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巴掌、兄姐的愤怒没能令杜莹莹低头,女儿一句话,令她视野模糊。
“对不起。”她搂紧女儿,“妈妈很抱歉。”
茵茵吸吸鼻子,不说话了,紧紧依偎着她,仿佛一松手,妈妈就变成清风从窗户里刮走了。
之后两人洗澡,吹干头发,穿图案相同的睡衣,挤在一张床上。女儿累了一天,很快睡熟了,杜莹莹半梦半醒,前世今生的事情混在一起,无法分辨。
咚咚。
似乎有什么响动,她警觉地仰起头,分辨声音来源。
大门方向?
杜莹莹用最快速度摸到手机,穿拖鞋,小心翼翼走出卧室,发现大门缝隙有灯光。
小区治安不错,住进来一年多,从未发生这种事,她想也不想就拨打110,发现手机是关着的,手忙脚乱地开机。
“有人吗?”外面的人咚咚敲门,力气很大,“里面有人吗?”
有人喊她的名字,隔着一层门板,似乎有点耳熟。
她不敢相信,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扒着猫眼一瞧--果然是孟卓然,满脸焦急地往里面看,身边有警察,物业的人也在,正用一大串钥匙捅着锁眼。
今天第一次,杜莹莹心中被温暖包裹。
“我在的!”她回身从沙发抓起自己的外衣,匆匆披上,到门边打开防盗链,“有人啊!”
片刻之后,她向警察道歉:“我到家的时候手机没电,直接冲上了,忘了开机。”
孟卓然也挺不好意思,“我太着急了,应该再确认一下,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警察见多了这种乌龙,拿出表格让他们签字,一抬头,见到卧室门口站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换成笑脸:“做得很对,得有保护自己的意识,有困难找警察叔叔,是不是小姑娘?”
茵茵被一大堆人吓呆了,怔怔的不说话。
送走好心的警察和物业,客厅恢复安静,灯光从敞开的大门照进来,不知名的小虫飞来飞去。
杜莹莹心里乱糟糟,把女儿哄回卧室。
孟卓然站在原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傍晚他给杜莹莹发短信,迟迟没回,以为她还在路上,就没着急。到了10点,孟卓然试着打过来,发现杜莹莹关机,有点奇怪:两人都是24小时开机的。
给于耀阳打电话,对方最后一次联系杜莹莹是周五,已经隔了一天。
难道出了事?
想起杜莹莹独自带着女儿,住的又是出租屋,孟卓然二话不说,立刻报了警,自己开车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想不到,闹了个乌龙。
到家的时间吗?杜莹莹不记得,只记得天黑了,自己抱着女儿走了很远的路。“嗯,晚上。”
面前女子裹紧大衣,黑发还没干透,眼睛肿得很厉害,仔细望去,半边脸颊有些红,孟卓然心往下沉--出事了。
“店里的事?”他沉声说,“有客人闹事?”
杜莹莹摇摇头,“没有的事。”
他想了想,试探着,“茵茵爸爸找你了?”
马浩宸?杜莹莹愣了愣,有点莫名其妙。
难道是家事?孟卓然皱着眉,回忆她周末的行程,“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提到“家”,杜莹莹本能地绷紧身体,顿了顿才否认了。“嗯~路上有点堵,到家晚了。”
夜风从敞开的窗子吹进客厅,打个旋儿,两人相对而立,谁也没有出声。
一个小脑袋从卧室探出来,一声不吭地盯着妈妈。
孟卓然看看手表,深夜12点,再看看满脸倦意的母女,轻轻叹口气。
“手机给我。”他指一指。
杜莹莹茫然,递过去,发现对面男人在自己的手机输入一排数字,摆弄两下,递还回来。
“我设成紧急号码,按1就好。”孟卓然解释,摇一摇自己的手机:“记住,随时随地打给我。”
杜莹莹点点头。
孟卓然想一想,走过客厅,蹲到小女孩面前,并不意外地发现,茵茵也哭过了,眼神惊慌,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在“斗鱼”店,小姑娘神气活现的,给他扒拉扒拉讲解“大富翁”的玩法,还炫耀“我帮我妈妈拍照片,传到淘宝!”
