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纵然有话,也不敢在这里说,唯有彼此使个眼色,心照不宣罢了。
魏明瑛却忽然开口道:“前一阵子我祖母过寿,你怎么没过去,我还当你会去,想跟你说说话呢!”
这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是对静姝说的,一年的国孝还没有过,也就是因为魏国公在边关立了战功,陛下才破格为魏老夫人操办寿宴,以示皇恩浩荡。
静姝脸上的笑就尴尬了起来,正不知道怎么回,却听谢老夫人开口道:“那几日下雪了,我怕路上不方便,就没让她去。”
其实静姝是为了什么不去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让魏明瑛这么一说,倒显得她小家子气一样。
魏明瑛脸上的笑就透出几分不屑来,凭什么她们一个个都把宋静姝当宝贝一样供着?
她冷笑了一声,正要开口,却听坐在边上的皇后娘娘道:“原来晋王妃今日进宫了,方才宫宴的时候没见着你,还以为你没有进宫呢!”
大年初一进宫朝贺是旧制,若是不能过来,也要事先同宫内的总管报备,很显然魏明瑛并没有报备过。
魏明瑛当即就愣住了,不光连谢老夫人帮着宋静姝,竟然连皇后娘娘都护着她。
只是……是她违反了规矩在先,此时却一时也不知要如何回话了。
一众的老太太们只都往魏明瑛这边看过来,早有传闻这个晋王妃是个高傲的性子,如今也算是撞到了皇后娘娘的手里了。
正当魏明瑛郁闷难当的时候,一旁的太皇太后忽然就开口道:“她原是不想来的,是哀家一早派人把她接进宫来的。”
魏明瑛见太皇太后出口相帮,脸上终于露出几分自得的神色来,看赵如兰的神色都带着几分傲慢。
然而赵如兰却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仍旧只是笑着道:“皇祖母这么说,是嫌弃孙媳妇没有能好好陪您了,孙媳给皇祖母请罪了。”
太皇太后闻言,却是冷笑了一声,只叹了一口道:“罢了罢了,你如今是一国之母,忙还忙不过来呢,哪有什么空闲陪我。”
一国之母几个字,却深深的烙在了魏明瑛的心口,她再傲慢有什么用,她终究是要匍匐在赵如兰的脚下,对她行叩拜之礼的。
魏明瑛绞着帕子的指尖越发紧了几分,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一时间这大殿里的气氛就有些尴尬了,赵如兰稍稍抬起头,视线落在赵夫人崔氏的身上,眉心几不可见的拧了拧。
崔氏是赵东阳的续弦,赵如兰的继母,和太皇太后一向是没什么交际的,往年进宫朝贺,她也只是和众人一起给皇太后叩头而已,并没有像今年这样特意过来的。
崔氏抬眸,正巧也对上了赵如兰的视线,只装作不经意偏过头去,和旁边的人说话。
门外却响起了太监的报唱声道:“晋王殿下到。”
一众昏昏欲睡的老太太们立刻又打起了精神来,萧景行来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静姝听见这个名字,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但她低下头的时候,却瞧见谢老夫人只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那人目光温和的看着她,让她顿时安心了不少。
然而比静姝更紧张的,却是魏明瑛。她不知道萧景行为什么会过来,难道是因为知道宋静姝在这里,所以就急冲冲的就过来了?
