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紫苏一路小跑进了院子,白芷远远看着,不由皱起眉:“紫苏,你这是作甚?”
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
紫苏只是摇着头,没有功夫同她细说,直直进了偏厅。
白芷的眉心不能苏展,这两年来,女郎倒是越发倚重紫苏,许多事连她都不肯告知。
想到这里,白芷眼中划过一抹黯然。
“女郎,不好了!”紫苏喘着气,也顾不上向她行礼,“宫中传下诏令,宣大臣入宫,也有使者往萧府去了!”
裴蓁蓁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怎么可能?!上一世,明明是在半月之后,现在怎么会…
为什么会提前了日期?!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不,她不信!
还来得及,使者才出宫,一切还赶得及,她一定要阻止舅舅入宫!
她一定要保住舅舅的性命!
裴蓁蓁自马厩中随意骑上一匹马,马鞭一挥,向萧府疾驰而去。
萧府大门紧闭,裴蓁蓁翻身下马,用力地叩响门。
“谁啊…”
大门打开,裴蓁蓁疾步走进门去,门房在她身后有些茫然:“女郎…”
“舅舅!”尚在外院,裴蓁蓁便高声唤道,“舅舅!”
这样的声音先招来了萧云珩:“蓁蓁,你怎么了?寻小叔可是有什么急事?”
有什么事叫她这样着急,萧云珩暗暗奇怪。
“舅舅在哪里?!”裴蓁蓁无暇与他多说,揪着萧云珩的衣领喝问。
“书房…”萧云珩讷讷道,蓁蓁的眼神好生可怕。
裴蓁蓁便要往书房去,萧明洲已经因为她的动静走了出来:“蓁蓁。”
裴蓁蓁上前抓住他的手:“舅舅,我们立刻离开洛阳!”
只要出了城,徐氏的手就伸不了那么长,她有的是法子躲过她的势力。
萧明洲却没有遂她的意愿,站在原处:“蓁蓁,别胡闹了,回家吧。”
“我没有胡闹!”裴蓁蓁红了眼,“舅舅你应该知道的,我们必须立刻出城,再晚便来不及了!”
“城门已经戒严,难道你还想杀出去不成。”萧明洲语气淡淡。
徐氏既然动了杀机,如何会不防着他们出逃。
“杀出去又何妨!”裴蓁蓁咬着牙,她两年筹谋,不是不能一搏。
“别任性了。”萧明洲温柔地摸着她的头,“蓁蓁,我不能走。”
如果他逃了,固然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可作为姻亲的裴家,远在兰陵的萧氏族人,如何幸免?
更何况,他有不得不赴死的理由,为了先帝对他的知遇之恩,为了未来…
“我一人死,好过更多人丧命。”萧明洲温和地笑着。
“不!”裴蓁蓁尖叫道,再不能保持一点冷静,“我不管别人如何,我只要你活着!”
这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是她两辈子心中唯一的温暖,她不要他死!
萧云珩听得云里雾里,实在不明白他们在争论什么。
“中书令萧明洲何在?”太监尖细的嗓音打破僵局,裴蓁蓁回过头,只见老太监带着一队禁军护卫大摇大摆进了萧府。
“传娘娘懿旨,宣中书令萧明洲,入宫觐见——”太监一甩拂尘,神情不阴不阳,徐氏做了皇后,她身边的人便是鸡犬升天了。
萧云珩变了脸色,他不蠢,联系方才裴蓁蓁和萧明洲的对话,便知这次入宫恐怕凶多吉少。
“臣,接旨。”萧明洲俯身行礼,姿态安然。
“不!”裴蓁蓁抓住他的衣袖,“舅舅,不要!”
她摇着头,眼中蓄满了泪水,杀了这老太监和禁军带舅舅离开有多少可能成功…
老太监不悦地盯着裴蓁蓁:“中书令,这是…”
萧明洲慢慢拉开她的手:“蓁蓁,听话。”
“阿珩,看好你妹妹。”萧明洲走向老太监,“公公,走吧。”
萧云珩和萧明洲的侍女一齐拦住了裴蓁蓁。
她一掌拍向萧云珩,被他侧身躲开,制住裴蓁蓁的双手,萧云珩紧紧抿着唇。
小叔行事,一定有他的缘故。
“舅舅,不要去!”裴蓁蓁看着他的背影,高声哭道,“你会——”
无形的手攥住她的咽喉,裴蓁蓁再也说不出话来,她捂着喉咙,唇齿徒劳地开合,只能看见萧明洲的身影越来越远。
为什么?
