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要恭喜孙妈妈了,可惜我们家守孝,不便参加婚礼,不过我一定让祖母备一份礼送过去。”静姝只笑着道。
孙教习擦了擦脸上的泪道:“昨儿我们家得了信,我让我家老头子给谢大人送些礼去,谢大人死活不肯要,说这是收受贿赂,要被革职的,吓得我那老头子在县衙门口磕了几个头,便灰溜溜回家了。
我寻思着,这么大的恩情,少不得也要给谢大人亲自磕个头才是,只是见不到。”
静姝却知道谢昭的性子,从不是计较这些的,那些虚礼只会让他不自在,便笑着道:“无妨的,谢大人那边有我呢,我帮妈妈备个大礼谢他,你若当面谢他,他反倒不好意思的。”
谢昭一向是个脸皮薄的人,也是一个记恩不记仇的人,而他对别人的恩情,却也永远不放在心上。
眨眼又过了两日,正是初九,静姝早早的就起了身。
如今她们在乡下住着,一应吃用自是比在京城省检了不少。
但是今日谢昭要来,少不得要做几个他喜欢吃的菜。
只是静姝前世鲜少注意谢昭生活起居,他喜欢吃什么、用什么、一概都记得不是很清楚。
好不容易绞尽了脑汁想了半日,才想起来谢昭好像爱吃一道松鼠鳜鱼。
他祖籍苏州,这道菜应该是苏州的特色菜。
只是新鲜的鳜鱼容易买,但家下的厨子却不会做,静姝便只好凭着前世的记忆,一步步的把做这倒菜的步骤讲给那厨子听,好容易才讲完,便有小丫鬟来厨房唤她道:“四姑娘,谢大人来了,老太太正要出门迎呢,姑娘快点。”
静姝忙不迭就跟了过去,扶着老太太一起到了垂花门口,便看见谢昭已经绕过了影壁,朝她们这边走来。
他竟穿着七品县令的官服,就这么过来了,显然是事情太多,没来得及换一身家常的衣裳。
不过在静姝看来,这官服穿在谢昭的身上,倒显得好看了几分,可见衣裳也要人来衬的。
“给谢大人请安。”不等谢昭走近,静姝就向他行了一个大礼。那人看向她,微微点头,旋即又同宋老太太见礼。
宋老太太是朝廷的二品诰命,身份自是不一般的高。
老太太忙让免礼,谢昭便抬起头来,眼神一时竟忍不住飘到静姝身上。
同之前在城外相见已经过去了小半年,小丫头个子见长,如今竟快有宋老太太那么高了。
谢昭察觉到自己一时有些失态,只忙回过神来,好在宋老太太也没在意,只笑着迎他进去道:“没想到在这乡下地方还能见到谢四爷您。”
谢昭落了坐,静姝亲自捧了茶给他,那人笑着接过了,这才道:“原本是要留在翰林院的,正巧看见此处的县令出缺,便想着趁此机会出来历练一番,也比在京城坐井观天强些。”
他顿了顿,又道:“况且这儿离京城不远,也可经常回去瞧瞧母亲。”
静姝却记得,前世谢昭是没有离开过京城的,他这样的身份,本就不用靠着外放提升资历。
况且谢昭是至孝之人,即便日后高居首辅之位,对谢老夫人也是言听计从的。
大抵他唯一驳回过谢老夫人的事情,便是要娶她为妻那件事。
也正因为如此,谢老夫人一开始对自己并不喜欢,但看在谢昭的面子上,却也宽厚的接受了,把她当成了谢家的儿媳,一点一滴的教她管家理事。
静姝对谢昭是愧疚的,对谢老夫人是感激的。
“难得有你这样的年轻人,好好京城的安逸日子不过,要跑这乡下来。”
宋老太太只笑着道:“不过这乡下虽然清苦些,却也养人,你看姝丫头,是不是比前次见你又长高了不少?”