魏明瑛盯着门口的大红猩猩毡门帘,脊梁挺的笔直,生怕被人看出她此时的心虚。
萧景行却还是从殿外走了进来,他扫了一圈殿中坐着的众人,很快就看见了静姝。
静姝就坐在谢老夫人的身边,小腹微凸,神情自若,就连他视线扫过的时候,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下。
萧景行忽然就笑了起来,朝着太皇太后行礼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他跪拜下去,一旁的宫女早已经送了蒲团过来。
静姝就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一侧的赵如兰,她拉着萧熠的手,神色如常的坐在那里,脸上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萧景行给一众人请过安之后,便站了起来,太皇太后看见自己最喜欢的孙子来了,脸上的笑都不一样了,说话的口气都带着几分热络,只笑着道:“前头的宴席已经完了吗?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萧景行便回道:“还没有,只是挂念祖母,所以就来了。”
他顿了顿,扭头看了一眼太皇太后身侧的魏明瑛,继续道:“顺便来接王妃回府。”
说的一应的老太太们都睁大了眼珠子,有瞧静姝的,也有瞧魏明瑛的。
想来……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如今晋王妃又有了身孕,任凭从前萧景行对这谢夫人如何的念念不忘,只怕如今也放下了呢?
魏明瑛脸上也多了一丝怔忪,随即却染上了淡淡的笑意,但很快……
她的整张脸都被笑意笼罩了,仿佛她和萧景行一贯就是如此的。
“我还想再多坐会儿呢,你就来了🆆🆁🆇。”她淡淡的开口,话语中竟透着几分嗔怪,很是恩爱的模样。
其实这阵子萧景行对她还算不错,自从得知她有了身孕,也没有再对她用强,虽说谈不上恩爱,但至少已是相敬如宾了。
只是一看见宋静姝,她就不自信了起来,萧景行向来不是那种会在人前给她留颜面的人。
但如今见他们两人,你不看我、我也不看你,倒真像是已经断干净的模样了。
不管是真的假的,她魏明瑛要的,也不过就是这几分颜面罢了。
“太皇太后听听,王爷这是怕累着王妃了,巴巴的来要人了。”
也不知是谁多了这么一句嘴,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便有老太太起身道:“咱们也坐了一会儿了,时候不早了,也该告辞了。”
有人起了头,众人便接二连三的都说要走,她们原本是想看一出好戏来着,谁知没看成,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了。
皇后娘娘便也起身道:“皇祖母,臣妾宫里还有事务,改日再来看望您老人家。”
萧熠听说能走了,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殿中,磕了一个头就站了起来,只跑到宋静姝的跟前道:“表舅母,快跟我回去,那九连环不好玩,我带你玩别的好玩的。”
静姝就这样被拉着站了起来,只忙向太皇太后行礼道:“臣妇告退。”
太皇太后也不留她们。不一会儿,这殿中便只剩下了魏明瑛和萧景行两人。
萧景行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他的视线往魏明瑛那边扫了一眼,只开口道:“你先出去等我,我还有几句话想跟皇祖母说。”
魏明瑛眼中便陡然又多了几分失落,只是一想到方才在人前,萧景行总算是给了自己颜面,这才忍着脾气道:“我先去和祖母说会儿话。”
大殿中空旷寂静,唯有滚热的炭火,将周着熏得暖融融的,萧景行却忽然跪了下来。
第186章
“行哥儿,你这是做什么?”太皇太后一时只惊讶道。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萧景行的跟前,低头看着他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殿中温暖如春, 但金石板砖仍旧清寒刺骨。
萧景行却在此时抬起了头来,眼神中有着从未有过的坚定的焰火,他看着太皇太后, 充满着欲望道:“皇祖母,孙儿知道,皇祖母一直希望孙儿能取代皇兄,皇祖母能不能再帮我一次?”
“你……你说什么?”太皇太后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他,确认他并不是在说笑, 脸上的神色就越发变得严肃了起来。
萧景行只继续道:“孙儿知道,父皇驾崩之前,皇祖母一直在筹谋这件事情。”
“你知道?”太皇太后看着萧景行,眸中神色有些复杂。
因为怕事情败落会连累萧景行,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和萧景行提过。
只是……当年连要废去萧恒太子之位,她尚且都没有做成。
如今萧恒已经当上了皇帝, 想要撼动他的位置,只怕难上加难。
太皇太后看着萧景行坚定的表情, 内心却如擂鼓一般。
“那你可知道,当初只是废太子而已,如今却是谋逆?”
