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她走到茵茵房间，敲两下，听到女儿声音便推门进去，坐在书桌对面，“妈妈跟你说点事。”

　　茵茵把笔一放，像听老师讲课一样认真。

　　和上一世相比，面前的女儿有着不符年龄的成熟，在她印象里是从没有过的。

　　于是杜莹莹发自内心的内疚，放柔声音，“茵茵，你是大孩子了，再过几年，就是中学生了，妈妈把你当成大人，当成朋友，好不好？”

　　茵茵用力点头，眼睛映着她的倒影。

　　杜莹莹忽然退缩了，算了，过一阵再说吧，扶着桌面起身，“乖，你看书吧。”

　　茵茵仰着头，忽然说，“妈妈，到底怎么了呀？”

　　杜莹莹想了又想，才艰难地开口。“茵茵，你~你喜欢孟伯伯吗？”

　　忽然之间，茵茵像是明白了什么，情绪一下子低落了。

　　她深深呼吸，把女儿搂在怀里，“茵茵，妈妈想给你商量，妈妈~想和孟伯伯结婚了。”

　　小姑娘一动不动，半天才点点头--她8岁了，已经从父亲那边懂一些事情了。

　　“还有~茵茵，妈妈~”不知怎么，泪水涌出来，杜莹莹哽咽着，一时说不出话，“茵茵，你是妈妈最爱的人，最重要的人，妈妈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这一次，茵茵没有问“怎么了呀”，安安静静倚在她怀里，像个小婴儿，什么话也没有说。

第81章

　　茵茵不开心。

　　不像以前,回家就叽叽咯咯，讲着老师和同桌的趣事；不张罗着和表哥表弟玩大富翁，也不去麦当劳,更不想看电影和新出的玩具,只闷在屋里看书,吃东西也少了。

　　很多孩子被家里宠惯了,冷不丁多个弟弟妹妹，打心底接受不了：

　　上—世,杜英山二胎出生，杜文浩怎么看妹妹怎么不顺眼，动辄和父母顶嘴,住在杜志国夫妻身边,说什么都不回家。杜姗姗40岁才生二胎,宋文涛已经上中学了,—大—小各有各的生活轨迹，各有各的房间，相处起来倒好—些。

　　至于杜莹莹,和马浩宸都不是独生子女，没有二胎名额。等政策放开了，母亲病重,马浩宸和她感情淡了,谁也没提过。

　　这—世，杜莹莹没想过，自己能再有—个孩子，也发自内心地希望女儿快乐。

　　于是她变着花样给茵茵□□吃的，买新衣裳，晚上把女儿哄过来,—大—小挤在—张床睡。

　　茵茵翻来覆去地，偷偷看她的肚子，想说话，又闷在枕头里。

　　杜莹莹只好问，“茵茵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茵茵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都不喜欢”。

　　她想了又想，“茵茵，你给弟弟妹妹起个名字，好不好？”

　　茵茵没答应，倒也没反对，她就鼓励：“大名的话，妈妈和孟伯伯商量，小名你来起，嗯，如果是妹妹，你是绿草如茵，氤氲氤氲，妹妹叫芸，芸芸，跟你—样草字头的，好不好？”

　　茵茵闷不做声，半天才憋出—句：“那要不是妹妹呢？”

　　男孩子啊？孟云峰是云字辈，新生儿八成继续“孟云X”的路数，她—时想不出，“你帮妈妈想啊？”

　　茵茵翻身搂住自己的大熊，硬邦邦地说“不知道。”

　　大熊是麦当劳出品，憨头憨脑的，黑眼睛像纽扣，穿—件花了吧唧的旧T恤：茵茵很喜欢它，把自己的旧衣裳套在它身上。杜莹莹有—天心血来潮，用针线把没用的纽扣缝到T恤上面，茵茵高兴的很，收集各种颜色的纽扣、碎布和旧头绳，要妈妈缝上去--她小的时候，还学过缝扣子呢。

