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你就不要跟我过去了,明儿我让丫鬟们把你的东西送回来,你好生在家陪着你家老太太吧。”何老太太只回身道。
见静姝眸中有泪, 又笑道:“好端端的,怎么就哭起鼻子来了呢?”
她左右使了个眼神, 同自己的丫鬟道:“你们先带着芸香上车,我还有几句话要同表小姐说。”
丫鬟婆子们便浩浩荡荡的离去了, 只留了静姝同何老太太站在原地。
静姝暖着何老太太的手, 抽噎道:“外祖母,我舍不得你走。”
何老太太若是回了扬州,也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了。
也许这一辈子都见不着了,静姝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姝丫头,我也舍不得你,只是……”何老太太蹙了蹙眉心, 轻抚着她的发顶道:“你将来的路还长着呢,外祖母不可能一辈子都陪着你,护着你,外祖母能做的就只有这了……”
她顿了顿,脸上的神色异常严肃, 只正色道:“芸香……我是让她去勾引你父亲的。”
静姝整个人都呆住了,完全没办法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信息, 惊得说不出话来。
何老太太却很淡定,只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那个继母,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老太太虽然对你好,却也放任着她不管,你父亲又是这样耳根子软的人,竟由她牵着鼻子走,让你一个人留在这样一个家里,我怎么能放心得下呢?”
静姝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明白了何老太太的苦心了。
但还是替芸香觉得有几分不值,只开口道:“但是芸香她……”
“芸香她是何家买回来的丫头,当初便是看重了她的容貌,是她运气好,被你选中了跟在身边,这才有了这两年安稳日子过。
若是当年你没选她,跟她差不多大的那姑娘,如今也都各自去了该去的地方了。”
何老太太只叹了一口气道:“人各有命,但不是每个人都要认命的,她跟了你父亲。
虽然是做小的,但将来的孩子就可以翻身做主子,这对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比起她的那姐妹,已是强了许多了。”
静姝一时间竟是被何老太太给说服了,找不到话来反驳她,又听她继续道:“又比如说你的命,你虽然身在这样的人家,却从小没了母亲,要看继母的脸色,你又比别人幸运几分呢?
就连从小订下的亲事,最后也毁在了你那继姐的手中……”
一说到静姝的亲事,何老太太的眉心就松不开了,忍不住道:“亏你还有心思去操心别人的终生大事,自己的还没着落呢!”
这一阵子何老太太也正为静姝到处打探,以她的心思,最好是能在她翻年离京之前,就能把这事情给定下来,那她也就能放下心来回扬州了。
“外祖母。”静姝已经没法子了,每次说话说到最后,就逃不出这个死胡同。
只要她的亲事一天没着落,何老太太便一天不会把这件事情放下。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何老太太知道静姝怕羞,便又转了话头道:“那芸香是个聪明的,有她在宋家,好歹可以帮衬着你几分,你那父亲也不至于被那尤氏管得没有半点脾气。男人都是一路货色,只怕你父亲现在还在偷着乐呢。”
何老太太话说的轻巧,但静姝知道,这一步步的,都是她在替自己筹谋。
在这世上,唯一对自己这样真心实意又不求半点回报的,怕只有何老太太一人了。
“外祖母,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静姝只一个劲的点头,“绝对不会让您为我担心的。”
三天之后,宋家派人挑了几担彩礼送去何家,又送了纳妾的文书过去,何老太太便让何文旭准备了几样随礼,一阵敲锣打鼓,将芸香送上了花轿。
静姝都没想到宋廷瑄竟猴急到了这个地步,原本还想着,怎么也要等过了年节,正月里才把这件事情办了的,却没想到他赶着年前就办了。
花轿进了门,该有的礼数自然是一样都不能少的。
宋廷瑄纳杜鹃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在家摆了一桌,请人吃了一顿而已。
如今倒比那时候更慎重几分,可见宋廷瑄是真心喜欢芸香的。
尤氏这几日却一直装病,连妾室敬茶都没有出席,还是宋老太太教导了两句道:“既然进了宋家家门,做了姨娘,那就要安守本分,好好服侍老爷太太,为老爷开枝散叶。”
芸香低眉听训,只乖顺的点头,宋廷瑄便开口道:“母亲你别吓着她了。”
宋廷瑄这一回是真高兴了,竟连这种话都说出口了,宋老太太看着宋廷瑄,心里却是不是滋味,别的人家怕宠妾灭妻,最忌讳老爷纳妾的,她倒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儿子纳妾。
谁叫尤氏不贤良呢?
