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想,向云珠拦住了正要前去看看谁人敲门的小秋,“我去瞧,你陪阿睿还有我小嫂嫂在这儿就好。”
说完,她便朝大门方向走去,脸上写满了生气。
她倒是要看看谁人这个时候来打断她给小嫂嫂说“书”!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歹人,她定将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而就在她抬脚前去开门之时,叩门声再次响起。
只见在第一道敲门声响起时本是趴在地上忽地竖起双耳站起身的阿乌在这第二道叩门声响起时即刻就朝大门方向跑去。
“傻阿乌!你冲什么那么快!”向云珠大步跟在它后边,既生气又嫌弃,“你跑那么快你会开门么你!”
孟江南被她逗笑了,但见她也放下手中茶盏,站起了身来,欲随在向云珠后边。
虽然向云珠身手高强,但她终究是个姑娘家,且心思单纯,见过的这人世险恶远比孟江南这个同龄人要少去很多,孟江南如何都不大放心她在这种家中无一男人的情况下独自去开门,若来人真是心怀目的的歹人呢?
小秋本想拦她,但转念一想也能猜想到且明白得了孟江南心中所虑,便甚也未有说,自己留在院子里陪着阿睿。
阿睿见状亦想要跟着去,被小秋哄住了。
向云珠走到门后边时,门外再一次响起叩门声,却见与她一道站在门后的阿乌一声吠叫也无,向云珠则是生气地一把拉开门闩,一眼都未瞧门外之人,只恼道:“敲敲敲,敲什么那么多!以为我们都是聋子么!?当心我——”
她本是气冲冲的话在抬眸瞧见门外之人时戛然而止。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外之人,半张着嘴一时半会儿道不出话来。
他他他
“呜……汪!”阿乌这会儿终是对着门外来人低低地叫唤了一声,尾巴直摇,不见凶悍,反似见着熟悉之人般的热情亲近。
孟江南脚小,脚步慢,她是跟在向云珠身后,但却和她有着好一段距离,这会儿她还在未近照壁,忽听阿乌叫唤,以为当真是来了歹人,不由心惊,当即提了裙裾跑着过来。
这会儿向云珠已经回过神,一瞬不瞬看着门外人唤道:“二——”
然她才张嘴,便见来人竖起食指按在自己嘴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既是让她闭嘴,也是叫那正摇尾的阿乌不许再叫唤。
他飞快地将手放下时,孟江南神色匆匆地照壁后绕了出来,只见本是直挺挺站着的他身子一歪,一手按在心口上一手撑在门框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用恳求一般的语气道:“还请姑娘赏小可一碗水喝。”
“……”向云珠眼角抖了抖,正要说话,孟江南急急来到了她身旁,警惕地看着门外陌生男子的同时抓上了向云珠的胳膊,将她往后带了两步,拉开了她与对方之间的距离,“小满,发生了何事?这位是……?”
向云珠张张嘴,对方此时猛地咳嗽了起来,那只按在心口上的手将衣襟抓得紧紧的,一副痛楚的模样。
孟江南蹙起了眉。
“……”向云珠眼角又抖了抖,听着这自小到大再熟悉不过的咳嗽声,她只能把自己本要说的话往下咽,转为道,“一个过路人,道是自己犯了病,想要讨一碗水喝。”
孟江南未有即刻说话,而是紧蹙着眉盯着门槛外那低头猛咳嗽的男子,好一会儿才道:“那请阁下在此稍待,我这就去为阁下盛一碗水来。”
她不放心地转身往宅子里走,不忘扯了扯向云珠的衣袖,压低声音与她道:“此人来路不明,也不知是歹还是好,小满务必当心着些。”
向云珠僵硬地点点头,瞥了门外人一眼,亦是压低音量道:“小嫂嫂放心,我会注意的。”
孟江南也再瞧了门外那人一眼,这才快步往里走。
她要走快些,快些让那人喝了水后离开,这夜里忽然来人总让她觉得心有不安,而那人既是个带病之身,缘何孤身一人?身旁也不见有个能够照拂的人,他若真是犯了病,待会儿他喝了水后让他自去医馆便是,她是知晓这附近医馆在何处的,她可为他指路。
总之,他须快些离开,一个陌生的男人在他们宅子前久留并非什么好事,总会让她觉得心有不安。
但见孟江南的身影一消失在照壁之后,那一瞬前还咳个不停的男子忽地就不咳了,只见他面色红润,哪里像是犯了病的模样?
向云珠飞快地跑到照壁旁,确定孟江南已经往里去了,才又冲回到来人面前来,将声音压至最低,既震惊又欢喜地问来人道:“二哥你怎么忽然到静江府来了!?”
