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珺原以为她会像以前那样,亲自帮自己处理、包扎伤口,听见她让人去请府医,心里顿时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失落。
就在他失落的同时,耳边又传来小姑娘和别人说话的声音。
又甜又娇又软,似燕语莺呼那般地好听。
男人的双凤眼弯起来,虽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的看着她,眼里却同样盛满了温柔与满足。
“为什么要府医?”钟钰问。
云娆说容珺伤又裂开。
钟钰抬了抬眉:“我来处理吧,府医的医术哪有我好。”
云娆抿嘴笑了下:“是啊,阿钰的医术可是钟院判手把手教出来的,府医自然比不过你。”
要处理肩伤,自然不能在大厅,容珺很快就被带到后头的耳房处理伤口。
容珺的肩伤很严重,如今虽然不像一开始那么触目惊心,钟钰看到他的伤口时,仍是忍不住低呼了一声:“你这伤怎么又弄成这样?我怎么记得出宫时你伤口还好好的。”
钟钰一边皱眉,一边替他清理伤口,脸色越来越凝重。
云娆见过他的伤,当时钟钰曾经很严肃地警告容珺,若不好好养伤,将来别想再提那些上百斤的重兵器。
听见钟钰的低呼声,原本在耳房外徘徊的云娆忍不住探头问:“怎么了?很严重吗?”
容珺原本面无表情,伤口再如何疼,也不见他皱眉,反倒是见到小姑娘探头,忍不住笑了,心底除了酸涩与痛苦之外,终于有了别的感觉。
他发自肺腑地感到愉悦,眉眼弯弯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云娆:“不严重。”
钟钰不以为然啧了一声,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不严重?今天要不是我亲自帮你看,你这肩就要废了。”
云娆心头一紧,下意识就想进去看到底伤得如何。
容珺看见原本只在门口探头的小姑娘,着急的跑了过来,整颗心都甜得发软,像是整个人都浸在清甜温暖的泉水里,从外到内熨帖得不得行,满满的温软与幸福。
云娆刚站定,还来不及看清楚伤口,钟钰就起身取下腰间令牌,一把塞进她手里:“快派人拿着我的令牌进太医院把我爹请来。”
“请钟院判?”云娆愣住,悄悄瞄了眼容珺肩上的伤,整个人猛地剧烈摇晃。
春梅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钟钰神色严肃的将她推了出去:“先让人准备一间厢房出来,不能让我爹在这耳房替他诊治。”
“不行不行,你还是先让人准备笔墨,我大略写一下情况,如此才不会浪费时间。”
云娆脑中都是刚才那一眼看到的景象,整个人有些恍惚,直到钟钰又重复一遍,她才猛地回过神,立刻让人准备文房四宝,待钟钰写好,就吩咐小厮拿着令牌进宫,接着又吩咐春竹准备厢房。
温延清听见要帮容珺准备厢房,俊美锋利的眉眼不悦地一皱:“知知还要让他在相府住下?”
云娆摇了摇头,捏着帕子沉默片刻,才又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二哥哥,你刚才捏容珺的肩膀时,是不是很用力?是不是用了内力?”
温延清面色微变,意识到为何要准备厢房,神色坦然地摇头:“没有,我下手虽是重了些,但也不至于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那么明目张胆地内力废了他的肩。”
有钟钰的令牌,钟院判很快就赶了过来,过来时,身后还跟着陆君平。
陆君平在皇宫与容珺不欢而散之后,就独自回府,但他到底放心不下容珺,担心他又犯傻事,一直让人在相府外面盯着。
听见下人说温二公子对容将军动手,容将军左肩又开始流血之后,他就陷入到底要不要先过来相府的挣扎之中。
容珺今日那副卑微至极的模样,实在让他一想就来气。
没想到没多久,又有人回来禀报,说相府派人进宫请钟院判了。
陆君平马上就坐不住了,立刻让人准备马车,赶往相府。
相府大厅顿时热闹非凡。
晚上,温斯年先回到相府,岑煊也跟着赶了过来。
早在明帝将容珺指派给知知时,岑煊就收到消息,只是他当时实在太忙,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抽不开身。
岑煊一进到大厅,就见到陆君平正在跟温延清争执着什么。
他微微一怔。
陆君平在,代表容珺也在。
他还以为皇上就算强硬地将容珺塞到知知身边,让他当她的贴身护卫,知知也绝对不会让他踏进相府半步的,这是怎么回事?
岑煊飞快环顾一圈,却未见容珺的身影,本就冷峻的眉眼瞬间爬上一层寒霜。
就在岑煊打算进到后院将容珺拖出来狠揍一顿时,钟钰却将他拦了下来:“我爹在帮容珺诊治,你别进去,我爹诊治时最讨厌被别人打断。”
岑煊听到钟院判在,蓦地顿下脚步。
温斯年皱眉:“怎么还惊动了钟院判?”
