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低眸看她,昏黄的烛光下,他长睫微颤着,眼里似乎落满了光芒,眸底深处,忽明忽灭的情愫,几乎要压制不住。
他抬手,像是想摸她的脸,却又生生停在半空。
他不敢。
云娆不自觉屏住呼吸。
少顷,她终于听到他开口。
“在这之前,公主能答应臣一件事吗?”
云娆下意识问:“什么事?”
他嘴角微微抿着,像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好一会儿,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几句干涩的话:“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喜欢别人好不好?”
小声而又卑微地,恳求她。
他突然敛下眼睫,似不想再让她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容珺喉头滚动了下,换了更慎重的语气:“再给我一次机会,相信我,好不好?”
已经好几次了,在人前向来是游刃有余的男人,在她面前却时常局促不安,一点也不像他。
像是本该傲视苍穹,在空中翱翔的雄鹰被人拔光羽毛,再也飞不起来。
像是出尘如谪仙的玉人,终于从神坛上摔了下来。
他竭尽所能,用一切行动告诉她,他是真的心悦她,不止愿意为她放弃前程,甚至愿意为她压抑忍耐那异于常人的病态独占欲。
她看着男人微微上挑的眼尾渐次晕满猩红,捏在掌心的帕子,跟着慢慢攥紧。
他像是不知道要怎么办,声音里充满了渴望与期盼,只会用笨拙而又真诚的简言词,一再重复着──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第5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将驸马人选的画像送到……
云娆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似是突然被人戳了下。
她觉得他怎么就那么笨呢?他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容珺吗?真的是那个摸不清脾气,强势而又霸道的公子吗?
云娆还记得今生第一次见到陆君平时,容珺因为吃醋,不发一语就将她整个人揉进怀里,直亲得她透不过气来,当时她害怕极了,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现在却是完全相反过来,换他小心翼翼,如临深渊。
云娆抿了抿唇,心中生出莫名的欢喜与雀跃,却不想让容珺知道自己其实对他这模样几乎没有抵抗力,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其实早在景阳宫时就动摇了。
其实那日容珺夜闯相府时,温斯年当下就已察觉,他并未就寝,只是隐在暗处没有现身,隔天一早,舅舅就将她叫到书房。
那日,温斯年什么都没问,只微微笑着告诉她:“知知,不论你对容珺还有无情意,都要记住一件事,人都有一个劣根性,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懂得珍惜。”
“尤其,你们之前的身份实在过于悬殊,你们之间,他早已习惯站在上位者、掌控者的位置。是以就算你还对他有意,或是你们仍两情相悦,我也会多留你一年。”
当时她听不明白舅舅的意思,一脸茫然,殊不知,温斯年目光素来精准毒辣,早在听见她对容珺说的那番话的当下,就知道她始终未曾放下他。
温家家训有言,宁缺勿滥,如今云娆成了他的女儿,温斯年便觉得自己有责任为她好好把关,挑选一个适合她的好儿郎。
就算她心里还放不下那位容大公子,他也得想方设法引导她。
温斯年笑容有些无奈,索性将话说得直白粗暴:“一年内,不管谁上门求亲,我都不会答应。至于容将军,他若是像昨天说的那般,对你有意、对你是真心的,疼你,爱你,那更不必急于一时,让他慢慢等,先磨一磨再说。让他明白,你们之间是对等的,你再无需仰视着他。”
他是男人,自然最懂男人。
男人若是真心喜欢一个姑娘,哪怕明知她是在故意吊着自己,亦甘之如饴,并且愿意费尽心思追求她。
温斯年妻子早逝,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父兼母职,和她说起这种寻常母女间才会出现的体己话,自然不像岑太傅那么绑手绑脚。
云娆虽然和容珺做过最亲密的事,但她天生脸皮薄,听见舅舅如此直白的话,脸上一阵阵的热,害羞得想捂脸。
舅舅位极人臣,在人前,他的威严和气势很足,在她面前却从未端起上位者气势,总是笑得非常温和。
气质温润,如沐春风。
他微微笑着的模样和言词举止,总她让莫名想起容珺,很容易就让她心生好感,自然而然就将他的话记在心中。
到现在都还记得牢牢的。
云娆垂眸,纤长乌黑的睫毛轻|颤,似是没听懂男人卑微的请求一般,兀自说道:“此信极为重要,还请容将军尽速送到七皇子手中。”
容珺见她刻意回避话题,最后甚至避开他的目光,再不像以前那样专注的看着他,心脏处有一瞬的疼痛。
他滑动了下喉结,把苦涩压下去,后退一步,微微笑着:“是臣唐突了,臣这就去送信,公主请早点歇息。”
几乎是在转身的同时,目光渐渐黯淡下去。
他太习惯从前她对他千依百顺的模样,以至于始终难以接受她对自己这么疏离冷淡。
他受不了两人每一次见面就像陌生人,就连对他的称呼也始终是“容将军”。
男人虽然掩饰的很好,云娆却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失落。
她犹豫了下,终是在他即将踏出门口时开口:“容将军左肩的伤可好些了?”
容珺顿下脚步,嘴角不受控地上扬,原本趋近死寂的心脏,激烈的撞击着胸腔。
娆儿是在关心他?