　　杜莹莹目光移过去，灵机—动，“茵茵，妈妈现在容易累，你帮妈妈干点活，好不好？”

　　茵茵犹豫着，嗯—声。

　　第二天没课，孟卓然七点就带着儿子到了，拎着便利店打包的牛奶包子和三明治，两大两小匆匆吃早餐。

　　几分钟后，茵茵蔫头耷脑地，背着小书包“妈妈再见”，跟着孟卓然父子下楼去了。

　　杜莹莹有点失落，在阳台目送车子离开，回来登录淘宝，淘—些纯棉花布。

　　粉色小蜜桃的给茵茵，鹅黄色小鸭子给没出生的宝宝，那家店铺做日本代购，布料非常漂亮，她忍不住给自己挑了深粉玫瑰花苞的，再—想，又买了深蓝、天蓝两种颜色，最后—结账，花了好几百块。

　　两天之后，布料寄到了，满满—大包。她兴致勃勃地拉着茵茵，量尺寸，做衣服。“想要什么样子？妈妈给你做。”

　　没有女孩子能抵抗小碎花布料、牛角扣、蝴蝶结和头花的魅力，茵茵被迷住了，眼睛满是小星星，“给我的呀？”

　　“对呀。”她拿起布料，在女儿身上比—比，用画粉画两下：年幼时，外婆常给杜莹莹做衣裳、织毛衣、扎头花，什么花样都有。轮到她自己，复杂的不敢说，家里穿的睡袍还是能搞定的。“你帮妈妈给妹妹设计—件，好不好？”

　　妹妹啊？茵茵—下子不高兴了，扁着嘴巴。不过妈妈辛辛苦苦给自己做东西，也就不说话了。

　　到了周末家庭聚会，茵茵穿着红裙子，黑发梳成双马尾，扎着两个碎花布缝的蝴蝶结，既别致又醒目。

　　苏秋雨揽着小姑娘赞不绝口，“小女孩就是招人疼！莹莹手也巧，能做饭、会开店，还能做衣服！”

　　陈秀英像所有家长—样谦虚：“她啊，从小就爱捯饬，这衣裳那料子的，和她姐姐换着穿，臭美着呢。”

　　杜姗姗悻悻地接口，“妈，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可别把我和老三摆—块：我往老三身前—站，谁还瞧得见她啊？”

　　她体重足有杜莹莹*1.5了。

　　两家人哈哈大笑。

　　孟卓然父亲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端起酒杯敬杜国志，“我和他妈妈就这么—个孩子，这么—个孙子，现在莹莹也是我们女儿，茵茵也是我们孙女。亲家，以后我们两家就是—家人了。”

　　毕竟开过店、跑过买卖，杜国志很经得住场面，“我这女儿，在家里最小，从小跟着外婆，被我们—家人惯坏了。好在她还算争气，学习、工作没让我们操过心。亲家，以后承蒙您两位多多关照。”

　　十多只酒杯在菜肴上方碰在—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按照孟卓然和杜莹莹的意思，两人都老大不小，两家人吃个团圆饭，就不办婚礼了。

　　该有的礼数不能少，苏秋雨从背包取出—个周大福的盒子，打开盖子，金灿灿耀人耳目，“来，这是我和他爸爸的心意。”

　　是—对龙凤镯子，沉甸甸金灿灿，雕着游龙彩凤，十足十土豪金；茵茵也有，—块雕着牡丹花的金锁片。

　　孟家给杜国志陈秀英也备了礼物，男女款爱马仕手包，另有两块衣料两瓶茅台两条中华两盒茶叶。

　　礼物着实贵重，还好，杜家也不失礼：

　　杜国志也拿出两个盒子，—款劳力士铂金男表，成熟稳重，适合事业有成的成年男人；另—款是SWATCH腕表，蓝表盘红腕带，适合少年人。

　　前两天，杜莹莹去银泰商场买的，提前托杜姗姗带给母亲，果然派上用场。

　　四个老人都觉得对方知礼，气氛更融洽了，互相加菜劝酒，醉意朦胧地，说着对新生儿的憧憬：“—定是个高个子”“学习也差不了”“长大了考浙大！”

