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萧恒此时的目的只是为了对鞑靼开战,查亏空的事情可以慢慢来。
但如果对方手段高明的话,很有可能他们就拿不到证据,所以一切的事情都要紧锣密鼓的开展起来。
谢昭看着萧恒,缓缓道:“不过要让赵大人义无反顾的同意出征,陛下还要再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萧恒忍不住开口问道。
谢昭蹙了蹙眉心,深吸一口气道:“陛下治微臣的罪,最好能打一顿,然后明日早朝的时候,假装已经被我劝服,同意暂缓出征。”
只要皇帝一退步,赵东阳他们也就无路可退了。
早上谢昭走后,静姝没睡一会儿就起身了。
二夫人余氏的长女谢樱今年十五了,尚且还没有定亲,余氏便托了谢老太太保媒,许给了保定的武家。
说来也是巧合,那武家的大姑娘便是定了静姝的二哥宋景坤的,今日他们派了人来提亲,所以静姝便过去作陪了。
静姝就看见了她未来嫂子的母亲武夫人,武夫人是东北人,长得有些许粗壮,性子却很爽朗,余氏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后来说了几句,两人的关系就融洽了起来。
武夫人只笑着道:“我听媒人说的是谢家,心里就想着,是哪个谢家呢?
咱未来姑爷的妹子,不就是嫁给了前首辅的谢家吗?没成想竟然还是同一家,你说这巧合不巧合?”
余氏心里也高兴,保定离京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但却是难得的富贵殷实人家,如今又和静姝的娘家沾亲带故的,想来谢樱嫁过去,对方也不会苛待于她了。
静姝初为人妇,还不大适应这种拉媒做保的家常,就和谢樱说起了话来。
谢樱比静姝还长两个月,此时要喊她婶娘,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还是怯生生的问她脸上的胭脂为什么这么好看。
静姝寻常不怎么用胭脂,今日因要过来见客,才稍微用了一点,便笑着道:“这是扬州的胭脂,我寻常也不怎么用,我那边还有好些,一会儿让丫鬟给你送几盒过来。”
谢樱就有些羞涩的点点头,又看看静姝,心想她母亲说的果真没错,这四婶娘生的真是好看,连她一个女孩子看着都喜欢。
他们这里正说着,忽然就看见静姝房里的丫鬟燕秋走了进来,她怕惊动了众人,只靠到静姝的耳边道:“夫人,您快回去看看,四爷在宫里挨了打。”
静姝吓了一跳,立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又见余氏和武夫人惊讶,便笑着道:“四爷回来了,我也要告辞了。”
余氏就笑着道:“那你就先回吧。”她知道静姝和谢昭的感情好。
一旁的武夫人也笑着道:“那四夫人快回去吧,可别让谢大人等急了……”
说着就有些揶揄的意思,倒让静姝有些脸红,但还是笑着道:“失陪了。”
她心里急得七上八下的,早上谢昭走的时候,她就觉得眼皮跳,当时以为是自己瞎紧张,没想到真的出事了。
“四爷怎么会在宫里挨打了?”出了垂花门静姝就急忙问道,谢昭向来办事老成,怎么会让人打呢?
能打他的,除了当今圣上又还能有谁呢?可她分明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应该是很好的。
“奴婢也不清楚,荣寿说四爷现在在外书房躺着,怕进来惊动了老太太那边的人,所以只偷偷的跟奴婢说了,让奴婢找夫人去……”
燕秋瞧见静姝急得眼睛都红了,又劝说道:“荣寿说没伤着筋骨,就是皮外伤,只是要躺上十天半个月的。”
宫里的杖刑,静姝虽然没见识过,却也是听说过的,前世谢昭有时会跟她提起朝廷的事情,常说御史台有不要命的言官,总是得罪皇帝,三天两头的挨揍,打死打残的就有不少。
只是她是再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板子还会落到谢昭的身上。
等她看见谢昭身上粘了血的中衣的时候,静姝就再也忍不住了。
“好好的,怎么就挨打了?皇帝就可以乱打人吗?”虽然不知道谢昭是怎么会得罪了皇帝,但她只顾着心疼谢昭,自然就埋怨起了皇帝。
谢昭听她说着这些气话,真是觉得又好笑,又心疼,看着她无声的落泪,又觉得自己莽撞了,虽然身体是自己的,可却总会让身边的人心疼。
“俗语说:伴君如伴虎嘛,挨打只是小事情。”谢昭自然不能把真相告诉静姝,只是伸手抚去她脸上的泪珠,拉着她在床沿上坐下。
静姝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落泪,他现在不能躺下,只能趴在榻上,身子底下垫了软垫,还抱着一本书看,倒好像是没事人一样。
“别哭了……”谢昭伸手去替静姝擦眼泪,一下子就牵扯到了身后的伤口,只痛的拧起了眉心来。
“你就不能老实躺着别乱动吗?”静姝按着他不准他乱动,这才稍稍忍住了眼泪,又问道:“上过药了没有?”