喜悦不过一瞬,他随即想起之前云娆要他好好养伤的事。
当时她说,如果养不好伤,便不能踏进相府半步。
是了,她不是在关心他,否则也刚才也不会无动于衷,避而不答。
容珺再次被巨大的失望感铺天盖地笼罩。
求而不得的感情向来最是折磨人,你全心全意,渴望得到响应,哪怕只有一丁点也好,为她患得患失,甚至付出一切也要接近她。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她近在咫尺,只要一个转身,几个跨步,就能抱住,却好像不管自己再如何努力,依旧无法靠近半分。
男人好不容易亮起来的眼眸再转为暗沉,心头可说一会儿甜得发软,一会儿又苦得发涩。
“多谢公主关心,已经无大碍。”
他的精神长久以来都处于崩溃边缘,此时拼命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感情更是几乎沸腾。
再不走,恐要铸成大错,不得不狼狈的逃离明珠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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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陆君平早早就睡下,没想到刚睡下不久,容珺就带着温澜清的回信来找他。
信上只一个“愿”字,便叫陆君平彻夜未眠,翌日一早就迫不及待进宫。
明帝没想到,昨日皇后才刚开口定下太子妃人选,今日他最疼爱的七皇子,竟也说他已有意中人,欲求赐婚。
这本该是双喜临门之事,坏就在坏兄弟俩的意中人都是同一人。
陆君平见明帝沉默不语,心底忽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迟疑了一会儿,想着要怎么试探才好,斟酌着用词:“父皇可是觉得儿臣……配不上温二姑娘?”
陆君平到底从小养在民间,与寻常皇子不同,明帝认他回来时,虽然为他安排了温氏这个强大的母家,然圣心难测,在尘埃未定之前,一切都说不准。
明帝闻言嗤笑了声,正想训他两句,却在看到眼前容貌与自己极为神似,唯独那双大眼睛与小虎牙随了他生母的陆君平,心头又是一软。
“不是那样,”明帝眉头微蹙,“只是很不巧,昨日皇后才跟朕说温澜清不论容貌品行及家世,都是太子妃最合适的人选,堪当──”
“父皇答应了?”陆君平整颗心差点跳出喉咙。
明帝见他那么紧张,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文若就这么喜欢温二姑娘?”
陆君平这才惊觉自己刚才居然失态打断帝王的话,二话不说,撩袍单膝跪地,拱手道:“是儿臣失态,请父皇恕罪。”
明帝不以为意摆手:“朕没答应皇后,只是皇后都开口了,朕也不能直接驳了她的脸面,为你和温二赐婚。”
他话锋一转:“你若真有意娶温澜清为妻,不如现在就过去永寿宫给你祖母请安,好好求一求她。朕听说,今日五公主进宫拜见太后前,太后让身边的大太监到相府传口谕,让温澜清也跟着进宫。”
“说是温家两位姑娘如今都到了议亲年纪,太后有意为两人安排婚事,你现在过去永寿宫,或许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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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宫
当今太后与明帝为亲生母子,江北王与长公主皆为她所出。
顾太后在今日之前,虽未见过明帝认的这位民间义女,却早从皇帝与长公主口中知晓一切。
明帝是直接告诉她,云娆便是岑太傅的亲生女儿。
长公主则是说,这位温三姑娘并非如传闻所言,自幼病弱寄养佛寺,而是自幼流落在外,甚至被温斯年认回之前还当过荣国公大公子的通房。
顾太后心中约莫有底,目光落到面前不远处的少女身上,静默不语的盯着她那双与温婉极为神似的美人眸,微微恍神。
云娆原本以为,今日进宫给太后请安奉茶,应该就跟昨日给帝后奉茶一样,只需走个过场,未承想一进到永寿宫,就见皇后与长公主亦端座上首,就连昨日那位盛气凌人的荣平郡主也在。
三公主与温贵妃虽然也在,云娆却知今日怕是不会太好过,就是没想到她与温澜清双双福身行礼之后,太后便迟迟未应,让两人这么一直半福着。
她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好在三公主很快就开口解围,顾太后这才回过神来,笑容亲切的赐座。
荣平郡主昨日在宴席上吃了亏之后,宴席一结束,便直奔永寿宫请安,缠着顾太后撒娇说了许多话,没忘记将宴席上的事加油添醋说上一番。
如今见云娆一来永寿宫请安,太后就先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心中自是痛快无比。
长公主倒是神色淡淡,她之前的确厌恶云娆,瞧不起她乞儿出身,可如今容珺为了她一再荒唐行事,看她也跟着顺眼许多。
没想到,就在荣平郡主痛快之际,顾太后满脸慈爱地开口,先是称赞五公主颜色极好,昨日在祭天大典及宫宴上的表现更是进退得宜。接着又怜惜她在苦寒的碧云寺养病多年,一连赏赐了许多见面礼,还件件都是珍贵而不易见之物。
荣平群主当下脸色就变了,不止难看,更是难以置信,长公主与皇后面色亦是微微一变。
顾太后长期吃斋,自从三公主长大,回到温贵妃身边之后,便是经常出京礼佛,一去就是几个月,常伴青灯古佛这么多年,知晓他们母子几人以前犯下太多罪孽,早已清心寡欲,一心礼佛。
她原本不欲再掺和后宫之事,不过当年,毕竟是明帝为了维持后宫前朝平衡,才不得不让岑家的独女代替三公主被掳,岑夫人为此得了失心疯,岑家可说半毁,如今人好不容易寻了回来,于情于理,她都不该亏待这个小丫头。
就是没想到,岑家丫头如今都认祖归宗了,荣国公府的大公子居然还对她不死心,甚至成了她的贴身侍卫,不止如此,还因为他被她另一个孙女给记恨上了。
顾太后接着看向温澜清,见到她,心中又是微微一叹。
今日一早,何皇后才过来跟她请示过太子妃人选。
何皇后主意打得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