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娆张了张嘴,不敢置信的回过头看他。
“你把阿钰怎么了?”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还是岑煊的心上人,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容珺低眸看她,笑容温柔:“他们敢动你,我自然也敢动他们。”
四目相对,少女眼里不止流露出深深的不安与恐惧,更有好友被自己拖累的愤怒。
她红着眼瞪着男人,无法压制的怒火从心头腾起,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失控地大声怒吼:“容珺,你不许动她!!!”
这还是云娆头一回对他怒吼,连名带姓。
以前小姑娘虽然也会和自己发脾气,但都是无伤大雅的嗔怒,并非真的生气。
容珺心脏猛地一缩,怔了怔,一瞬间,无数的情绪自深不见底的黑眸,争先恐后地涌出。
无措,心疼,无助,痛苦,困惑。
他不想从她眼里看到那些愤怒和责怪的情绪,更不想看她哭,她一哭,他便浑身似被利刃不停来回切割一样难受。
但明明是她先欺骗他的。
他给了她想要的一切,给了她承诺和保证,就连避子汤都舍不得她喝,她却一心只想离开他。
要是不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她还会一次又一次的试着逃离他!
岑煊说他卑鄙无耻、骂他衣冠禽兽,对,他承认自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那又如何?他没办法承受再一次失去她。
他不能再失去她,只要她能乖乖待在自己身边,哪怕恨他也好。
男人似波涛一样翻涌的情绪逐渐恢复平静,瞳仁被黑暗占据,浓黑如墨,深不见底,再无一丝光亮与温度。
容珺皱眉,捏住她被泪水打湿的下颚,亲吻她沾满泪珠的眼睫。
“别怕,我没动她。”他解释,“只要你乖乖跟我回去,她会完好如初,平安回来,再次出现在你面前。”
男人染上细微沙哑的嗓音,似蕴含着无限温柔。他垂眸,笑着轻啄她带泪的脸庞,继续温声诱哄:“娆儿乖,跟我回家好不好?”
容珺本就带伤,赶了一夜的快马,伤口早就绷开,刚才怀中人又不顾一切的挣扎,一晚下来不知流了多少血,任是他再如何能忍痛,饱受摧残的身躯也因极力克制,过度压抑隐忍而紧绷轻|颤。
血腥味越发浓厚,云娆察觉到他的异样,眸光微动,看着他的眼里却仍旧充满防备与不信任。
“你先带我去见阿钰,见到她,确定她平安无事,我就跟你回去。”
男人失了血色的薄唇紧抿,清隽绝美的面容有一瞬的扭曲,不知被她冷漠的眼神刺伤,或是身体再也承受不住他肆意的挥霍,就在她眨眼的一瞬间,男人突然就失去意识,整个人压在她纤弱的背上。
云娆承受不住他全身重量,猛地一个踉跄,险些带着他一块滚出窗。
陆君平就站在客栈外,百般无聊地抬头赏月,四处乱看,见到两人差点摔下窗,瞬间一个激灵,冲着不远处的岑煊道:“快上去,出事了,容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钟钰就真的找不回来了。”
岑煊和释月闻言,对看一眼,极有默契的一块冲进客栈,一前一后上了二楼。
“他怎么了?”
待岑煊将容珺扛到拔步床,云娆终于忍不住开口。
岑煊冷声道:“自找的,死不了。”
释月半蹲在床边,俯身检查着什么,很快就皱着眉冲岑煊道:“这人疯了?肩都伤成这样了还敢骑马?你身上应该有带止血丸,快喂他一颗。”
钟钰下落不明,岑煊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照办。
释月已经从岑煊口中得知来龙去脉,知道这人还不能死,很快做出判断:“手边没有药,得马上回京。”
陆君平刚上楼,就见岑煊扛着容珺出来,连忙招手让跟在身后的侍卫上前接过人,又跟着一行人下楼。
马车虽大,却也坐不了那么多人,岑煊把容珺扛上去,云娆再进车厢之后,就坐不下了,陆君平和释月等人只能骑马先行离去。
云娆根本没脸面对岑煊,一上马车就低着头,不敢吭声。
岑煊和钟钰帮了她那么多,钟钰却因为她遭了罪,就算钟钰真的平安无事回来了,她也没脸再见好友。
或许是她的自责太过明显,岑煊忽然开口:“不关你的事。”
“不,都是我的错。”云娆摇头,双眼熬得通红,却无半分泪意,她或许软弱,但鲜少在人前落泪。
岑煊沉默的看着她好半晌,道:“帮你,是我和阿钰自己选择的,没有人逼我们,在决定帮你时,我们就该想到有何后果,这些后果,也是我们自己该承担的,与你无关,我并不怪你,待阿钰回来之后,相信她也不会怪你。”
云娆原本低着头,听见这段话之后,猛地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
岑煊双手抱胸,大马金刀的坐着,一贯的冰块脸,只在她看向自己时,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云娆难为情的笑了下,低下头,小声说:“只是突然想起来,公子以前也曾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就在她六岁那年,她刚被容珺带回京时。
当时长公主得知容珺在回京路上捡了一个小乞丐回来,还要养在自己院子里,立刻气得要他将人扔了,容珺如何也不肯,长公主当下就被气得病倒。
荣国公本来就不同意容珺带她回来,为此大动肝火,容珺不止挨了家法,还被罚跪在祠堂外。
回京路上,荣国公虽然未曾给过她好脸色,但容珺却不曾亏待她,不止给她买了新衣裳,还让她一路都待在那温暖舒适的马车上,从没想过要让她下车,去和后头的仆人们同乘。
那时对她而言,这个将自己捡回家的神仙公子,就是这世间最好的人,堪比神佛,是以当她看见容珺因自己被罚,就连下雨了,荣国公也不许任何人上前为他撑伞时,就觉得都是自己的错。
她趁着没人注意,偷了一把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伞,跑去帮他撑伞挡雨,哭着和他说:“都是知知害了公子,公子还是赶紧跟老爷认错,说您不要知知了。”
伞很重,她拿不太住,瘦弱的身子摇摇晃晃。
少年跪着,身上还带着伤,却笑着从她手里拿走伞,撑在她头上:“与你无关,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在决定你抱回马车的当下,我早已想到后果。”
“你要记住,以后一旦作出决定,就要准备好承担一切后果。”
虽然和岑煊说的话有些出入,却不尽相同。
云娆抬头,看了眼躺在软榻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有些不明白当初温柔的少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就算他和自己一样都重活一世,也不至于性情大变才对。
岑煊误以为她在担心容珺,眸色微冷:“他不会有事的,阿钰没找回来前,我不会让他死。”
云娆有些心不在焉。
岑煊看在眼里,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陌生的烦躁:“我其实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能让你彻底离开他。”
云娆茫然的“啊?”了一声。
“你不是不想回去吗?”