无错,这站在门槛外的男子正是宣亲王府老二项珪,着一身橘绿色纻丝褶子衣,腰间一条金镶玉绦环,脚上一双皁皮靴,长发绾成束系于头顶垂于肩后,簪一支青玉簪,颔下留着短短的青色胡茬,身材高大魁梧,夜色也难掩起勃发的英姿不凡的气度。
项珪听着向云珠有此一问,当即一蹦指弹在了她脑门上,挑眉低声道:“怎么着?你一个小姑娘能来我一个大男人就不能来?”
向云珠白皙的脑门上瞬间冒出了一片红,可见项珪方才那一指弹得并不轻,向云珠也不生气,只是抬手捂住自己的脑门,噘着小嘴哼哼声道:“二哥你老弹我脑门!要是把我给嘣傻了怎么办!”
项珪登时笑了:“说的好像你聪明过似的。”
“二哥!”向云珠跺脚,“待会儿小嫂嫂过来我可就不配合你了!就让小哥知道你来过!”
“怎么跟兄长说话的嗯?”向云珠捂住了脑门项珪没法儿再嘣她一指头,便捏了捏她的鼻子,又挑眉道,“山上静修三年学到的就是威胁兄长了?”
向云珠赶忙推掉项珪的坏手,鼻头却已被他捏得又是一片红。
只见她张嘴要再说什么,却见项珪身子就是一歪,整个人都倚到了门框上,一副随时都会脱力歪倒的模样。
“……”向云珠当即转身朝照壁方向看去,须臾果见孟江南捧着一碗水从照壁后绕了出来。
她快步走到向云珠身旁,看着门外无力靠在门框上的项珪,只来得及张嘴还未来得及道上一个字,便见项珪两眼一闭,整个人顺着门框往下滑,竟是昏厥了过去!
向云珠:“……”
孟江南:“……!”
孟江南错愕地看着跌在门前骤然之间不省人事了的项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才是好了。
这会儿若是对其置之不理,若他有个甚么三长两短,她这便是见死不救,可若将他移进宅子里,万一他是个歹人,她们救他岂非就是也在作恶?
向云珠并不作任何表态,倒不是她忘了,而是她想看看她这二哥到底能装多久。
孟江南内心一番强烈挣扎之后终是道:“现下已是深夜,若将其放在这儿不予理会并不妥当,小满与我暂且将他移到厅子里歇着,瞧他何时能够醒来,若是迟迟未醒过来,你我便为他将大夫请来瞧上一瞧,小满觉得这般可妥?”
妥,当然妥了!二哥装这副样儿,为的不就是光明正大地进到小哥的这处宅子来?
“小嫂嫂不必担心,有我在,即便此人真是歹人,也作不得恶。”向云珠先给自家小嫂嫂吃一粒定心丸。
不过,小哥这会儿又不在静江府,二哥选这时候来此做什么?难道爹娘是没有收到她托人送回去的信?
向云珠一边同孟江南将“不省人事”的项珪往里抬的同时脑子里已冒出了好些个问题,她想不明白,再看一旁抬人抬得气喘吁吁的孟江南,她一个没忍住,在项珪的腿上掐了一把。
下一瞬,孟江南觉得手里抬着的陌生男子更沉了,边喘着气边由不住道:“这人可真沉!”
“……”向云珠心想,要是小哥回来知晓二哥这般来折腾小嫂嫂,定该生气!
项珪此时则是在心中给自己这个弟妹打了个五分满意。
非蠢笨之人,即便他装作患病,她也未有全然相信,而是怀着警惕之心。
非自私之人,在怀疑他来路不明时将小满从他面前拉开,并非只为自己着想,也为着旁人着想。
非无情之人,哪怕对他存有猜疑之心,也未有见死不救,反还将他移到了自家宅中来。
他见过的人形形色色,谁好谁赖他只消多看几眼便能辨出,他的这个小弟妹,诚如小满去信上所言,是个比京城内那些个所谓的千金小姐大家闺秀大多都要强上数倍的好姑娘。
哦对,还挺能干也没有过多的讲究的。
若他这般情况发生在京城任一千金面前,莫说能对他施以援手的屈指可数,如他这个小弟妹肯弯下腰亲自抬着他的怕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她虽非千金出身,但如今可是他们宣亲王府的儿媳,身份已然抬在了那儿,她既已知晓了三弟的身份,便有的是资本自恃,可她却未有给他丝毫自恃之感,但也非卑微维诺,很是大方一小姑娘。
而就算真找着这么一位会同她这个小弟妹这般决定的千金,也不见得会有她这般力气。
他承认他确实挺沉。
呵呵呵,他这个小弟妹,挺好,且再让他瞧瞧他还能再给她打几分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2更时间没法确定,我争褥。
第138章 、138(2更)
阿睿见着孟江南与向云珠朝厅子抬来一男人,好奇不已,忙跟在她们身旁,待她们将项珪放在厅中的圈椅里后,他才眨巴着大眼睛问孟江南道:“娘亲,这个人是谁呀?”