老太太只把谢昭当成是静姝的长辈,完全没在意到话中的深意,静姝却有些不好意思,她的确是长高了,也长大了……少女的雏形已显,身材越发变得窈窕有致。
谢昭只觉得耳根有些热,哑着嗓子嗯了一声,眼神却不敢再落到静姝的身上。
第89章
他想他应该是真的疯了……
也许他一向就是个疯子, 不管是前世那个强娶静姝的自己,还是今生这个跑来当知县的自己,只要遇上和静姝有关的事情, 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这也是当日他临走之时,谢老夫人送他的话。
“阿昭,你是疯了吗?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谢老夫人看着他, 眼中有不解,也有不甘, 更多的却是几分无奈:“你的心里到底装了些什么?那丫头值得你为她如此吗?”
他不知道!他不清楚!他自己也明白!只是……心里这么想着,便去做了, 便递了奏折,说要来这通州做知县。
可他来了这里好几个月, 也不曾上门看过她一眼。
但只要心里一想起静姝也在通州, 便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
“祖母……”静姝终究是不好意思的,嘟起嘴,脸颊也憋红了,嘟囔道:“你说的谢先生都不好意思啦。”
谢昭只觉得脸颊一阵红过一阵,忙捧起手中的茶盏来喝。
宋老太太这时也瞧出了谢昭的局促来,顿觉自己有些失言,谢昭虽然年长, 却至今尚未成亲。
虽然是静姝的长辈, 到底也男女有别,是该避嫌些才是。
“姝丫头给谢先生换一盏茶来。”宋老太太只吩咐道,静姝见谢昭捧着那杯茶饮了又饮, 便知道那杯子只怕早就空了,只笑着迎了上去, 果见茶水已经见底了。
谢昭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亲手将茶杯递过去,那人便伸手接了,一时间指尖相触,竟是那样柔软温热的触感。
谢昭忙不迭偏过了头,将微微发颤的手指拢到了袖中,便听宋老太太开口道:“那平安侯府的事情,我也是后来才听姝丫头提起来的,这丫头真是胆大包天,竟就这样写了信给你。”
她叹了一口气,只继续道:“后来我数落了她一顿,这样的大事,她怎可这么自作主张呢!”
“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谢昭脸上已恢复了平日清朗的笑容,只开口道:“她有事情还能想到我这个当先生的,我自是很欣慰。
况且平安侯府所作所为无异于强抢民女,那姑娘既是通州人士,便是我所辖的子民,我是他们的父母官,这事情本该由我出面。”
话是这么说,可谁会因为这种事情去报官呢,况且这世上攀权附贵的人也不少。
若是换了别家,只怕还觉得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富贵,哪里还会去推脱,只恨不得早早的把闺女送进侯府,当姨奶奶去。
“只是若因为这事情,平白得罪了那平安侯府……”
虽说这是一件小事情,但宋老太太也明白,这些权贵侯门盘根错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今日为这小事低头,将来保不准会用大事为难人,明哲保身才是最长久的为官之道。
像谢昭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会不懂这个道理,可他却别无一句怨言,轻飘飘的就把事情解决了。
“老太太放心,这只是小事一桩。”
静姝从外头端着茶进来,便只听见谢昭说了这么一句,她越发就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谢昭说的轻巧,但静姝也知道这不是小事,终究是自己一时任性给他招来的事情。
不过好在帮了孙教习一家,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善事。
“偏厅里头摆饭了,谢先生少喝一口吧,我今天特意让厨子给你做了你爱吃的松鼠桂鱼呢!”静姝把茶奉给谢昭,脸上带着笑道。
谢昭却是愣了一下,眼神中透出几分疑惑茫然,静姝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吃松鼠桂鱼呢?
