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姨娘本来就胆小怕事,静姝并不惊讶,只笑着道:“姨娘说错了,这是给二哥哥的,他是我的嫡兄,我母亲的东西,自然是有他一份的。”
静姝顿了顿,也不知道宋景坤有没有把自己要定亲的事情告诉邱姨娘。
但是转念一想,作为生母,邱姨娘总要知道的,便索性开口道:“祖母已经帮二哥哥定下了保定武家的姑娘,那是一户好人家,您总不能让人家姑娘进了门就受委屈吧?”
邱姨娘一听这话,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她让宋景坤装疯卖傻这么多年。
如今还能有这么一门亲事,那真是老天开眼了,要是将来还让那姑娘受委屈,那是万万不该的。
“那……那我就替二少爷谢谢你了。”邱姨娘伸手抚摸着木匣,掌心不住的摩挲着,看着如今静姝的模样,忍不住道:“你和太太长得真像,要是太太还活着,能看着你出阁,那该多好啊。”
第143章
静姝鲜少在邱姨娘的口中听她提起过何氏, 不过她和邱姨娘交往甚少,没有听说也是自然。
此时忽听她说了起来, 便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道:“姨娘说我哪里长得最像母亲?”
邱姨娘抬起头细细的打量了静姝一番,这才开口道:“四姑娘的眼睛最像太太,一个磨子刻出来的一样。”
邱姨娘放佛被勾起了回忆似的, 又接着道:“那时候姑娘还小,二少爷也还小,太太便常拉着二少爷的手说:你是当哥哥的,将来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好妹妹……”
“如今却……”邱姨娘说到这里, 眼圈忍不住就红了几分,低着头道:“如今却反倒要让姑娘您操心二少爷的事情。”
静姝便没有再说什么, 何氏去的早, 这些都是始料未及的事情,当初她也疑心过何氏的死是不是跟尤氏有关,也派人询问过从前服侍过何氏的人,但那些人都说何氏是病死的。
况且……宋廷瑄虽然跟何氏夫妻感情冷淡,但何氏去世之后,还是为她守了一年的孝,这才让尤氏过门的, 因此在礼节上,他确实也没有做什么让人诟病的事情。
“姨娘快别提这些伤心的事情了,”静姝只开口道:“等今年二哥哥中了举人,再娶了亲,姨娘这些年也算熬出来了。”
虽然宋景坤还是要尊尤氏做嫡母的, 但好歹邱姨娘的日子也会跟着好过一些。
邱姨娘看着静姝,又是感激又是感叹, 只一个劲的点头。
日子一晃就到了正月十五,往年都是几房人一起吃团圆饭的。
如今分了家,宋老太太便吩咐了下去,让他们各房自己团圆。
静姝自然是想跟着宋老太太过的,但镇国公府送了信来,说何老太太过了元宵就要往南边去了,想请了静姝过去团聚。
静姝放心不下宋老太太,又挂念着何老太太,还是宋老太太劝说她道:“你只管过去住几日,等你外祖母启程了,再回府也不迟。”
老太太说着,又咳嗽了几声,静姝连忙帮她顺背,又说:“祖母身子还没好呢,我想留下来照顾祖母。”
“我又没什么大碍。”宋老太太笑了起来道:“更何况,这几日你五妹妹、还有你沈姐姐也常来,她们也会服侍的。”
说起这个,静姝心里还颇觉得有些蹊跷,沈云薇最近却跟改了性子似的,时常来探望宋老太太,便是尤氏,也比从前来的勤快了许多,只是宋老太太仍不给她什么好脸色。
但宋老太太终究是年纪大了,宋家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要指望尤氏这么一个当家主母。
她虽然看透了尤氏,也由着宋廷瑄纳了芸香,但尤氏毕竟还是她的亲侄女,她总顾念着这份亲戚的情面。
而静姝……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到时候她去了谢家,宋老太太还是要指望宋廷瑄和尤氏的照料。
一想到这些,静姝心中便有些担忧,终究宋老太太是为了她,才和尤氏闹到这个地步的。
“我瞧着太太最近倒是有心改过,祖母不如就原谅了太太这一回吧。”
静姝端了药给老太太喝,宋老太太抿了一口,眉心皱得紧紧的,忍不住道:“这药也忒苦了。”
看着这样年长的长辈还怕药苦,静姝哭笑不得,只忙就送了清茶给她漱口。
宋老太太漱了嘴,又吃了一块蜜饯,这才静静的看着静姝道:“你是怕等你出阁了,他们欺负我这老太婆子不成?”