孟江南不答,而是反问他道:“阿睿可觉困了?”
她不问,阿睿还不觉着困,她这么一问,阿睿便觉自己的眼睛涩涩的,不由抬起小手揉了揉眼睛,道:“娘亲,阿睿困了。”
“那娘亲就先带阿睿去睡觉。”孟江南摸摸他的小脑袋,紧着看了一眼圈椅里昏迷的项珪,又是警惕地与向云珠小声道,“小满你且先看着他,我把阿睿带去睡下了就来。”
“小嫂嫂放心。”向云珠点点头,“就算他真是居心叵测之人,我也制得住他的。”
“那也万万不可大意。”孟江南又叮嘱。
若是白日还好,偏这又是大晚上的,家里眼下没个男人在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孟江南牵起了阿睿的小手,不忘也叮嘱阿乌道:“阿乌在这儿陪着小满,哪儿也不许去,明白么?”
阿乌立刻蹲直身子,“汪”了一声,显然是听懂了。
孟江南又让小秋将庭院里的桌椅收拾了之后,这才牵着阿睿的小手往后院方向去。
她一走,向云珠便开始估摸时间,待觉得她已经带着阿睿入了阿睿的屋时,向云珠挡酒就对正在院子里收拾的小秋道:“小秋,我想喝些甜茶,你去给我煮。”
小秋福了福身,放下手上活计,往庖厨去给她煮甜茶去了。
小秋还未离开时项珪便已微微睁了眼,待小秋一走,他当即站起身子走到院子里,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边喝边道:“蠢小满,竟然不知给我倒盏茶,我看你是想活活渴死我。”
“二哥你再这么不讲道理,我回去了就告诉爹!”向云珠哼声道。
项珪毫无所谓:“随你说。”
向云珠当即改口:“那我告诉娘!”
“……你赢了。”他有胆不听爹的话,可没胆不听娘的话。
向云珠得意地翘了翘鼻子。
项珪不由得又捏了一把她的鼻子,偏她又不能叫,只能捂着自己的鼻子愤愤地瞪他。
项珪则是心情大好地顺手拈了桌上盘中的一只小小的月团一整个扔进嘴里。
在以往,他是绝不会主动想要吃这入口甜腻腻的月团,倒不是因为他不喜糕饼这一类食,而是自小到大被宣亲王妃做的月团给虐怕了。
他们兄妹四人一致认为他们娘做的月团那不叫月团,那叫石头,项珪更是在幼时的一次仲秋夜被宣亲王妃做的月团磕崩了牙!他至今都还记得那钻心般的疼。
别个家吃月团是品尝美味,他们家吃月团那是痛苦不堪!尤其还不止是只吃半个一个,每回爹都死死盯着他们吃完娘做的月团不可!
如此这般,宣亲王妃直以为自己做月团的手艺愈来愈好,于是每一年仲秋的月团都做得比昨岁的多,是以每年仲秋分到他们兄妹各自手上的“任务”也就愈来愈多,项珪与向云珠每回都是含泪吃完的,这让宣亲王妃更是以为自己做的月团已经好吃到让孩子们热泪盈眶。
后来,宣亲王妃就不仅仅是仲秋做月团,平日里无事之时偶也学着下厨,她那灾难般的厨艺可想而知,偏生宣亲王是个“我媳妇儿做的样样都是好的!”人,导致宣亲王妃对自己的厨艺存在了深深的误解,而在宣亲王的声色俱厉下,项珪兄妹几人真真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都说不出。
项珪本以为自己替宣亲王前去藩地戍边后便不用再受宣亲王妃厨艺的荼毒,尤其是那能成为他噩梦的月团的“虐待”,谁知他还未来得及高兴,宣亲王就有言在先:若军中无要事,每年仲秋都必须回来陪他与宣亲王妃过,不可寻借口不回,否则就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不过好在宣亲王妃教训了他,道是藩地路途遥远,为了一个仲秋就让孩子来回折腾像甚么话,宣亲王不敢反驳,项珪这才幸免于难。
至于他今年不在府里过仲秋,他已经事先同宣亲王妃说过,宣亲王妃同意了,他才敢离京,否则他可不敢在这事上拂逆宣亲王。
他们的爹一旦生起气来,难哄得很!
向云珠也为自己在山中静修三年不用在仲秋夜吃宣亲王妃做的月团而开心不已。
向漠北三年之前又搬到了这静江府来居住,宣亲王府这些年的仲秋节就只有项璜夫妇陪着宣亲王夫妇过,远在他处的项珪与向云珠都会在这一天对自己的大哥大嫂深表同情。
而项璜自小到大都是个懂事孝顺的,不似项珪这般从小就没一日不将府上搅得鸡飞狗跳的令人头疼,是以哪怕宣亲王妃做的月团再如何难以下咽,他都能含笑吃完,他的妻子自然也就是夫唱妇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