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里一时安静下来,所有女眷的目光都落在裴蓁蓁身上,似乎只要一出声,便会惊了眼前少女。
最后,还是太子妃徐氏打破了这片沉默:“我多少年没见过这般美人了,快上前,让本宫细瞧瞧。”
她这句话终于叫众人都回过神来,七嘴八舌地凑着趣。
“瞧我们这没见识的,头一回见这样绝色的妹妹,直直看呆了去!”
“好漂亮的人儿,若我是个男儿身,定要娶回家藏起来才好呢。”
......
萧云珩听着一群女眷叽叽喳喳,只觉得耳边有一千只麻雀齐声叫嚷,脑袋都大了一圈。
裴蓁蓁走到太子妃跟前,她含笑握住裴蓁蓁的手,指尖染着鲜红的丹蔻,与裴蓁蓁如雪的肌肤正好形成鲜明对比。
“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太子妃欣赏地打量着裴蓁蓁,“我若是有个你这样的女儿,那便好了。”
太子和太子妃成婚也有好几年,但太子妃至今未曾育有子嗣。按理说两人年纪都不大,此事并不急,但太子痴愚,若是能诞下正常的子嗣,有了继承人,当今陛下肯定不会再考虑废太子之事。
可惜太子后院之中,至今也无人有所出。
裴蓁蓁听了太子妃的话,微微低下头去,仿佛羞怯一般,无人发现她眸中冷淡。
“你今年几岁了?可曾定亲?”太子妃又问。
“回娘娘,将要十五,未曾定亲。”裴蓁蓁轻声答道,尽显温婉。
萧云珩看得很是不自在,他实在不习惯这么乖巧的蓁蓁。
太子妃点点头:“快要及笄,该选一门亲事了,也不知哪家儿郎,有那么好的福分。”
这话裴蓁蓁不好回答,只能再作羞怯低头。
拍了拍她的手,太子妃又含笑道:“我家阿骋年慕少艾,有时行事不免失了分寸,却是并无坏心,我在这里替他道个歉,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萧云珩上前一步:“娘娘这是哪里话,蓁蓁养在深闺,何曾与徐家郎君有了交集。”
这位太子妃还真是有手段,短短几句话,便想将蓁蓁和那一无是处的徐骋扯到一起。
小叔叔当朝上奏请求肃清洛阳风纪,这才引出徐骋之事,从头至尾都未提及徐骋对蓁蓁的无礼之事,与那等五毒俱全的纨绔扯到一起,吃亏的只有蓁蓁。
太子妃的微笑一顿,随即又面不改色地道:“许是我误会了。”
可惜了,裴家小女儿,中书令萧明洲最疼爱的从女,若是能嫁给阿骋,于她,便是一大助力。
太子妃也清楚徐骋的名声,一击不成便放弃了,否则没能结亲,先与萧裴两家结了仇便不好。
“在家都喜欢做些什么?”她转开话题,“我听闻你的琴艺很是不错。”
她这么一说,在场众人便想起了两年前,朝芳园中,裴蓁蓁一曲逼得杨家青梅应了再不碰琴的誓言。
再看看眼前含羞垂头的少女,这两年间,裴家女郎的性子倒是好了许多。
“我常习骑射,旁的倒是没什么。”
这...
太子妃脑中空白一霎,准备好夸赞的话再说不出口。
世家女子贞静为要,当习的是琴棋书画,骑射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爱好。
“原是如此。”太子妃很快反应过来,探究的目光落在裴蓁蓁身上,这裴家小女郎,恐怕不是瞧上去那么羞怯没主见的角色。
“本宫忽然想起一件事。今年父皇寿辰,叫本宫安排,恰好还缺了献舞的人,我瞧裴家妹妹,就是很好的人选。”太子妃亲切地拍了拍裴蓁蓁的手,笑意渐深。
裴蓁蓁也没想到她这神来一笔,错愕抬头,对上她幽深双眸。
萧云珩也看不出她这么做的用意,替裴蓁蓁拒绝道:“多谢娘娘厚爱,只是我这妹妹愚笨,也未曾学过什么舞乐,陛下寿诞那等场合,怎么轮得到她来献舞?”
在场的女眷们也是心思各异,陛下寿诞献舞,是何等出风头的事,她们家中都有妹妹、女儿,凭什么落到这门第不显的裴家女身上?