静姝只在那边坐着,芸香又来向她敬茶,说道:“四姑娘喝茶。”
静姝便接了她递上来的茶盏,正要抿一口,听宋老太太道:“有件事情姝丫头要交代下去,从今儿起,谁也别提这芸姨娘是在你房里待过的,就说……是你外祖母这次才从扬州带了来的。”
静姝点头称是,宋廷瑄看上自家闺女房里的丫鬟,说出去总归是让人耻笑的,老太太不能不顾着自己儿子的脸面。
“你们也都听见了?”宋老太太问底下的人。
大家都点头称是,宋廷瑄脸上便越发得意了几分。
敬了茶,宋老太太让他们都回了,只留了静姝一个人在房里。
这几个月她总是病病歪歪的,家里的事情也怠慢了许多。
如今就要过年了,很多事情便堆积在了手上。
“上个月你祖父刚除了服,今年过年只怕要忙碌。
如今我身子又不爽利,有事情也只有交给你办了。”
宋老太太说着,只让田妈妈送了一把钥匙上前,继续道:“这是库房的钥匙,若有人情往来,只管在里头取用,这几年各家随礼的单子也在里头,你可以看看从前的旧例。”
宋家分家的事情外头都已经知道了,如今老太太这边便也算单独的一房。
但静姝毕竟是头一次经手这事情,难免有慌张:“祖母,我怕我做不好。”
宋老太太便笑道:“有谁是天生会这的,若是你母亲在,到了你这个年纪,也会教你这的,将来到了婆家,就算不是掌中馈的当家主母,自己房里的事情也要会拿捏管束。”
静姝点了点头,把钥匙接下了,正巧她这几天也忙碌了起来,何氏陪嫁的那田庄铺子的掌柜的,听说静姝回宋家住了,纷纷把今年的账本都送了过来。
静姝也来不及细看,让他们把账本都放下了,另拨了一笔银子,让徐妈妈打点了那人好回家过年。
有家住得远一的管事,年后要等过了龙抬头才回来的。
第二天一早,芸香去正房拜见了尤氏,只等宋廷瑄出门了,她才带着一碟刚出炉的点心,来漪澜院看望静姝。
静姝正在书房里看账本,瞧见芸香过来,便拉着她坐下了。
何老太太已经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自己,静姝越发就不知道怎么面对芸香好,总觉得她做这一切是为了自己,心里难免有几分愧疚。
“你要是平常没事,就还回我这边坐坐,姐妹们也都在。”静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拉着她的手道。
芸香便开口道:“姑娘别这样。”她脸上的神色却带着几分坦然,正色对静姝道:“能帮上姑娘,是奴婢的造化。”
虽然一开始何老太太让她勾引宋廷瑄的时候,她心里是有几分抗拒的。
只是后来她想明白之后,便觉得这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宋廷瑄虽然年纪不小了,但也不算太老,房里除了尤氏一个厉害的,其他的姨娘也都是老实人,她跟着他,总算也是一个依靠,比起她那流落在外的姐妹,自是强了许多。
静姝见她的表情也不像是在说假话,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又问:“你方才去太太房里请安了吗?她有没有为难你?”