她看着萧景行, 一字一句道:“废太子不成,你尚且可以独善其身,若是谋逆失败,那就是万劫不复!”
“孙儿知道。”萧景行咬牙,抬头看着太皇太后,继续道:“皇祖母只要支持孙儿,孙儿就一定能成。”
“你怎么成?”太皇太后觉得萧景行一定是疯了,可看他这胸有成竹的模样,又觉得他不像在说假话。
“孙儿还有一个盟友。”萧景行说着,嘴角几不可见的勾了勾。
晚上静姝回府之后,心情却是难得的舒坦。
虽然萧景行和魏明瑛过的好不好,并不是她能左右的事情,可如今看见他们这样和和气气的,还是让静姝感到安慰,就像是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了。
“如今魏姐姐也有了身孕,想来那些事情也该过去了。”
静姝一壁说,一壁拿起一旁的梳子梳头,却被谢昭给抢了过去,只帮她轻轻的篦着头皮,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萧景行和魏明瑛有没有真的和好他不知道,但是前几日他去⚹⚹楼的时候,曾听说晋王包下了一个歌女,那姑娘不是别人,却正是和静姝有五六分相像的青花姑娘。
只是……若是这样能让静姝的心里好过一些,谢昭也不会选择把真相告诉她。
“你怎么不说话呢?”静姝从镜中看着身后的谢昭,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问道:“他们两人好好的,你不高兴吗?”
谢昭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怎么不高兴,我当然高兴,这样……就没人惦记我媳妇了。”
静姝听谢昭这么说,一时只哭笑不得,只皱着眉心道:“你怎么这样……”
她的话还没说完,身子却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几个月不曾亲密,一时竟又害羞了起来。
大年初六是谢昭的生辰,静姝特意早起为他亲手做了手擀面。
往年生辰都是谢昭和谢老夫人两人一起过的,小辈们上门拜寿,家里也摆酒宴,只是不和他们一起吃。
如今有了静姝,一家三口越发显得热闹了起来,晌午谢竹君还派人送了寿礼过来。
但她年节里事情多,在家走不开,并没有能亲自过来。
宋家也派人送了两担子的寿面,两箩筐的寿包,还有各式的寿礼,静姝就想着,等过几日空下来,还要回宋家看看宋老太太。
谢昭用过早膳,去松鹤堂给谢老夫人请安,又受过了小辈的礼之后,便去了外头书房。
他一连应酬了几日,桌上还堆着成堆的卷宗和拜帖。
静姝则给他沏了热茶过来,拿了一把小剪刀修剪书房窗台上摆着的兰花。
这几盆兰花还是旧年何文旭在的时候,她从他那边要来的呢!
如今被谢昭养的葱翠碧绿,只是天气寒冷,并没有结出花苞来。
谢昭合上卷宗,抬头就看见了静姝,她今日穿了一件桃红色蝴蝶穿花妆花褙子,下面是月白色的挑线裙子,艳丽和素雅搭在一起,分明是很难和谐的,可穿在静姝的身上,却越发显得她娇艳清新。
直到现在他才猛然醒悟,前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说他沉迷美色,他以前从不觉得静姝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
如今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也是俗人一个,早已沉沦在这不自知的美色之中了。
静姝转过头来的时候,就看见谢昭正看着她发愣,她心下窘迫,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衣裳,这才道:“原先的衣裳小了些,这件虽艳丽,却宽松一些,就拿出来穿了,我平常不大穿这样的颜色。”
谢昭却淡淡开口道:“你这样穿很好看。”
这分明也不是什么动人的情话,可在谢昭的口中说出来,却还是让静姝感到十分高兴,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夸她好看。
静姝只觉得脸颊发热,过了片刻才开口问道:“陆先生当真去了柳树胡同做教书先生了吗?”
从前陆宗不过三五天都会来一趟谢家,静姝时常能见着他,这一阵子倒是许久未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