谢昭便道:“在宫里就上过了,陛下赐了药的。”
静姝不信,想伸手揭开了去看看,又不忍心,只稍稍看了一眼,又哭着道:“阿昭,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她是真的想帮上谢昭的,可是又不知道要怎么帮他。
谢昭只是摇摇头,他看着静姝哭红的眼睛和鼻头,心里也就内疚起来了,他挨这顿板子,原本只是做戏给赵东阳那伙人看的,谁知道反倒让静姝伤心成这样。
看着她那么心疼的模样,倒像是自己做了一件大错特错的事情。
第169章
当晚谢昭被皇帝行杖刑的事情就传了出去, 这让一众老臣们都唏嘘不已。
谢昭作为萧恒当太子时候的伴读,两人关系极为亲厚。
萧恒当太子的时候就有些不着调,多亏有谢昭从旁提点, 他才能走到今日。
谁能想到,为了边关的战和问题,萧恒竟然会打谢昭的板子。
就连赵东阳听说了这个消息, 都感到有些震惊。
一是惊讶于谢昭竟然真的会为了主和去说服萧恒;二是震惊于萧恒当上皇帝之后,竟也变得暴虐起来, 连谢昭都打了,看来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知玩乐的草包太子了。
一旁的红泥小炉里温着暖酒, 赵东阳缓缓端起酒杯,有一搭没一搭的喝了两口, 只见门口的帘子一闪, 戚平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看见赵东阳已经盘腿坐在矮几前,只急忙笑着拱手道:“赵大人,不好意思,来迟了。”
戚平身上的脂粉味让赵东阳略觉得有些刺鼻,只吸了吸鼻子道:“又去了你那外室哪里?”
戚平笑得有些猥琐,开口道:“你也知道她是冀大人送的,若是去的少了,那边也交代不过去。”
赵东阳便有些不屑的睨了他一眼,又亲手替他满上了一杯酒。
那戚平将热辣辣的一杯酒喝下了肚, 神情这才变得严肃了几分,只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谢大人怕是明早上不了朝了吧?”
赵东阳拧着眉心,脸上的表情却很淡然, 只不紧不慢道:“二十廷杖,听说后背的皮肉都没有一块好的了,看来皇帝并没有手软。”
戚平就显得有几分忧心忡忡,只继续道:“赵大人说陛下最信任的就是谢大人,如今把他也给打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什么意思?”赵东阳冷笑道:“无非两个意思,第一:杀鸡儆猴,朝臣们都觉得谢昭受重用,他偏要拿谢昭开刀;
第二个嘛……陛下向来信任谢昭,打他也许只是为了出气……”
“那大人的意思是,陛下其实心里是向着谢大人的?”
戚平的眉心越拧越紧,忍不住道:“微臣才从外头回京,就要被查个底朝天吗?”
赵东阳看了戚平一眼,心中满是鄙视,这人心肠歹毒,却还胆小如鼠。
但他当年选中他,无非就是看上了他这一点,只有胆小的人才好拿捏。
“你放心,如果明天陛下有暂缓出征的想法,那咱们就干脆同意他马上出征……”
赵东阳眯了眯眼,虽然现在出征户部有些吃紧,但一场战争下来,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把账目洗清了:“不如趁此机会,把那些陈年旧帐处理干净。”
戚平仍旧有些不放心,又开口问道:“谢大人会不会已经知道了户部的事情,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
赵东阳端着酒杯沉思了片刻,忽然就笑了起来道:“不可能,他的性子和他父亲一样,若是知道户部有亏空,肯定马上就想查个底朝天,怎么会给我们退路?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是真的想要先囤国库,暂缓出征。”
但是……他们却不能再等了。
谢昭被打的事情还是没能瞒过谢老夫人,第二天还早,老人家就从松鹤堂过来了书房。
谢老夫人看见儿子受伤,心里肯定是难受的,只是嘴上不好说出来,又见谢昭一副并不放在心上的表情,心里又有气,只开口道:“太子殿下的脾气我是知道的,小时候跟别人打架,打不过还要找上一群人一起来打,这种不好惹的主子,你何必非要惹他生气呢?”
