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越说越小，又看了一眼刚刚进房端坐在一旁的嫡女，皱了皱眉心道：“我……我没听错吧？”
尤氏一开始听说这话，脸上也是难掩的震惊，但此时却已经平静了几分，宋老太太都这样说了，事情必定不假，只是这宋静姝，未免也太过命好了吧？
怎么就能让她攀到了谢家？还有她那个表姐，一个商贾家的女儿，如今竟还当上了镇国公夫人！尤氏真是一刻钟也不想听这些事情。
“怎么？这门亲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宋老太太看见宋廷瑄这幅模样就忍不住生气，只拧着眉心道：“你到底有没有把静姝放在心上过？她都这个年纪了，又被退了一次亲，你这个当父亲的难道一点儿也不着急？
如今好容易有好亲事找上门了，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大冷的天气，宋廷瑄硬生生被骂出了冷汗来，只一个劲擦着额头上的汗珠道：“母亲说哪里的话，儿子……儿子这不是高兴嘛……儿子也并不是没有上心过，只是……只是一时没遇上合适的，如今……如今既有了这样的好人家，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宋廷瑄心里暗暗高兴，今上的身体，横竖再熬个两三年，别看谢昭如今只是一个詹事府的少詹事。
但只要太子一继位，以谢昭的家世，进内阁不过是时间问题。
到时候他便有一个当阁老的女婿了……宋廷瑄一想起这个来，便觉得浑身激动，比自己当上阁老还激动。
宋老太爷在官场混迹一辈子，好不容易进了内阁，熬了这么些年，也只熬到一个次辅的位置，谢昭将来必定是能超过宋老太爷的。
宋老太太瞧见宋廷瑄脸上露出的那种谄媚的笑，又是叹了一口气，只忍不住摇了摇头。
又听宋廷瑄开口道：“也不知道老太君他们什么时候到……”
静姝闻言只往隔扇外看了一眼，昨晚的雪还没有化，屋脊上、廊檐上都是白皑皑的，这样的天气让老人家出门，也实在有些为难。
况且今日还是除夕，早知道昨天就该劝住谢昭，哪怕等过完了年，再来提亲也是一样的。
反正只要圣旨没来，她和三皇子的事情便不算数。
她这里正想着，只见两个婆子火急火燎的从垂花门外跑了进来，一壁走，一壁往里头传话道：“回……回老太太，镇国公府的老太君和镇国公夫人来了……还……还有亲家老太太也来了！”
静姝没想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连何佳蕙和何老太太也来了。
不过也是……何佳慧前两日就接了何老太太去镇国公府过年。
如今她听了这事情，少不得也是要过来看一看的。
宋老太太闻言，只忙起身道：“姝丫头……快，快出去迎一迎老太君和你外祖母。”
静姝便点头起身，宋老太太又看了一眼宋廷瑄，开口道：“你也出去迎一迎，别光傻坐着。”
宋廷瑄一时也是呆了，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如今见老太太这么说，也忙站了起来，尤氏毕竟是当家的主母，也跟着站了起来，三人一同迎至垂花门口，便看见何佳慧扶着谢老太君，丫鬟又扶着何老太太，前呼后拥一大群人往鸿福堂过来。
何老太太看见静姝，只眼前一亮，又想起今早谢老夫人说的那些话，想着她一个小姑娘昨日竟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便觉得十分心疼，只拉着她的手不说话，眼眶却有些酸涩。
静姝只上前扶着何老太太，那人握着她的手，一遍遍的摩挲着，在她耳边道：“如今我这颗心算是落地了，可以安心回扬州去了。”
她略略的抬了抬眼皮，扫了扫一同迎出来的尤氏，见她形容消瘦，想来最近没什么好日子过。
第138章
何老太太的视线便又落到了静姝的身上, 见她虽然下眼睑有些发青，但神情气色都还不错。
尤其是穿上了这一身衣裳, 更显得端庄明丽，竟有七八分当年何氏出嫁时候的影子。
何老太太一时心中感概，忍不住就红了眼圈, 静姝只忙问道：“外祖母怎么了？”