“对,可是……”
她蔫蔫地缩着肩膀,丧气的摇了摇头,还想说什么,岑煊却不给机会:“你不是想找亲人?我已经寻到他们的线索,再过些时日就能确定他们到底是不是你的亲人,你不想见他们了?”
“想见。”云娆毫不犹豫地答道,笑着追问:“岑大人真的寻到线索了?他们在哪?在江南吗?”
小姑娘被泪水浸泡过的双眸,此时闪烁着无比璀璨的光芒,特别地干净明亮。
此时笑起来的模样,真的很像,很像……
岑煊从不说没把握的话,此时被她一双充满期盼的眼神看着,他却突然不忍心跟她说:其实还不确定,也有可能又是他认错了。
毕竟他不止认错一次。
每一次的错误都是一种痛苦与折磨,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在找到玉佩之前,无论再如何像,都不能下定论。
男人向来冷冽的眼眸掠过一抹情绪,像是在笑,却犹若云烟,淡不可察。
“寻到线索了,但我不想骗你,一切未定,只是机会很大。”
云娆不介意,只要想到有可能找到亲人,就让她足够觉得幸福。
回京的路上,小姑娘不再愁眉苦脸,明媚漂亮的小脸全是笑,好像不久前的害怕与绝望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只要给她一点点希望,她就足够快乐。
岑煊说会救活容珺,就真想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容珺清醒过来。
“如今人你已经带回来了,该告诉我钟钰在哪了。”
容珺醒来,第一件事看云娆在哪,见她窝在不远处的罗汉榻上打盹,立刻下榻朝她而去,连鞋都不穿,更是对岑煊的话置若罔闻。
岑煊对他的耐心已到极限,早他一步挡在云娆面前,素来冷冽漆黑的眸子浮现暴躁的杀意。
“我的人在哪?”
容珺一怔,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忽然低低笑了起来,接着抬手,指了指榻上的小姑娘,声音极轻,极温柔:“让我过去,我抱到我的娆儿,立刻告诉你。”
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疯子。
岑煊冷笑,侧身退开。
抱,就趁现在好好抱,之后再也没机会抱了。
倘若她真的就是知知,以后别说要抱她,想再见她一面都难。
容珺眼里只有云娆,丝毫没注意到岑煊别有深意的眼神。
云娆睡到一半,突然被人揽进怀中,瞬间吓得清醒过来,一张眼,就撞进那双温柔带笑的双凤眼里。
还来不及反应,一旁的岑煊已经开口:“钟钰在哪!”
容珺牢牢地将小姑娘按在怀中,头也不回道:“就在这啊。”
岑煊以为容珺出尔反尔,下意识就要拔刀砍人,容珺侧过头,笑睨他一眼:“钟大夫果然是岑大人的心尖子,关心则乱,钟大夫就在文若府中的西偏院,好生待着,吃好喝好睡好,保证一根汗毛也没动过。”
“你就将阿钰藏在七皇子府中?”云娆难以置信。
岑煊微怔,意识到自己中计了,眼底闪过浓浓的懊恼,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宝贝终于回来,男人笑眼弯弯,开心得像个孩子,心满意足地将人牢抱于怀,大有再不放手的架势。
容珺笑容愉悦地亲了亲她的耳朵,嗓音中带着几不可察的幸福,语调轻快:“是,就在文若府里,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的朋友。”
素来沉稳儒雅的男人难得眉飞色舞,下巴微抬,浑身上下充满着张扬的轻狂与得意:“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岑煊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让锦衣卫进到皇子府中搜人,他更想不到,我居然敢将人藏在这。”
藏在岑煊亲自待了大半天的皇子府邸!
容珺上辈子与岑煊交手吃过不少亏,此次能将岑煊吃得死死,如何不得意,如何不痛快。
云娆并不知男人与岑煊的恩怨,更不知他幼稚的小心思,一心只想见钟钰,挣扎着想从他怀中离开:“那快,快带我去见阿钰。”
容珺垂眸,莞尔轻笑:“好。”
我能满足你所有要求,除了离开我。
被无视许久的陆君平,见到挚友在小姑娘面前变得异常温驯,乖得就像只小绵羊一样,与那日在军营为了回京不择手段的疯癫模样判若两人,终于再也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