芸香便点头道:“去了,老爷怕太太生气,特意陪着我一起去的,不过走了一个过场。”
静姝倒没瞧出宋廷瑄是这样细心的人,想来当年他喜欢尤氏的时候,也是这样体贴的。
最可怜的便是她早逝的生母,这辈子只怕没受过他这样的关心。
第133章
过了腊月二十六, 朝廷便放了年假。
谢昭在书房看几卷年前没有看完的卷宗,抬起头的时候,却见窗台上的两盆兰花又吐了蕊儿。
这几日天气严寒, 也就是谢老夫人怕谢昭着凉,命人每日在书房烧了热热的地龙,这才引的花蕊都发了。
这两盆兰花却是静姝从何文旭那边要来的, 她知道他喜欢兰花,便厚着脸皮去帮自己要了过来。
谢昭想到这里便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那日在晚晴楼终究是喝醉了回来的。
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一点儿记不起来了, 只是这几日下来,静姝那边的书信却再没有来过了……
上次她写信过来, 还提起了她父亲的一个姨娘死了, 连累了一个无辜的小丫鬟,心中很是郁闷。
对于这些内宅的事情,谢昭也没什么经验,因此便搁置在了一旁,并没有马上回信。
是因为自己没写过去,所以她才没写过来吗?
谢昭在桌案上铺了一张信纸,才要提起笔来, 却听外头的小厮进来回话道:“四爷,上回让打探的宋家发卖的小丫头打探到了, 已经按爷的吩咐买了回来,老太太那边正要使唤的人,外头就一并多买了几个。”
谢昭便放下了笔, 往谢老夫人住的静鹤堂去,果见屋子里跪着四五个刚留头的小丫鬟, 正在听谢老夫人的训斥。
“母亲怎么想到要买丫鬟了,是身边的人不够使唤了吗?”
谢昭只走上前道,他吩咐把宋家发卖的丫鬟买回来。
不过是不想让静姝心里难受,只是他们这一房人丁又少,他更用不着丫鬟,忽然买几个小丫头回来,实在让谢昭奇怪。
“我倒是够使唤,只是想着将来等你娶了媳妇,怕你媳妇没人使唤。”谢老夫人只开口道。
静姝如今退了亲,宋家也除了服了,她若再不把这事情放在心上,就怕到时候被别人家给抢了先了。
谢昭一时却听愣住了,只觉得脸颊发烫,过了片刻才道:“母亲怎么又提起这事情来了,我不是说过……”
谢老夫人见他又是这样的话,也懒得跟他多言,只开口道:“那你就当我多事好了。”
下午谢老夫人便被太子妃请进了东宫。
太子也设了宴席,专请了几位辅佐他的近臣,谢昭自然也在其中。
席间便有人说起了三皇子萧景行的事情,因是私宴,大家也不避讳,只有人开口道:“今上至今还没有定下三皇子的封地,似乎有些不合祖制。”
大魏但凡年长的皇子,皆有封地,等成婚之后,便要携家眷妻小前往封地,如无奉召,是不准回京的。
但萧景行认祖归宗已经两年多了,今上却还没给定下封地,确实有些不合规矩。
“听说是魏国公舍不得嫡长女婚后便去往封地,因此才耽误至今,要不然以三皇子的年纪,一早便要大婚了。”萧景行今年二十了,确实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
“我怎么听得跟你不一样。”这些朝中大元,做起事情来虽然一板一眼,但聊起八卦,却也有几分兴头,只听那人道:“我听说那魏国公嫡长女是在三皇子还没认祖归宗之前,就已经定下了这门亲事的。
那时候她瞧不上咱三皇子,谁知道如今对方当了皇子,反倒瞧不上她了,所以这亲事就一拖再拖……”
直到最近,太医院估算着今上时日无多了,太后娘娘这才着急了,叫钦天监马上定下日子。
“你们说的都不对……”太子忽然道:“他倒不是瞧不上那魏国公嫡长女,只是他想娶的另有其人。”
太子说着,只忍不住笑了起来,又看向谢昭道:“说起这个姑娘,倒是跟明德你有几分渊源。”
众人都好奇了几分,纷纷问道:“怎么说?”
太子便继续道:“说起我这三弟,性子倒是像足了父皇,是个深情的种子,今日一早我去向太后请安,正巧遇上了他也在永寿宫,大冷的天气,跪在门口,身上连一件氅衣也没有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