老太太便摇了摇头，又挤出一个笑道：“我看你眼圈都青了,昨晚可是没睡好？”
静姝低着头不说，脸颊却有些发红, 任何一个女子，知道有人第二天要来向自己提亲, 都会紧张得睡不着觉的吧？
何老太太越发笑的深了, 宋老太太也迎到了庑廊下，看见了谢老太君，只忙上前见礼道：“给老太君请安。”
“快免了免了。”谢老太君笑着道：“老太太快里面坐，今儿是我替晚辈来提亲的，您是主人家，哪有受你礼的道理。”
宋老太太就跟着笑了起来，一时一行人便进了鸿福堂的正厅, 静姝不便在堂上待着，只拉着何佳蕙去次间说。
何佳蕙却并没有像何老太太那般高兴, 见静姝含羞带怯的模样，心中暗暗焦急。
她新婚燕尔，初识云雨, 正是日夜如胶似漆的时候，难免为静姝感到担忧。
“四妹妹……”何佳蕙还是忍不住道：“四妹妹可曾想好要嫁给谢先生了？”
她看着静姝, 一脸正色，连眉心都蹙了起来，一旁的静姝却是没弄明白她的意思，只茫然道：“表姐怎么这么问？”
谢昭去求了谢老太君来提亲，想必也是跟她们说过了三皇子的事情，必定是得了她老人家的应允，这才上门来的，“表姐难道想我嫁给三皇子？”
何佳蕙自然不是这个意思，见静姝误会了，忙开口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你就不担心谢先生那个吗？”
“哪个？”静姝还是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何佳蕙见静姝竟一点儿没放在心上，终于说出口道：“万一先生真的和传言中的一样……那四妹妹你……要怎么办？”
静姝这才反应过来，她跟谢昭前世还是夫妻呢，行不行她还不知道吗？
她早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不过如此一来，只要她嫁给谢昭，外面对谢昭的那些流言蜚语，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兜兜转转，自己竟然也成了给谢昭解围的人了。
静姝忍不住笑了起来，何佳蕙却蹙眉道：“你还笑……我可是真心为你担忧……”
何佳蕙的还没说完，只听静姝说道：“表姐，那些流言蜚语都是外头乱传的，先生若真的有难言之隐，又怎么会向我求亲呢？
再者……她们又怎么知道先生行不行，她们也没试过，不是吗？”
“说的好像你试过一样。”何佳蕙只脱口说道，又见静姝脸颊赤红，一下子就惊呼道：“啊？你们难道……”
“没有！”静姝只急忙解释道：“表姐你想哪儿去了。”
静姝低下头，想了想开口道：“反正……反正那些人都是乱说的。”
外头厅中的长辈们，对于静姝的婚事，也正在火热的讨论中。
“虽说亲事定在三月里，急是急了一点，但阿昭的年纪也不小了，再拖下去，只怕他母亲着急。”
谢老太君单手捧着一本万年历，单手拿着一面放大镜在哪儿照着，一行行的往下看过去，笑着道：“三月初八，年后第一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要不咱就这么定下？”
谢老太君一言九鼎，她开了口，这席上还有谁说的份儿，两个老人家只跟着点头道：“那就听老太君的。”
静姝的嫁妆倒是一早就齐备了的，这两年宋老太太也帮她攒下不少东西，她又有何氏的嫁妆傍身，又有何老太太从扬州给她带回来的东西，左右能凑够一百二十抬来，这样也不失他们这样人家的体面了。
老太君便在万年历上折了一道褶子，又往前翻了两页，继续道：“正日急了些，但三书六礼不可废，找一找前头的好日子，把这些一样样都办妥了才行。”
于是又一页页的翻看万年历，只把纳采、纳吉、纳征、请期的日子都一一定了下来，这才道：“这样就好了，我又做成一件好事。”
宋老太太高兴的合不拢嘴，也跟着道：“我也安心了，她母亲去的早，就留下她这一根独苗……”
宋老太太说到这里，鼻子忍不住就酸了酸，一时想起何氏的好来，她虽然不善言辞，却也是一个孝顺公婆的好儿媳，比起尤氏也不知道强了多少。
何老太太也经不住，跟着红了眼圈，谢老太君便同她道：“亲家也不用着急回扬州去，横竖再住两三个月，等吃了外孙女的喜酒，再走也不迟。”