这一道菜他已有些年没吃过了,他在苏州守孝时候,倒的确喜欢这道菜。
但是来了京城,这京城的厨子大多是不会做这菜的,便是做出来,口味也和苏州的不大一样,因此他便没怎么再吃过了。
倒是前世他当上首辅之后,太后娘娘怜他辅政辛苦,赏了一个从苏州来的厨子给他,谢家又常做起这道菜来。
谢昭忍不住又抬头看了静姝一眼,小姑娘眼神明亮,清眸流盼,看不出有半点的异样来。
他到底要不要问一句呢?谢昭拧了拧眉心,心里挣扎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竟知道我喜欢吃松鼠桂鱼,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静姝一下子就愣住了,脸颊也微微有些泛红。
除了知道他喜欢吃松鼠桂鱼之外,静姝还真的不知道他还喜欢些什么。
“我……我不知道了。”静姝老实道:“不如下次先生告诉我,我好让厨房准备着,县衙离我们家也不远,先生要是愿意,就多来我家吃饭,到时候我就知道了。”
谢昭勾唇一笑,便觉得自己想多了,前世的静姝又如何会知道自己的喜好呢?
她分明连多看自己也不愿意,又怎会在乎自己喜欢吃些什么。
至于这松鼠桂鱼,也不知这丫头片子是从哪里听说的。
“我若是天天来呢?”谢昭忍不住玩笑道。
“先生若是愿意,静姝自然也是欢迎的。”不知道为什么,静姝竟一时有些害羞,红着脸低下头去。
一时吃毕了午饭,谢昭便要回县衙去了。
虽是小地方的县令,琐事却不也不少,他不过是在宋家坐了一个多时辰,已经来了两三波人回话,静姝也不好意思再留他,只亲自送他到了门口。
外头马车正侯着呢,静姝就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目送谢昭离开。
谢昭见她还在门口站着,便向她转头道:“回去吧。”
静姝却有些舍不得,虽说方才席间宋老太太也有意让谢昭多来他们家走动。
但静姝知道,谢昭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这次他肯过来,无非是知道她们想谢他,便特意来了。
下次再见谢昭,又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明明他们都住在这小小的通州城而已。
静姝点点头,见谢昭就要上马车,忽然就叫住了他道:“谢先生,我有东西要给你,你……等我一下。”
她说着,急急的喊了丫鬟去帮她取东西,交代了两句却又没交代清楚,只急得跺了跺脚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自己取去。”
静姝忙不迭往宅子里跑,跑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冲着谢昭喊道:“先生等我一下。”
她跑的飞快,双手提着裙摆在风中微动,谢昭便这样看着她一路绕过了影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好在这祖宅不大,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静姝便出来了,脸却涨得通红,连气儿也险些喘不上来,见了谢昭却只一个劲道:“总算赶着了,先生还没走……”
谢昭心里却道:你若让我留下,我又岂会离你而去。
静姝的额头上都已经沁出了细细汗,谢昭捏了捏手指,终究是从袖中拿出一块素色的绢帕,递给她道:“都跑出汗了,擦一擦吧。”
静姝想也没想,只接了帕子轻轻擦了脸颊耳鬓,这才把自己袖中的东西取了出来,同帕子一起递到了谢昭的跟前道:“这……这……这荷包是给先生的。”
那是一个鸭蛋青绣修竹图案的荷包,荷包的一角还用银线勾了一个谢字,这次绣在了显眼的地方,免得瞧不见又被别人拿了去。
其实在京城的时候,静姝便想送个荷包给谢昭了,可偏偏几次都没有送出去,好在那时候她绣工拙劣,做的也不好看。
如今来了通州,又向孙教习学了一手好绣艺,便想着重新做一个荷包给谢昭。
她虽做了,却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送出去,只是想着若是见到谢昭的时候没有东西送,岂不是又很遗憾。
因此便前后做了好几个,想等着见到谢昭的时候就给他。
可见着了,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凭白无故的送人东西,好像师出无名,如今却是让她找到了理由。
“是……是……是孙教习说想谢谢先生,所以……所以就……所以我就……做了个荷包给先生。”
静姝说的一本正经,像是怕谢昭不肯收,只又继续道:“我……我的绣艺是孙教习教的,我绣的就跟孙教习绣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