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冤枉啊。”靳升喊冤,“姓周的贱人和苏家那小白脸私通,生下筱莹这个孽种,我实实在在是忍不了……”
“你简直是头蠢驴。”石青忍不住痛骂,“阮氏已经招了,什么私通、什么孽种,都是她故意陷害!周氏是冤枉的,靳筱莹是你亲生骨肉!”
“不,不可能……”靳升面无人色。
筱莹是他亲生的?他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靳升被粗暴的拖起来,重重扔在地上。
靳升死气沉沉的抬头,只见面前站着位年幼的贵公子,正是六郎张鄠。
“六公子,下官冤枉……”靳升还想狡辩。
张鄠凝视着这张丑陋的面孔,“你一年前杀了原配周氏,谎称病死。你想接着杀靳筱莹,又恐家中接连死人引起怀疑,便设计在滋兰书院溺死靳筱莹,同时祸水东引,把脏水往明五姑娘身上泼。”
一个披头散发的小丫头被带了上来。
靳升看到这小丫头,万念俱灰。
完了,连这个人都被抓住了……
小丫头叫秋儿,是服侍靳筱莹的,当天跟着一起上滋兰书院的就是她。这小丫头受过酷刑,说话都不怎么利索了,但还是供认了她受靳升指使,在靳筱莹的尸体被发现后故意诱导,说在湖边看到过明五姑娘,成功的让明五姑娘成为众矢之的。
靳升是苦主,没人怀疑他,但靳升谨慎起见,还是把秋儿送到了乡下庄子里暂避,免得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
秋儿都被官府抓了,看来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靳升精神崩溃,全招了。
他和周氏成婚多年,育有两个女儿,但夫妻并不恩爱,他更喜欢阮氏。
在阮氏的“帮助”下,他发现了周氏和娘家邻居苏乡私通的证据,认为两个女儿都不是他亲生的,勃然大怒,发誓要雪耻。
他先是重金买杀手,在苏乡外出打猎时暗杀了苏乡,埋在荒郊野外,接着又给周氏喂了药,造成“病死”的假象。
他还想杀两个女儿,但阮氏劝他,说母女三人若是一下子全死了,未免让人生疑,他觉得有道理,暂时忍了下来。
阮氏提出了在滋兰书院杀死靳筱莹,靳升拍案叫好,“此计甚妙!”
他担任治中之职,经办的案子也是不少,精心设计了靳筱莹之死。
靳筱莹死在书院,有谁会怀疑他这位“亲生父亲”呢?
为了把戏演得逼真,他还特意拉了宣德侯一起过来,意思就是告诉所有的人:看,是明五嫉妒江大小姐,才有意把和江大小姐衣着一模一样的靳筱莹推下水的。
“筱莹,真是我的亲骨肉?”靳升喃喃。
许通判把阮氏的供状展开来,“阮氏是这么招认的。”
阮氏享受惯了,吃不得一点苦,都不用真的给她上刑,把刑具一样一样让她看过,她已经吓了个半死,有什么招什么了。
靳升呆了许久,脸上现出痛楚的神色,发出动物般的嘶吼。
他设计杀死靳筱莹的计划有多精心,现在就有多痛苦。
但没用了,人死不能复生。
……
靳筱莹的命案,尘埃落定。
靳升、阮氏合谋杀死三条人命,按照东楚律法,死罪难逃。
等待这两个人的,是律法的严惩。
这桩案件备受瞩目,破案之后,成为士绅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色字头上一把刀。”老百姓们大多感慨,“这位靳治中如果不是看中了阮氏,也不能引来这桩惨案。”
“男人好色,这是天性,改不了的。”也有人觉得自己特别高明、与众不同,“可好色归好色,拿外面的女人取个乐也便是了,怎能相信外面的女人、怀疑自己的发妻?原配还比不上外面的野女人了?”
“狠心贼,杀千刀的。”女人们大多心疼靳筱莹,“六七岁的孩子懂什么?对个孩子下这般狠手?”
靳筱莹被葬在西郊,许多怜悯其遭遇的专程前往上香、送祭品,“可怜的孩子,下辈子投个好胎,遇着个明事理的好爹吧。”
滋兰书院的山长、老师、学生,更是一拨接一拨,前往祭奠靳筱莹。
靳筱莹死得真冤啊。
明探微也为靳筱莹叹息。
她关心小苗,托明肃政打听,明肃政告诉她,“靳升的姑母嫁到了李家。李家是富户,家境殷实,对小苗倒是真心疼爱的。官府把靳家的家财都判给了小苗,靳升的姑母、表哥表嫂都说,这家财给小苗留着当嫁妆,他们一文钱都不会动。”
养小苗一个孩子,李家还养得起。
姑娘长大了要说婆家,要嫁人,没有嫁妆不行。
这些钱,全给小苗留着。
明探微差福来、运来到李家看望过小苗。
小苗长胖了,也有笑脸了,只是经常要姐姐,弄得人心里酸酸的。
小苗已经姓李,李家就当自己的孩子养了。
……
遂安伯姜思道,武进伯齐凝之,各自带了女儿,到明府陪罪。
“我这个丫头,是个死心眼子。”姜伯爷当着明老太太、明肃政的面,把姜南杏贬得一无是处,“遇事没个自己的主意,就会跟着同窗们瞎起哄。这幸亏是明五姑娘被救起来了,若是贵府千金有个什么,这个丫头我先就打死了。”
姜伯爷一再陪罪,姜南杏哭丧着脸,“明五姑娘,我对不起你,你要打要骂要罚,我都没话说。”
武进伯更直接,进了门便喝令齐金玉跪下,“明五姑娘如果不原谅你,你就不准起来!”