钟钰叹气:“容将军的伤实在太严重,我处理不来。”
温斯年微微一顿,想到进门时管事说的那些话,神情严肃的看向温延清。
温延清:“……”我不是,我没有,真的跟我没关系。
第4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想阻止她往下说。【双……
钟院判离开时已是戌时三刻,钟家父女一道离府,岑煊亲自相送。
岑煊一路都没说话,倒是钟钰问:“爹,容将军的伤不像阿娆说的那般,是被内力所伤,那明显──”
话还没说完,就被钟院判沉声打断:“告诉过你多少遍,行医者,最忌多语,言多必失。”
钟院判神色淡淡:“容将军只是旧伤复发,并无大碍。”
钟钰委屈的瘪了瘪嘴。
哪里是旧伤复发,那明显是伤根本没好过。
伤口持续受外力碰撞,还来不及长出新肉就重复受损,久难愈合。那些碰撞的痕迹十分干净利落,就好像有人故意拿刀往伤口戳一样,这是一种简单而又常见的凌迟手段,通常用来逼供犯人,虽不致死却能使人痛不欲生。
容珺显然每天都有叫人仔细处理伤口,伤口敷着药,虽未溃澜却已见黄,再过些日子不止整个肩都要废,就连人也要没。
离去前,钟院判似是不放心自己女儿的那张嘴,又撩开马车帘与岑煊吩咐:“有关容将军的伤,小女若是说了什么,还请岑指挥使莫要当真。”
钟钰:“……”
岑煊微微颔首:“钟院判且安心,您既然说容将军只是旧伤复发,定然再无它由。”
钟院判听完他的话,这才满意一笑,让马夫启程。
岑煊眸色微闪,回到相府大厅,里头又是一团乱。
本该在厢房休息的容珺被拽了出来,温延清正揪着他的衣襟,微眯着眼,要笑不笑地与他争执伤口一事。
陆君平一口咬定是他伤了容珺,温延清不背这个锅,非要容珺挑开刚被包扎好的伤口,让众人自己瞧个清楚。
且不说容珺愿不愿意,陆君平首先就不肯。
几人在大厅里争执不休,温斯年却坐在主位上慢悠悠的品着茶,温澜清素来喜静,此时已在后院准备就寝。
岑煊进到大厅,见到的就是妹妹独自站在一旁,安静地拧眉不语,似在思考犹豫着什么。
云娆见过容珺的伤口,早在钟院判为他诊治时,钟钰就跟她大略说过是怎么一回事,此时她心底已有大概的答案,知道二哥哥的确是无辜的。
“怎么了?”岑煊来到她身旁,“可是觉得他们太吵,说不上话?我有办法让他们安静。”
云娆看着他,迟疑几瞬,点了点头。
岑煊二话不说,拔刀上前,俊脸阴沉,杀气腾腾。
无形杀意蔓延,大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温延清眉梢微挑,扭头问:“元烨这是在做什么?”
陆君平趁机拍掉温延清的手,将容珺拉到一旁。
岑煊收刀,不理他,反而回头问云娆,嘴角微勾:“如何,阿兄厉害吗?”
前一刻还沉得像要滴水的眉眼尽是柔和,黑眸隐有笑意浮现。
“……”在场除了温斯年以外,其余三个大男人同时无语。
云娆弯了弯唇,轻声笑道:“厉害。”
她看向容珺,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垂眸朝他走去。
容珺指尖微动,静静的看着笑容明媚,缓缓朝自己走来的小姑娘。
方才温延清与陆君平争执不休时,他故意不做任何反抗,除了不想在她面前与温家人动手以外,也是有意让自己处于弱势。
他想留在她身边,无论用任何方法。
云娆抿了抿唇,看着容珺苍白的脸庞,毫无血色的薄唇,今日在赏花宴上的烦乱再次涌上心头。
她沉默片刻,才又说:“钟院判离去前说,容将军旧伤复发,这两日得好好养伤。”
“我──”容珺几乎是马上听出她话中之意,想阻止她往下说。
“在公主大典之前,还先请容将军回府好好养伤,这期间,请容将军好生照顾伤口,莫要让它再受外力碰撞,难以愈合。待大典结束之后,我会再请钟大夫检查伤口,若是伤口愈合良好,容将军再复职也不迟。”
容珺面色微白:“养伤与担任你的贴身侍卫并不冲突,臣长年骋驰沙场,战场上受伤再正常不过,只要不是伤及筋骨,动弹不得,臣都不允许自己有一丝懈怠,让自己保持随时可以迎战的状态,所以──”
云娆想到刚才男人伤口血肉模糊的模样,又想到那日他得知她才是岑家大姑娘时吐血的情景,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乱瞬间化作一团愤怒的火焰。
打自寻到亲人,发现自己的身世远比她所想的还要复杂之后,云娆每天都在告诉自己,现在她已经是温府的三姑娘,与容珺没有任何关系,千万不能在人前失态,得时时刻刻小心注意言词。
但根本没用,她发现自己还是跟以前一样,无论在人前如何假装冷静,遇事尽量从容有度,进退得宜,可一遇上容珺,却还是跟以前一样,很容易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早就被男人惯得娇了的小脾气,像有自己的意志般,总是不受控地往外冒。
就像这一世在琳琅阁遇到岑时卿之后,就像今日在赏花宴上时,就像现在。
“公子是故意折磨自己,不让伤口愈合的吧?你为什么──”
小姑娘不知是气得还是难过,眼眶微微泛红着。容珺看了心里难受,下意识想抬手,像以前那样抚上她的眼尾,想将人拉到怀里哄。
“娆儿。”原本安静喝茶的温斯年突然出声。
云娆自知失态,立刻噤了声,低下头掩住脸上的神情。
容珺抬到一半的手微微一僵,随着温斯年起身走向两人的同时,默默收了回去。
温斯年来到两人面前,微微笑着:“容将军既然是皇上亲口指派给小女的贴身侍卫,且身份又如此尊贵,自然是我们温家的福气。如今你有伤在身确实该好好休息几日,否则此事传到皇上耳中,怕是要误以为我温家不满皇上旨意才如此折腾你,到时皇上可要怪罪于我与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