太子妃止住萧云珩的推脱:“便是不会跳舞,教坊司那么多舞姬,学些时日便会了,如今离父皇寿诞还有半年有余,怎样也来得及。”
这便是定下了。
以裴蓁蓁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拒绝太子妃。
她眸中清冷,徐氏这般示好,既是为徐骋无礼之事,更是想拉拢舅舅。
而得了献舞机会的她,恐怕会对上——裴蓁蓁看见在场大多数人眼中的艳羡,不屑和嫉恨。
宴会之后,裴蓁蓁站在殿门外,等裴清行与同僚寒暄。
王洵从她身后走过,笑容温和。
“你可记得,当日答应了要为我跳一支舞?”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
裴蓁蓁一脸莫名地转过头,只看见他走远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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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一辆平凡无奇的青帷马车停在王府门前, 车帘掀开,裴清知扶着老师下了车。
不过两年,元微公仿佛已经老了很多, 鬓间竟已染上霜色。
这两年他带着五十余名弟子游历四方, 教他们何为民生社稷,他要的不是左右朝局的鬼才,而是能做实事的官吏。
因而在游历途中,元微公便借着自己人脉将弟子安排在四方, 直到回到洛阳,他身边只剩裴清知一人。
裴清衡留在了豫州,这事也有书信告知了裴正。
至于裴清知, 却是因为他性情过于温和清正,元微公实在不放心他为官,打算再将他带在身边教导两年。
何况他身边,也确实需要一个年轻人跑跑腿。
元微公和王九真交情甚深,表明身份之后,立刻便被下仆迎进府中。
老友相见, 自是一番欣喜不提, 元微公只道二人要手谈一局, 让裴清知去花园中休息一会儿。
有些事, 还是不适合裴清知这样的少年人听。
家仆领着裴清知穿过回廊, 庭院中山石嶙峋, 灌木修剪得恰到好处,春日的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洒下一地碎金。
“郎君可在此处暂歇。”王家家仆躬身说道。
裴清知回他一个淡笑,温声道:“多谢。”
眼见家仆恭谨候在一旁,他便又说:“我在这里四处走走便是, 你去歇着吧。”
在裴家时,他便不习惯有人一直在身旁候着。
因他是元微公弟子,家仆自不会怀疑他的品性:“郎君若有需要,尽管高声唤我。”
裴清知点头。
王家的园景很是别致,百年的底蕴不是裴家比得上的。
裴清知一面赏景,一面顺着石径走上高台,如此便将园中春色尽收眼底。
只是高台之上,却并非空空如也。
一张宣纸摊在石桌之上,笔架上悬着各式不同的画笔,一支沾了天青颜料的画笔放在一旁,各色颜料中,独独缺了天青。看得出,画画的人是因为天青的颜料用尽才暂时离开。
裴清知实在有些好奇,他走到桌前,发现宣纸上画的正是自高处俯视而得的春景。他欣赏地瞧着,看得出作画的人很是有灵气,不过...
他笑着摇摇头。
“郎君何故如此?”
少女空灵的声音让裴清知抬起头,王瑶书一身素白衣裙,衣袖和裙角都沾了些许不同色的颜料。
裴清知俯身告罪:“抱歉,不知女郎在此作画,我被这春色迷住,因而到了此处。”
“郎君多礼。”王瑶书一脸端庄大方,称得上是世家典范,“听说今日元微公携弟子来访,王家瑶书,见过郎君。”
“裴家,裴清知。”裴清知赶忙回礼,他仿佛听说,这位王家女郎,和蓁蓁算是相熟。
“原是蓁蓁的哥哥。”王瑶书身上冷淡的气息淡了些。
裴清知笑了笑:“是。无意扰了女郎作画,实是我的不该,在下告退。”
“等等。”王瑶书却拦住他,“方才你看着我的画摇头,可是我画的有什么不妥?”
裴清知只道:“女郎画作颇有灵气,假以时日,或成大家。”
王瑶书并不被他这句话哄去:“你既然摇头,定是觉得有什么不好,蓁蓁说你尤善书画,还望郎君不吝赐教。”
对于爱好的事物,王瑶书总有一股“痴”劲,譬如这些年王父屡禁不止的话本子。
裴清知素来是个温和的人,叫王瑶书一逼,进退两难,一时竟不知如何脱身才好。
王瑶书上前一步:“请郎君赐教。”
她瘫着一张脸,眼中却好像燃起熊熊烈火。
裴清知不由有些头疼,他只得道:“这不过是我个人所见,女郎这幅画...”
*
洛阳城门外,须发皆白的老人牵着双眼蒙了薄纱的少女缓缓走入城中。
老人一身道袍,脸上沟壑颇深,显出仙风道骨的气派,一老一少两人,最后停在了萧家门前。
庭院中,萧云珩和裴蓁蓁相对而坐,他从袖中摸出一本名册翻开:“来,蓁蓁,你看看,这是洛阳城中与你适龄相配的儿郎名单,你看看可有什么合心意的,这可是我托相熟的朋友,费了好大力气才准备好的。”
听了他这番话,便是裴蓁蓁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原来你今日要我来商议的大事,便是这?”
“你的婚事,难道不大么?”萧云珩答得理直气壮。
裴蓁蓁不想同他说话。
萧云珩却还道:“你马上便要及笄,若是不早点定下亲事,那些好儿郎便被人挑光了。”
裴蓁蓁合上他手上名册:“我不打算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