齐金玉哭得稀里哗啦的,“对不起,我们冤枉你了,我是个傻子,真以为筱莹是你害的……”
姜南杏和齐金玉也不知真是心中愧疚,还是被她们的父亲威逼,一起跪下了。
明探微苦笑叹气。
她不能代替明五姑娘原谅她们,但我朝有俗语:杀人不过头点地。
她们已经跪下了,如果明家还揪着不放,显得明家不大度。
一条人命当然不能用曲膝一跪来抵消,但在她们看来,明五姑娘没死,救回来了。
在书里被杀死的明五姑娘,直接凶手不是她们,是宣德侯。
眼前的这两位,也就是小卒子。
明探微一手一个,把她俩拉起来,“希望两位姑娘以后不要意气用事,永远给人留后路。”
“我再不多管闲事了。”齐金玉哭得嗓子都哑了,“我爹娘说了,就算真是凶手,自有官府处治,轮不到我来充英雄。”
“我也是。”姜南杏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我想到你是冤枉的,我就……我就做恶梦……”
齐金玉和姜南杏不光是来陪罪的,还想和明探微做朋友。
明探微婉拒,“我不在滋兰书院读书了。”
滋兰书院在明老太太、明肃政等人眼中,是个不安全的地方,明家的女孩儿,肯定不会再去了。
明肃政的意思,是在家里办学堂,女孩儿们不用出门,就在长辈眼皮子底下,何等安心。
明老太太、大太太是赞成的,已经开始托亲友找合适的老师了。
遂安伯、武进伯除了口头上的陪罪,还要赠送些金银,给明五姑娘压惊。
明探微没要,但也没让遂安伯、武进伯原银带回,“两位伯爷的心意,明家收下了。至于这些金银,烦请两位伯爷捐给慈幼局,帮助那些被遗弃的幼儿。”
东楚王朝在各地设有慈幼局,相当于古代版的孤儿院。
孤儿院光靠政府拨钱是不够的,需要捐款。
遂安伯、武进伯把明探微狠狠夸奖了一番,欣然应允,“这些金银,我们加上一倍,一半以明五姑娘的名义,一半以我们的名义,捐给慈幼局。”
赔礼道歉了,赔偿也接受了,接下来的谈话就比较和谐了。
闲谈间,明探微知道遂安伯府和武进伯府都有茶楼生意,有了一个想法。
第10章 010
这个时代的风气,茶楼里一般会有些文娱项目,比如说书、唱曲、象生等。
“靳升,属于‘清贵’文官。”明探微一开口,就把靳升划到和遂安伯府、武进伯府对立的文官集团,“这些文官清高得很,一贯看不起两位伯爷这样的勋贵,认为勋贵不过是靠着祖荫度日,于国于民,毫无建树。”
“靳升的这件案子,可以让说书先生现编现讲,广为传扬,也可以编成新曲传唱。当然了,最好的形式是象生,说学逗唱,嘻笑怒骂,讽刺挖苦。靳升这种人嘛,没人品,不用给他留面子,骂得越狠,客人越会觉得痛快,越是爱听。”
“如此一来,既可以对那些孤高自许目下无尘的文官还之以颜色,又可以多吸引客人,还可以有教化的作用,劝世人以靳升为鉴,莫蹈靳升的覆辙,可谓一举三得。”
“两位伯爷骂靳升的同时,不妨夸夸自己。伯府家庭和睦,何曾有过靳家那样的龌龊事?靳升这种人心瞎眼瞎,不光不配做人,连只鸟都不如!大雁都比他忠贞!”
遂安伯、武进伯拍案叫好,“明五姑娘这是从哪里想来!绝妙之极!”把明探微吹捧了一番,欣然接受了这个建议。
送这两对父女出府的时候,明家众人一团和气。
遂安伯和武进伯都是骑马来的,两人并肩骑行,感慨叹息,“这明五姑娘真真聪慧得很。她明明是借咱们的茶楼骂宣德侯,却口口声声,说是替咱们着想。”“可不是么?这靳升落到如此境地,是因为冤枉了原配夫人,宣德侯难道没有冤枉过原配夫人?大肆宣扬靳升的丑事,其实寒碜的是江博儒。”
虽然知道明探微有私心,但遂安伯和武进伯确实和朝中那些自命不凡的文官不和,有机会痛快淋漓的大骂文官,他们还是很愿意的。
连只鸟都不如,骂的就是靳升,骂的就是每每和他们作对的文官。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遂安伯和武进伯先是给慈幼局结结实实捐了笔金银,之后便安排人在茶楼说书、唱曲、象生,把靳升往死里骂。
看客们看到精彩处,纷纷跟着骂,“结发妻子信不过,却去信一个居心不良的坏女人,简直蠢得像头猪!他也别叫靳升了,改名叫靳猪算了!”
滋兰书院当天的情形难免被人提及,有闲人便笑话起宣德侯,“这位江侯爷莫不是和靳猪犯了同样的病,一样眼瞎心瞎,生生把原配夫人给冤枉了?”
“江侯爷有没有冤枉原配夫人,这个不好说,不过这位侯爷对明五姑娘冷酷无情,恨不得置之于死地,那是真真的。”
“怪不得这位宣德侯和靳升一起出现在滋兰书院,敢情他们是同样的糊涂蛋啊。”
茶楼里到处是放肆的嘲笑声。
其实这些人对宣德侯并不熟悉,但既然骂上了靳升,那和靳升同行的宣德侯、似乎和靳升犯了同样毛病的宣德侯,自然成了他们痛骂的对象。
茶楼里的骂声、嘲笑声多了,便有好事者做了诗文、写了贴子贴到宣德侯府墙上。宣德侯府的外墙不再是单纯的青色,而是贴着各种颜色的纸张,五彩缤纷。
侯府仆人骂骂咧咧提着水桶出来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