静姝被宋老太太看出了心思,也没急着否认,只是道:“祖母又怎会担心这些,祖母有体己的银子,用不着他们一分一毫,便是病了要人床头床尾的服侍,那也有可心的丫鬟,他们不过就是做做样子的,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宋老太太听了这话,倒是笑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神却又暖了几分,只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如今你什么也不要想,好好去镇国公府,陪着你外祖母住几日才是正经。”
静姝是去了镇国公府,才知道何佳蕙已经有了身孕的。
原是过了年就已经害喜了,是何佳蕙怕羞,这才没让人给静姝送消信。
如今静姝去了,瞧见她跟前前呼后拥的丫鬟婆子,便也明白了过来。
谢老太君跟何老太太两人都是红光满面的,笑得合不拢嘴,谢老太君只同何老太太玩笑道:“你应该在京城长住,吃了外孙女的喜酒,再吃曾外孙的满月酒,到时候回去也不迟!”
何老太太便笑道:“那到时候只怕还是走不了的,没准另有一个曾外孙的满月酒要喝,又要绊住脚。”
静姝先是陪笑,听到这里忍不住就涨得满面彤红,她都还没过门呢,就说到了满月酒,这可不是要让她羞死了。
何佳蕙见她都不好意思了,便起身拉着她往里间去,留着老太太们在外头乐呵。
静姝只握着何佳蕙的手道:“表姐,没想到这么快,我就有小侄子了!”
静姝前世没有孩子,自己怀过一个,早早的小产了,对那孩子也没有太多的感情。
如今听说何佳蕙有了孩子,倒是打心眼里高兴,总觉得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何佳蕙脸上虽看上去有些不在意,但也难掩眼底的喜色,嘴里却嘟哝道:“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
她说着脸颊迅速的红了,露出一副小女儿的情态来。
想起她刚进京的时候,原是要嫁给另外一个人的,如今却连别人的孩子都有了,可知缘分这两个字有说出的奇妙之处。
“表妹,谢谢你!”何佳蕙拉着静姝的手,过了好片刻才开口道:“要不是你和谢先生,我哪里能有今天。”
静姝便想起了前世的何佳蕙,那时候她成了平安侯世子的妾室,静姝去看她的时候,她却说道:“如今你我身份有别,你来这平安侯府,人家也不会当你什么正经亲戚,不如不来往的好。”
再后来静姝也出了阁,又寡居在周家,便真的没有再去看过她了。
后来静姝改嫁谢昭,原本也是想要去探望何佳蕙的,可又觉得她心气高傲。
如今自己是首辅夫人的身份,再去看她,只怕她越发会多想,两人便从此没有再见过一面。
“表姐,这样真好。”静姝打心眼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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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过了团圆饭,徐念闹着要出门赏灯,她从小就在边关长大,对京城的元宵灯会,早已经期待了很久。
只是如今何佳蕙有了身孕,自然是不方便出门的,因此谢老太君只开口道:“让你兄长带着你和宋姑娘一起去吧!”
何佳蕙自然没什么意见,只是还不等徐烈点头答应,徐念却开口道:“兄长还是留在家里陪嫂嫂吧,我和宋家表妹一起去就成!”
静姝并不怎么想出门,比起看灯会,她更想留下来同何老太太说话,老太太定下了正月十八便要启程,留给他们祖孙俩闲话家常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静姝正要推辞,却见一个婆子从外头打了帘子进来道:“回老太君,谢四爷和董大少来了,都在门口的马车上等着。”
静姝冷不丁听说谢昭来了,倒是有些意外,这样的日子,不该陪着谢老夫人团圆不是吗?