何老太太只笑着道：“我倒是想呢，只是家里事情也多，还是要早些回家操持去。
如今她的亲事也定下了，我就算回去也是放心的。”
尤氏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哪里有把她放在眼底，心下不觉又生起了闷气，又想着静姝这亲事也着实来的奇怪，前几天连一点风声也没有听见，怎么今日就上门提亲了？
况且大过年的来提亲，这也忒急了点，倒像是赶着什么事儿一样呢！
尤氏心里疑惑，面上只皮笑肉不笑的陪着招呼，又见何老太太笑得红光满面的模样，一时间只恨的牙痒痒。
等送走了谢老太君一行人，静姝才从次间出来，宋老太太应酬了一早上也累了，只歪在罗汉床上，看见静姝过来，便拉着她的手道：“如今你也不用怕了，庚帖已经让谢老太君带过去了。
不过是应个景儿，你就好好在家呆着，等着出阁的日子吧。”
老太太说着，只又接着道：“差点儿忘了，正月二十是你的生辰，到时候还要帮你办个及笄宴。”
之前尤氏一心想要帮沈云薇办及笄宴，是想借着这个势头，好给她物色几个好人家的。
但如今静姝却不一样，她如今已经有了人家，办及笄宴，是为了让静姝过门之后，婆家更看重她。
姑娘家在娘家越尊贵，到了婆家也会越得人的尊重。
“祖母，这就不用了吧。”静姝心里有些忐忑，最近尤氏正憋屈，沈云薇的生辰已经过了，家里一点风声也没，她在康定侯府丢了这么大的人。
如今只缩着脖子过日子，要是现在静姝还要摆什么及笄宴，那不是在尤氏和沈云薇的伤口上撒盐吗？
“怎么不用？及笄那是姑娘家的大事！”宋老太太只坚持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不能因为别人的事情而委屈了自己，再说了……
如今你许了谢家，要是我们宋家连一个及笄宴也不帮你办，说出去连谢家只怕也没脸面。”
这下静姝也没办法反驳了，宋老太太说的的确有道理，她前世嫁谢昭那是二嫁，没那么多讲究。
可这辈子终究不一样了，两人都是头婚初嫁，总要严谨些，省得留下什么遗憾来。
“那孙女就听祖母的。”静姝只靠到宋老太太的怀中。
却说镇国公府上，谢昭和谢老夫人还没有离去，只等着提亲的人回来。
时间一分分的过去，谢昭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便起身在厅中走来走去的。
他以为提亲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到了女方家里，把要说的说一说，两方敲定，这事情也就定下来了。
徐烈见谢昭这般，只笑着道：“表哥你若是着急，就该跟着自己去。”
当日向何佳蕙提亲，徐烈就忍不住自己跟着去了。
虽然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但总比在外头干着急强些。
谢昭只是不说，回头看见谢老夫人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便也静下了心来。
他心里实在是感激的，老夫人连问都没问一句为什么，就答应了替他来请谢老太君。
谢昭又把三皇子想求娶静姝的事情告诉了谢老夫人，老夫人听了却道：“怕什么得罪人，我倒是要谢谢那个三皇子，若不是他插这么一脚，还不知道你要到何时才能开窍呢？”
知子莫若母，这句倒现在，谢昭才真正的体会到。
“母亲……”谢昭走到谢老夫人跟前，乌黑的眸色明亮，只将茶几上的热茶奉起来，半跪着送到谢老夫人的面前道：“儿子敬您一杯茶。”
第139章
大年初一是进宫朝贺的日子, 谢老夫人一早便着了诰命装服，进宫赴宴。
每年过年，永寿宫总会摆上筵席, 专请了那些年长的老封君，大家吃喝听戏，闲聊家常, 家中若有适龄男女子弟的，也是一个极好的相看的时机。
往年谢老夫人却鲜少来这种场合。一来, 总有人问起她谢昭的婚事；
二来，这里来的大多是公侯贵胄之家的女眷, 那些文官家眷、原配糟糠，也有大字不识几个的村妇, 并不爱这种场合, 因此来的也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