安然无恙离开,已是最大的宽仁。
担着这般名声,从此就断绝了李明翘嫁入高门的可能,她们在洛阳城也成了过街老鼠。
那才是她们最害怕的,不是么?
想通这一点,裴清渊怔愣地看向裴蓁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