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筠不解抬头, 得了温知许的允许后才打开那封信,细细读着。一边读着,她也开始蹙眉, 来回仔细看了好几遍后, 她才将信件重新还给温知许。
“这封信不是我父亲的亲笔,是仿造的字迹。”
温知许接过信封却没再看,“二小姐何出此言?”
在拿到信件时,他便让人对比了字迹, 和姜承文的笔迹处处吻合,是他的笔迹无疑。
屏风后,谢景寻一手执棋,却久久不落,等着姜清筠的下文。
“从字迹上看这确实是我父亲的字迹,但是我父亲向来讲究,私下用纸非临州的纸不用,墨更是用的松烟墨,十几年来从未变过。与我父亲交好的人都知晓这一事。”
“而这纸和墨,更是无一符合。”
姜清筠的话掷地有声,让温知许一愣,而后拿出那封信又仔细瞧着。松烟墨留香久,即便经年后都还能察觉到一股淡淡的松香。
而这封信的墨迹,确实半点松香都没有,反而有点像是平常的墨石。
“这信的落款也是怪异。我父亲私下与人通信,向来只用字而不用名,更不会自称为本官。即便是在与其他官场好友通信,也从不端架子。”
“私信中,父亲从不用印。他只有一枚官印,始终放在吏部。”
那日自从姜清筠拿到那本书以及这封信件后,从前到后无所遗漏地细细查看过想要找出问题。
之后多日无结果,她甚至动了自己仿造一封重新放回去的念头。
最后却被姜清时无意中的一句话点醒,之后姜承文找她谈话,恰好那时他正在练字。
她便撒娇讨了几张纸和一块墨,回到松筠居后,她尝试对比无数次,后来又小心套过姜清时的话,她才敢把那封信又完好无损的放到书里送了回去。
姜清筠一边说着,温知许一边依照她的话去仔细比对。
他在刑部为官,平日里鲜少和姜承文打照面,倒是和姜清时有过几次交谈。此时姜清筠说的,便都是在细节之中。
也是和姜承文父子关系甚好的亲朋才会知晓的事情。
温知许摇头,“到底是我故步自封了。不知二小姐能否再找几封姜大人的亲笔信交予我?”
她的话纵然可信,但刑部办案,也是要讲究确凿证据的。
不再次经过比对,着实不好彻底定论。
屏风后,却彻底没了声响,只有偶然能听到的几声落子声。
姜清筠点头同意了温知许的话,“若是温大人有时间,便再来府上走一趟。这样您也放心。”
说罢,她犹豫地望向屏风处。
虽说今日她没能直接把证据呈交给皇上,但至少皇上也听到了。她也算不枉此行。
如今她已然做完了自己要做的事情,那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想着,她又看了看殿外,辛夷还在外面等着。
“今日之事,朕定会仔细斟酌,不会枉顾忠臣。”
“二小姐今日……”
谢景寻在屏风后,隐隐能感觉出她此时的不自在,虚弱地咳嗽几声后压低声音说道。
“臣女今日已无事,叨扰皇上休养,还望皇上莫怪。”姜清筠见机,行礼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屏风后谢景寻“嗯”了一声,克制住心下想要留人的念头,“元顺,你去送姜二小姐出宫。”
被唤作元顺的小太监正是陈还的徒弟,得了皇帝的令后,他赶忙应声,“二小姐,奴才这就为您带路。”
姜清筠点头,再次朝皇帝的方向规矩行了一礼后,便跟着元顺出了金銮殿。
在她进殿后,辛夷便守在金銮殿殿门处,见自家小姐走出金銮殿,她便赶忙迎了上去。看到她人没事也没受委屈,辛夷悄悄松了一口气。
元顺在前面带着路,刚出了一道宫门,姜清筠一抬眼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宫门下的兰翠,似乎已经等待多时。
见人终于来了,兰翠迎上前,拿出沈之瑜的宫牌,“元顺公公,奴婢是奉贵妃之命,来接二小姐去燕翎宫叙旧。”
元顺一脸为难,即便再愚钝他也知道不能怠慢这位姜二小姐,他正要回绝兰翠时,姜清筠便开口了。
“元顺公公,贵妃娘娘对我有恩,进宫前娘娘便要召我去燕翎宫。”
“劳烦公公送我一程。”
元顺面露犹豫,兰翠性子急不等他纠结完,便已经把话说完了:“姜二小姐是娘娘的客人,自然不会有事的。”
“宫牌给你,你之后也好和陈公公有个交代。记得之后再送回来。”
同在宫中数载,兰翠十分清楚元顺的性子,知道他本性不坏人也很好,不忍心他受连累便把宫牌给他,让他之后好交差。
元顺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兰翠便已经带着姜清筠去往燕翎宫的方向,他无奈,也只能带着宫牌回去交差。
*
金銮殿。
在确定姜清筠走后,谢景寻便让人把屏风撤了。他下榻,重新坐回到龙椅上批改奏章。
而姜清筠带来的账本以及那封信,也都被他放到了桌案上。
“皇上,姜大人那边,是否要臣撤了人?”