他想问,却沉默了,从衣袋摸出黑色钱夹,掏出一张小小的卡片,摊在手心,“茵茵,这个给你,上面有伯伯的号码,遇到事情打给伯伯,会打电话吗?”
茵茵想了想,看向妈妈,妈妈点点头,于是她也点点头。
“伯伯的名字也在上面,孟~卓~然。”他一自治讲解,放柔声音,“茵茵,你马上就是小学生了,大孩子了,能帮妈妈的忙了,对不对?”
茵茵露出一个笑容,用两根手指捏住名片。
之后孟卓然告辞,大步走出客厅,转过身,“杜莹莹,我们~是朋友吧?”
杜莹莹认真地点点头,握住他伸出来的右手,很暖。
那晚她做了乱七八糟的梦,梦到自己给病卧在床的母亲换纸尿裤,被子一掀,尿骚味、老人体臭扑面而来;一转头,哥哥却怒斥“你给爸妈端屎端尿了吗?”
醒来泪流满面。
第32章
太阳一旦升起,杜莹莹就把乱七八糟的事情抛在脑后了。
再过一周,店庆就该结束了,接踵而来的五一,她和于耀阳商量一下,并没延续打折:常来的熟客已经有了会员卡,还没有卡的想一想,愿意办的也就办了。
说起来,店里有送的斗鱼糕,有免费柠檬水,小气些的顾客完全可以不再花钱,只按小时打牌就好;如果不打牌,只喝茶,歇歇脚,店里也笑脸相迎。
喏,杜莹莹找人做了招牌,用卡通字写上“咖啡/奶茶/果汁/三明治/热狗/斗鱼糕”立在门口,天一黑,五颜六色的彩灯围着,挺有酒吧气氛。
周一照例人不多,她守在吧台,登记台账流水,邮件发给于耀阳,开始清点周末消耗的易耗品,从仓库取出来补上。
中午杜莹莹正和小马哥商量谁先去吃饭,目光一闪,从远处玻璃瞥到一个身材微胖的女子气冲冲走过来,那身影,实在太熟悉了。
事后想起来,杜莹莹自己也觉得好笑:她想也不想跳到吧台拐角,像块木头一动不动。
店门开了,进来的杜姗姗左右看看,没看到人,问立在吧台外面的小马哥:“我妹妹呢?”
她时时来店里,知道小马哥是于耀阳的表弟,算是自己人。
小马哥身体不动,面露微笑,眼睛都不转一下,“莹莹啊?礼拜一人少,就没过来,早上打了电话说是不舒服,下午再说了。”
拐角里的杜莹莹忙着把手机设置成静音。
杜姗姗看看店里三三两两的顾客,只好信了,又问:“窦坤呢?”
答案是去送外卖了。
杜姗姗跺跺脚,想走,又气不过:她是利用午休时间从公司打车赶来的,饭都没吃。
“给我弄点吃的。”杜姗姗盯着吧台上面的水单,点着最贵的,“算在我妹妹账上。”
拐角里的杜莹莹腿酸了,轻轻靠在墙壁。
过了很久,小马哥才敲敲柜台,探进脑袋:“行了,走了。怎么着,你姐找你借钱啊?”
过完年,店里是挣了些钱,于耀阳说,年底才分红啊?
杜莹莹回到吧台,腿有点酸,像火烈鸟那样单脚站着,“周末我们带小孩去湿地公园,三个小孩打架,她儿子不讲理,被我骂了,她找我算账来了。”
小马哥哎呦一声:有这样的姐姐,真够倒霉。
好在杜姗姗只找了一次,就没再来,杜英山天天打电话,话题不变。她开始还接,后来烦了,任手机响着,久而久之就没动静了。
要怎么说?把上一世的经历和盘托出?家人肯信才怪,反而会说她编故事、撒谎、找借口。
4月30日,杜莹莹把女儿送到马家。往常茵茵欢天喜地找爸爸,今天却不吭不响,搂着她腰肢不放。
马浩宸很奇怪,蹲在地上,张着胳膊,“茵茵,怎么了?来,跟爸爸说说,爸爸想死你了。”
茵茵把脸埋在她衣服,不肯松手,杜莹莹只好哄她:“陪陪爸爸吧,爸爸等你很久了,你不是很想爸爸吗?”