谢老太君也开口道:“来了怎么也不请他们进来坐坐喝杯热茶,外头怪冷的。”
“怎么没请……”那婆子便笑了起来,一壁说,一壁往徐念和静姝两人各扫了一眼,接着道:“两位爷说了,是要请两位姑娘出门赏灯来的,说改日再过来给老太君磕头。”
谢老太君登时就笑道:“还怕没人陪你们赏灯,没想到这人都守到大门口了,可知我这是白担心了。”
静姝脸颊微微发热,正犹豫着要不要出门,何老太太便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难得这么好的日子,就去吧,这京城规矩大,错过了今天这个机会,下次再见只怕就要等到你出阁的时候了。”
这是大魏的风俗,男女定亲之后,便不宜多见了。
静姝这才点头答应,何老太太又唤丫鬟替她取了斗篷来,两人各自带着丫鬟出门。
镇国公府的西角门门口,便停着两辆马车,徐念出了门就直奔后头的那辆马车,很是熟门熟路。
静姝正踟蹰不前,却见前头马车的帘子忽然闪了一下,谢昭白皙骨干的手指拂开了帘子,身体半拢在阴影中,冲她道:“静姝,这里。”
静姝便跟着了魔似的,想也没想就伸出了手去,由他拉着,一跃上了马车。
等她在车里坐稳之后,才想起方才两人的脸靠得这样近,彼此的鼻息放佛都腻在了一起。
车里备了暖炉和毛毡垫子,四周的窗帘也加固过了,密闭透风的,温暖如春,还带着淡淡的檀香的味道。
谢昭便开口道:“车里暖和,把斗篷脱了吧。”
静姝低着头不说话,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还没动手,却见谢昭已经伸了手过来,帮她解斗篷的带子,静姝连忙就扭过了身子,自己解开系带。
谢昭却是有些尴尬的愣住了,片刻后才笑着道:“我见你没动手,以为你……”他以为静姝是等着他帮她解开。
静姝的脸就更红了,谢昭从来就是一个这么细心的人,她把斗篷挂在他斗篷的边上,一大一小的两件衣服,看上去却很和谐。
第144章
小姐出门, 徐家自是派了马车跟在后头。
路上热闹,马车便行的缓慢,静姝偶尔还能听见前头车厢里徐念的笑闹声。
他们这里却很安静, 定了亲之后,却好像比从前更生疏了一些。
静姝倒是很想跟谢昭说几句的,只是……话到嘴边, 却不知怎么开口,一个喊了他好多年先生的人, 如今却又要做她的夫君了,她还真觉得有些不习惯。
谢昭也不说话, 但静姝是知道的,他向来是个话不多的人, 于是两人只是沉默, 直到外头车夫说前面走不了了,两人预备着要下车,静姝这才取了谢昭的斗篷递给他道:“先生,外头凉。”
她还是喊了他先生,前世嫁给谢昭之后,她是喊他老爷的,在那之前她连见都没见过他, 自然也不会费心于对他的称呼。
谢昭便笑了笑,想着她若不喊他「先生」, 免不了要和外人一样,称他一声「谢四爷」,与其这样, 倒不如还是先生听着顺耳。
静姝见谢昭没有驳回,心中暗喜, 欢快的跳下车,谢昭却从身后拉住了她,递给她一个彩色蝴蝶面具。
这面具乍一看和路边小贩卖得似乎差不多,但静姝细看,还是发现了它们的不同之处,这个蝴蝶翅膀的花纹,细看竟是一个「静」字。
静姝便故意玩笑道:“先生是怕认不出我,所以才把我的名字写在面具上?”
谢昭只摇头道:“不过就是一时兴起。”他说完,却又握住了静姝的手,把她拉至身侧,低下头在她耳边道:“不管你带什么面具,我都能一眼认出你。”
静姝起初挣了一下,见谢昭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便也只好任由他拉着。
谢昭的面具也是一只蝴蝶,和静姝不同的是,蝴蝶的翅膀是一个「昭」字。
静姝虽然知道谢昭在书法和绘画方面都颇有涉猎,但是像他这样忙碌的人,会花时间精心制作两个这样的面具,实在让她意想不到。
面具盖住了谢昭俊朗的面容,静姝抬起头,只能看见他轮廓分明的下颌,以及似是微微泛红的脸颊。
大家下了马车之后,汹涌的人流一下子就把众人给冲散了,谢昭却是片刻都没有松开静姝的手,大约是戴着面具的关系,两人在车中的尴尬,好像也因为面具稍稍的化解了一些。
谢昭的掌心很柔软,唯有中指指腹上凸起的一块老茧,细细的摩挲着静姝的指尖,那种感觉却想是触在心上一样,让静姝有种恍惚的,酸酸麻麻的感觉。
河堤上灯如白昼,延绵不觉,两边的小摊贩更是吸引着无数游人的目光。
但静姝却没有游玩的兴致,放佛只同谢昭牵着手,在人群中漫无目的的行走着,已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