刑部大牢自有一套规矩,凡是有罪有嫌疑的官员,即便不动刑,也会派专人看守,以防有人闹事劫狱。
“不用,继续守着。暗中加派人手,把消息都传给安王。”谢景寻翻阅着奏折,提笔批阅着,头也不抬地说道。
温知许一愣,琢磨过皇上话里的意思,“臣知道了,不会打草惊蛇的。”
殿内,温知许又回禀过一些事后便准备离宫,去找赵京渡。前几日赵京渡同他讲皇上匆忙离开是为了去见佳人。
以他今日的所见所闻,这位佳人定是姜二小姐无疑。等见面之后,他定然也不说实话,让赵京渡好奇却得不到答案。
“回去吧,你这几日查案也累了。”谢景寻不迟疑地放了人。
温知许行礼,正要退下时,元顺就回来了,口中飞快说道:“皇上,方才安王和沈二公子已经入宫,是太上皇密信召入宫的。”
闻言,温知许脸色大变,下意识转身看向谢景寻。
*
出了金銮殿,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能走到燕翎宫。
姜清筠来过燕翎宫几次,对这边的路也有了几分熟悉。如同以往那般,兰翠先带姜清筠去了正殿,不一会儿后沈之瑜便从佛堂里出来。
许是礼佛的时间久了,沈之瑜身上都沾染了淡淡的檀香。
“阿筠来了。寻常半个月都不见你入宫,这次可算是让本宫拦到人了。”沈之瑜一进来,便开口打趣着姜清筠。
自从上次秦太妃的寿宴过后,这还是姜清筠第一次入宫。
“臣女不敢。近日家中事多,之前臣女还想着等事情过去后臣女再入宫。”姜清筠起身,要行礼时却被沈之瑜一手拦下,而后便拉着她坐到了阶梯上的位置。
前朝后宫一脉相连,尽管后宫不能干政,但沈之瑜也知道前朝都发生了什么事。
科举舞弊,贪污受贿。这两样罪名,单独拿出一样轻则都是要被削职的罪名。更何况这次,这罪名都落到了姜氏父子头上。
想必最近,姜清筠为了这件事,也是不少费心。
“几日不见,你看着也清瘦了不少。”沈之瑜心疼说着,吩咐兰翠把之前皇上赏赐的血燕给姜清筠拿上。
“今日你去金銮殿,可见到皇上人了?”
沈之瑜继续坦然问道。她若是没记错的话,上一世,姜承文和姜清时父子二人确实因为牵扯到科举舞弊和贪污受贿,因为后者无法翻案,又证据确凿,二人便都被削职。
之后又因为私通北齐,父子二人又被流放三千里,客死他乡。
反倒是姜府二房,不知为何从那场人祸中幸免。
姜清筠摇头,反握住沈之瑜略微冰凉的手,“没有,皇上近日龙体抱恙。臣女进殿时,皇上已经在屏风后了。”
龙体抱恙?
可是她最近没听人禀告说有哪位太医去过金銮殿的啊。
沈之瑜奇怪地看了姜清筠一眼,一边同她搭着话,一边思索着。
皇上向来坦然,更是不近女色。若这次他心底也坦然,想必万万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难不成,他是有事瞒着阿筠?
第62章 询问 是在替人寻一位故人
“贵妃娘娘?”姜清筠见沈之瑜盯着前方出神, 便唤了她一句,“我今日去金銮殿,皇上虽然还会咳嗽, 但听声音应该是好许多了。”
“娘娘不必太过担心。”
她以为沈之瑜是在担忧皇上的病情,随后又补充了一句。
虽说坊间的传言都称, 皇帝励精图治,不贪恋女色。后宫之中的嫔妃更是屈指可数, 却也不曾皇帝偏爱于任何一人, 甚至都不曾接近过。
唯一例外的, 便只有沈之瑜这一个贵妃了。但她除却打理六宫上下的事务外,便一心礼佛抄经, 更是鲜少去金銮殿。
有人说,是帝妃之间情谊甚笃, 不愿外露;也有人坦言, 皇帝和沈之瑜之间不过是兄妹情谊, 当年沈之瑜入宫是在沈家施压之下,被逼无奈的选择, 其实她心中早有良人。
沈之瑜回神后摇头,流苏随之轻响, 她端起面前的茶盏,“没事,皇上向来康健, 小疾而已。我前几日去过金銮殿见过皇上, 也问过太医,无碍的。。”
尽管不知道此时皇上为什么在召见姜清筠时装病,但应该也是事出有因,沈之瑜便好心替他兜了下来, 以免让姜清筠起了疑心,反倒乱了皇帝自己的计划。
“阿筠,三年前,你有在江南遇见一位从南梁回来的男子吗?是京城人士。”同姜清筠闲聊了一炷香的时间后,沈之瑜有心试探她,开口问道。
她知道姜清筠此前每年都会到江南过冬。若是她没记错的话,三年前的初冬时节,谢景寻也是去了江南。
若说谢景寻要找寻的那人是在江南,思来想去,他们二人也只能是在谢景寻消失的那一年中遇见的。
也正是谢景寻出使南梁,为南梁国主贺寿却遭伏击的那一年。
三年前的江南……
姜清筠低头仔细回想着,时光有些久远,模糊了许多事情。即便是三年前,于她而言回忆起来都像是上一辈子所发生的情景。
思索了好半晌,手边的茶都快要凉了温度时,她才从回忆罅隙中,找到一丝踪迹。
好像,她当年住在江南外祖家时,有印象听她外祖母说过,有人买下来他们家隔壁的宅院。
她只记得,那人不是江南人。
那时她每日都在自己屋子里写写画画,鲜少去理会外面的事情。直到来年初春,她快要离京之时,才和那人有了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