不对劲!马浩宸把女儿抱起来,还没说话,茵茵已经哇一声哭了,死死抱着他脖子,“爸爸,爸爸!”
杜莹莹低下头:刚刚她还叮嘱过,别把外公外婆家的事情告诉爸爸。茵茵答应得好好的。可她还是个小孩子,做不到信守承诺,见到爸爸就忍不住了。
两个大人哄了半天,茵茵抽抽噎噎,满脸鼻涕地贴在马浩宸脖颈不动了。后者给她一个疑问的眼神,杜莹莹想一想,用手机编辑一条短信“我家有点事,过去了,请别再提。”
马浩宸看了半天,把手机塞回衣袋,空出的胳膊搂紧女儿。
五一很快到来,提前一天就开始火爆,店里坐满了人,四个包间从没空过,夜里12点才关门,窦坤的腿都跑细了。
说起包间,杜莹莹发现,很多顾客喜欢包间的设计,在“斗鱼”官方微博下面分析得头头是道:和风包间适合恐怖游戏(没眼睛的女人,头还从墙里探出来,好带感哦),宇宙星辰包间适合推理游戏(思维一旦发散,就是名侦探柯南),侠客包间适合三国杀(挺帅的,很像XX明星),至于最火的加勒比海盗包间,最适合纯西式冒险桌游。
每逢遇到这样的评价,她就留下评价并私信对方,表示谢意,下次对方来店里,报上微博/豆瓣/论坛ID,一律打折。
辛苦归辛苦,有钱赚总是开心的。
5月3日下午于耀阳到了,收拾桌子,端茶送水,请几位熟客吃冰糕,最后倚着吧台,美滋滋地看杜莹莹按计算器:30号收入3100元,1号4500元,2号4200元,不算今天,已经挣出5月份大半房租了。
“干得漂亮!”他伸出手掌,狠狠一拍,“照这架势,下半年就能开分店了。”
还挺疼,杜莹莹甩着右手,“可以啊,于老板,先去招人吧!”
现在3个人,1个兼职,1个外卖刚好够用,开分店就得招兵买马了。
于耀阳挤进吧台,往地下一蹲,从抽屉拎出一份城市地图铺在面前,胡乱比划一番:“杜同学,来来,你说,下家店开在哪里?”
还考验她呢,杜莹莹左手递给一位顾客打火机,右手点点地图东边,下沙枢纽,周围七、八间高校,客流量令任何老板满意。
“看看,这默契!”于耀阳非常满意,仰着头,“到时候咱俩一人一间,看哪边生意好,明年开第三间,武林广场吧,后年第四间,开在滨江,之后钱就多了,每年开两三家,怎么样?”
杜莹莹大笑,“干脆开西湖门口,你去吧,我就留在这。”
“那不行,多远啊,我现在得养我儿子,我老婆张口闭口就是,于思淼是第一位的。”于耀阳嬉笑,忽然想起什么,东张西望的,“哎,追你那个姓孟的呢?”
杜莹莹给顾客撕□□,随口答,“带着他爸他妈,还有他儿子去湖南了,他前妻在湖南。”
湖南啊?于耀阳嘟嘟囔囔,“我问过他,他说在北京创业结婚,又跑到湖南去了。你看看你找这人,家庭多复杂,以后你真和他结婚,日子怎么过?”
忽然之间,杜莹莹有点奇怪,自己和于耀阳重逢1年多,从没听他提起马浩宸,孟卓然倒偶尔提及。
她想了想,“喂,你觉得,孟卓然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