为什么重来一回,她还是不能改变舅舅的命运!
不!
裴蓁蓁拼命挣萧云珩的钳制,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门外,萧明洲已经被人扶上马车,车夫一拉缰绳,马蹄缓缓向前。
“舅舅!”裴蓁蓁声嘶力竭地喊着萧明洲,马车中的人影却始终未曾转头。
天空突然飘起细碎的雪花,有一片落在裴蓁蓁眼睫,转瞬化去。
她追着马车,眼泪不断落下,可是她怎么比得上马的速度,只能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舅舅,不要去!”冬日的寒风灌进她口中,裴蓁蓁只觉得那股寒气随着呼吸,凉到了心底。
你会死的,你去了会死啊!喉间涌上腥甜,裴蓁蓁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在地上。
“舅舅,你不是答应过,你不是答应过要陪着我,永远护着我么!”
为什么现在又要抛下我一个人!
马车之中,听见这句话的萧明洲闭上眼,掩去疼惜。
蓁蓁,对不起。
可人生在世,总有许多不得已。
我少年遭逢大变,父母长兄俱亡,被迫带云深兄弟退居兰陵老宅。若无先帝赏识,便无今日的萧明洲,知遇之恩,不可不报。
徐氏刻薄寡恩,太子痴愚无能,天下将显乱象。只希望他留下的东西,能给蓁蓁一些助益。
萧云珩终于追上了她:“蓁蓁,你没事吧?!”
裴蓁蓁直直看向那辆马车:“舅舅,别去——你会——死——”
她不顾一切,强行说出了这句话,下一瞬,鲜红的血液从她口中喷出,染红了素白的衣襟。
“蓁蓁!”萧云珩惊惶叫道。
裴蓁蓁无力地倒在他怀中,睁着眼,呆滞地看着灰白的天空。
漫天雪花入眼,剧痛仿佛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撕裂,可是她落不下一滴泪。
这一刻,裴蓁蓁自心底涌起一股疲惫,她慢慢闭上眼。
作者有话要说: 没跑掉的小可爱可以靠着我肩膀哭⊙﹏⊙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把刀
马上送走萧氏让大家解气(* ̄з ̄)
第八十三章
萧府客房之中, 裴蓁蓁孤身坐在软榻上,厚重的皮毛披风围在肩上,她的脸陷在柔软的雪白之中, 越发显得苍白。
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裴蓁蓁的眼神冰冷得如同一口枯井,只一眼,便叫人如坠深渊。
“女郎,人带到了。”奴仆在门外恭敬道。
吱呀一声, 门被推开,锦绣低着头走入,步子沉稳得挑不出一丝错。
她在裴蓁蓁面前站定, 俯身行礼:“妾,见过女郎。”
鸦羽般的眼睫低垂,裴蓁蓁看着地面,仿佛没有注意到眼前的人。
窗外的雪落个不停,锦绣躬着身,身形没有丝毫摇晃。
裴蓁蓁终于抬起头, 似冬日苍松上的皑皑白雪抖落, 清寒彻骨。
“你是谁的人。”
锦绣没有动作, 只轻声回答:“女郎此话何意, 恕妾不明。”
“我对你, 已经没有耐心了。”裴蓁蓁声音空茫, 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化作一团白雾散去。
她此前从未怀疑过锦绣,上辈子,眼前的女子为了她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她怎么会怀疑她?
谁会怀疑一个能为自己献出生命的人!
可裴蓁蓁终究是错了,而这个错误, 是她一生也无法再弥补的。
锦绣缓缓抬头,直起腰对上裴蓁蓁的目光,面色与平常无异:“女郎身边那么多侍奉的人,为何偏偏要怀疑我。”
“因为你最值得怀疑。”裴蓁蓁语气中带了狠戾,也不再与她兜圈子。“胭脂铺子,七个大钱的茉莉香粉,锦绣娘子用起来可顺心?”
昨日,锦绣身边的侍女去了城东一家胭脂铺子,买了七个大钱的茉莉香粉。
这本是很寻常的一件事,但当裴蓁蓁回过头来调查泄露消息的人时,便轻易觉出了蹊跷。
“原来女郎已经知道了。”身份暴露,锦绣也未曾慌乱,浅笑着道,“既然女郎已经知道,又何必多费唇舌再问我。”
裴蓁蓁站起身,慢慢走到她面前:“你的主子,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