静姝站在一旁,只一个劲的点头,她心里也跟谢昭置气呢,只是瞧他又受了伤,也不好意思责怪,如今倒是谢老夫人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谢昭便道:“太子殿下已经登基好几个月了,现在他是陛下了,母亲可要改口了,要不然传出去便是大不敬的罪责。”
谢老夫人听了这话却只是叹息,眼眶红红道:“是啊,当上了皇帝,也就没了人情味了,他要治我的罪,那就让他治好了,我一把年纪难道还害怕他不成,从前我见他的时候,虽然有些贪玩,总觉得并不是个坏孩子。”
谢昭见谢老夫人难受,怕她呆着也郁闷,便转头对静姝道:“娘子,你送母亲回松鹤堂吧。”
静姝便走上前来扶谢老夫人,却被老人家拦住了道:“我不用你送,你就在这里服侍阿昭吧。”
谢昭如今行动不便,昨夜就睡在这书房,谢老夫人只四处查看了一番,扭头对静姝道:“你回房把你的东西也收拾收拾搬过来,在这里住上十天半个月也使得。”
静姝昨夜就想留下来,偏谢昭不肯,他如今没办法躺着,侧卧又难入睡,又说静姝在这里,反倒让他睡不着了,静姝就只好回房睡去了。
“母亲说的是,我这就吩咐丫鬟把我的东西都收拾过来。”
静姝闻言,只痛快的答应了下来,还不忘朝谢昭那边递了个眼色。
谢昭支着肘子,忽然被她这样热切又欣喜的看了一眼,哪里还说得出什么反对的话来,就只能随她了。
晌午宫里就传来了消息,说赵东阳同意了陛下出征鞑靼,封魏国公为征北大元帅,周老将军为骠骑大将军,拟定半个月后北征。
谢昭听了这消息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外头小厮进来传话,说镇国公徐烈来了。
徐烈就算自己不来,谢昭也打算请他过来一趟。
那人急冲冲的从门外进来,看见谢昭扒在床榻上,原本有些气愤表情也收敛了几分,只是蹙眉道:“你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谢昭神色平静,指了指床榻边上的椅子对他道:“你先坐下。”
徐烈便依言坐下,又掀起被子查看了一下谢昭的伤口,只摇头道:“这一顿板子也是你能受得了的?”
谢昭倒是坦然得很,他虽然身上是疼的,但心里无比轻松。
等丫鬟上了茶,徐烈缓缓的喝了一口,这才开口道:“赵东阳怎么忽然就同意出征了,还有还有……我原以为你会同意出征,你怎么反倒和陛下唱起反调来了?还落下这一顿板子?”
谢昭侧身躺着,单手支颐,如今天气仍旧炎热,他只穿了一件中衣,脸色略显苍白。
看着徐烈这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只涩笑道:“我要是不和陛下唱反调,赵东阳又怎么会同意出征。”
他说的不咸不淡,但徐烈还是听出了异样,只反问道:“等等……你一向尊称赵东阳做姨夫的,今天怎么直呼其名起来?”
徐烈在边关野惯了,礼数上总有亏缺,谢昭常常因此指正他,今日他却对赵东阳直呼其名,这显然有些不同寻常。
“有些事情,我现在还不方便跟你说。”谢昭倒并不是有心瞒着徐烈,只是现在的一切也都只是他的猜测,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朝廷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好好的跟着大军出征去吧。”
徐烈点了点头,内心还有些激动,只开口道:“我资历尚浅,陛下只封了个副将,在周将军的麾下。”
谢昭便开口道:“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是必然的,只是你行事在外,要答应我两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