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自己像被扼住了喉咙,什么都说不出来。
醒来后,季乔摸了摸自己的背,心里一阵发慌。
——她摸到了一手的冷汗。
好不容易到了周五的晚上,季乔早早洗漱爬上了床。
她定好闹钟便将手机静了音放置一边,闭上眼睛打算好好睡一觉。
谁知到了夜里,季乔又做梦了。
这次,她梦到了自己上一世车祸后的场景。
她梦到了自己的葬礼。
她看到自己躺在一圈雏菊中间,面容平静安详,似乎只是睡着了。
妈妈季湘看上去消瘦了很多,面色苍白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晕倒。她旁边站着一个陌生的叔叔,表情沉重。
葬礼是在老家办的,她的好多同学都来了。
钱静静哭得泣不成声,韩珍妮的眼睛也红肿着。
季乔甚至还看到了常宁远的身影。
他遥遥站在人群的最外面,眼眶布满血丝,胡渣也没有刮干净。他的头发有些乱,西服像是大了一号,空荡荡地套在身上。他呆呆注视着墙上的遗照,像个没灵魂的行尸走肉。
葬礼的一个环节是要所有人围着她的遗体走一圈做最后的告别。
季乔看见一向倔强泼辣的妈妈哭了。她默默流着泪,无声地走过自己身边。
季乔想安慰她别哭了,可她无论怎么使劲也发不出声音来。
绕过一圈后,季湘回到原来的位置站着,等其他人挨个过去告别。
灵堂渐渐响起了越来越多的抽泣声。
突然,季湘像发现了什么,眼睛蓦地睁圆,狠狠瞪向一个方向。
——她发现了人群最后的常宁远。
季湘一个健步走过去,拽起常宁远的西装就往外拖。
“你给我滚!”顾及着周围环境,季湘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妈,你让我看乔乔最后一眼吧。”常宁远低声哀求。
“妈什么妈?!谁是你妈?”季湘倏地提高了音量,气急不已。
她伸出手臂着门口的方向,胸口起伏得厉害,“你立刻给我滚!你不配见我女儿最后一面!”
“对不起。”常宁远垂下通红的眼,低声道歉,“我真的没想到……”
“滚!”季湘睁大眼睛,两行眼泪滚了出来,声音因为哽咽变得颤抖,“不要打扰乔乔休息,我怕她看见你恶心。”
常宁远抿着唇哭了,哽咽着说了声“对不起”,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接着画面一转,来到了葬礼结束后。
季乔看到妈妈和常宁远站在自家的单元门口。
地上洒落了一地的礼品盒和现金。
季湘边哭边骂,原本尖利的女声干涩又嘶哑。
“我当初就不同意你们结婚!你是怎么和我保证的?是谁说会对我女儿一辈子好的?”
她手上拿着空的包装盒,一下一下用力招呼到常宁远身上,发出的声音很响。
小区里有路人围观,可季湘浑不在意。
她指着常宁远质问:“你有什么脸来看乔乔?你对得起她吗?!”
“你现在有几个臭钱了不起了?可以找更年轻的小姑娘了?你别忘了,你那些钱,都是乔乔陪着你一起赚的!”
“乔乔为你吃了多少苦你比我清楚。你回报她的就是出轨找小三?”
“要不是你,乔乔怎么会出车祸?”
连续的说话让季湘的声音沙哑透了,嗓子都快要发不出音来。
她重重地呼吸了一下,将手上的礼品盒往常宁远身上一扔。
“带着你的钱滚!我不需要!”
常宁远没有躲,面色苍白,干燥的嘴唇嗫喏两下,没有声音。
他没有管地上的礼品盒和现金,拖着脚步走到车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黑色的轿车在路边停了很长时间,看不清里面的动静。
良久,轿车缓缓启动,离开了这里。
车轮驶过,几张钞票随风飘起,又缓缓落下。
如同秋天萧瑟枯黄的落叶。
*
“季乔!季乔!”
有人在不停推动她的肩膀,季乔缓缓睁开眼睛。
看见了蹲在床铺前一脸着急的钱静静。
见她醒了,静静松了口气,眼睛睁大关心地问:“你做噩梦了吗?刚刚一直在哭,闹钟响了好几遍也没听见。”
哭?
季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
一片湿润。
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所有人的反应都和发生过一样。
眼前的钱静静和那个眼睛红肿的人重合在一起。
季乔心脏再次酸酸涩涩。
她坐起身来,伸手抱住了眼前的人。
钱静静没有反应过来,身子顿时一僵。
“是啊,做噩梦了。”季乔的下巴压在女生的肩,喃喃道。
她吸了口气,心里堵得慌。
自己死就死了,可活着的人怎么办呢?
季乔以前一直觉得妈妈是个坚强又独立的女人。除了提到爸爸时红过一次眼,季乔从没见妈妈哭过。
她想起梦里妈妈憔悴苍白的面容和沙哑到讲不出话来的嗓子,心脏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
“没事啊,都说梦是反的。”静静伸手拍了拍季乔的后背,“醒来就好了,别怕。”
季乔沉默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季乔闹钟定得早,本想早点起床去贺时礼楼下等他的。
可被这梦境一扰,季乔又没了化妆打扮的心思。
洗漱之后,她换上卫衣和黑裤子,套了件橘色冲锋衣。
将头发简单扎成了马尾,季乔拎着背包出门了。
走到宿舍楼门口,季乔的脚步一顿。
她看到了常宁远站在地面的台阶上,正遥遥望着这里。
梦里的场景如走马观花悉数涌到季乔的脑海,只要想起妈妈被气到浑身颤抖的样子,她就无法抑制自己对常宁远的愤怒。
季乔吸了口气,几步走到常宁远面前。
“你干嘛?”她冷着脸质问。
“我——”常宁远顿了顿,“我想和你道个歉,上次好像吓到你了……”
那天季乔犹如惊弓之鸟的模样在他心里梗了几天,最终还是想和她道个歉。
季乔看着眼前年轻俊朗的常宁远,脑海中冒的全是他出轨后的样子。
不要说十八岁的常宁远和二十五岁的他不同,在季乔眼中,他们就是同一个人。现在的常宁远没有出轨,不过是因为他还没有受到那个诱惑。
人的欲望是一点点增加的。
现在的常宁远最大的欲望是她,是十八岁的季乔,是年轻漂亮会跳舞顶着系花头衔的季乔。
他拥有她了,就开始追求金钱。
当他有了金钱也拥有她,感情进入了平静期,他就开始追求别的新鲜感和刺激了。
人啊,就是这么的贪心和不知足。
“常宁远。”季乔淡淡开口。
她仰着头看他,目光是直直的冷漠。
“你说的没错,我这个人是极度拜金。”
常宁远霎时怔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季乔双手抱胸,声音冷淡:“所以你应该有点自知之明。你这样的条件,你觉得我会和你一起过苦日子吗?”
毕竟是相处过七年的人,季乔比谁都清楚要怎么往他心口戳刀子。
可这些话,也何尝不是在提醒自己那些过去?
她想起在陈小兔朋友圈看到的那些Gucci、LV,心口一抽一抽地难受。
常宁远怔忪在了原地,张了张唇。
他想说,他家虽然不富有,但是也不至于吃苦。而且他们的学历又不差,以后肯定不会差的。
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季乔随后的话却是把他打入了冰窟,浑身发凉。
季乔露出一个讽刺的笑:“要送我礼物,等你买得起LV再说吧。别的礼物我都不喜欢,也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