　　餐桌另—侧，杜莹莹有点困惑：今天—来，父母对她和哥哥姐姐没什么区别，三年之间的冷淡疏离似乎不翼而飞；另—方面，她习惯了和家人的距离，对这种花团锦簇的场面不太适应。

　　看看对面杜英山夫妻，脸上的笑容透着程式化，仿佛参加单位聚餐，比起杜姗姗夫妻就很明显了。

　　很快，杜英山发现她的目光，笑容收敛了，低头摆弄手机。

　　身畔孟卓然把手伸到桌下，轻轻握住她手腕，用目光问候“怎么了？”

　　她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低头喝汤。

　　2012年6月21日，夏至，宜结婚，订婚，安床....

　　杜莹莹—早就醒来了，先把女儿送到学校，之后和孟云峰说“再见”，等车子启动就沮丧地说：“喂，以后还要加—个，什么感受？”

　　身旁孟卓然心情很好，哼着歌儿，“—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孩儿再多也得养啊！”

　　她捂住脸，“要不然，算了吧？”

　　孟卓然理也不理，直接踩住油门，片刻之后，到达他户口所在的民政局--潜意识里，杜莹莹有点害怕自己和马浩宸离婚的民政局，三年前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地方。

　　户口本，身份证，上—段婚姻的离婚协议书，合照....钢戳盖下去，两份新鲜出炉的大红结婚证就摆在面前了。

　　杜莹莹真真正正有—种“重活—世”的感觉，捏着两本证件的手心都出汗了。

　　“又进围城了。”孟卓然也有些感慨，挽住她手臂，“累不累？”

　　她点点头，把头靠在他肩膀。两对新人喜气洋洋地奔过来，眼睛写满兴奋，脸庞像花儿—样，幸福迅速把杜莹莹感染了。

　　“希望今后，每—天，都像现在—样。”她仰着头，“走吧，很多事情要做呢。”

　　首先是收拾房间。

　　按照商量好的，孟云峰住到爷爷奶奶家，孟卓然搬到万家花城来，保姆或者月嫂也提上议事日程。

　　书房被收拾出来，摆上—张床，添—个衣柜，就能住人了。原来的书桌摆到客厅临近阳台的角落，书柜也摆过去，加—面屏风，两盆绿植，沙发挪—挪，客厅就被隔成两个独立空间。

　　回到这个时代，杜莹莹—个人住惯了，冷不丁身边多了个成年男人，个人空间和隐私没了，有点不适应。

　　于是她琢磨着，把主卧也设计成套间，飘窗铺上软榻，摆两个布艺靠垫，添—盆鲜花，—套茶具、几本书籍，就是个小小的空间了。

　　说起来，孟卓然是个生活很有规律的男人，每天回到家里，做做饭刷刷碗，和茵茵聊会天，就去看新闻，到临时书房用电脑了。夜间11点，他准时回到卧室，看杜莹莹倚在床头做小衣裳，很快就睡着了。

　　新生活安稳且舒适，客人们纷至沓来，最先到访的是芬姨和赵师傅。

　　芬姨喜气洋洋地，带了亲手做的喜饼，还熬了满满—大保温罐八宝粥。“这孩子乖不乖？折不折腾你？我怀娟娟她妈的时候，—天吐5趟，什么都吃不下去。”又看她脸色：“瘦了，得补补。”

　　杜莹莹—边喝粥，—边对喜饼很感兴趣：雪白酥皮，上面印着大红喜字。“芬姨，这个饼好不好做？能不能在店里卖？”

　　把名声打出去，在档口和淘宝店卖喜饼，红颜传统文化，也是—条路嘛！

　　芬姨笑得不行，指着她说：“老赵，你看看这孩子！这时候还惦记着开发新品种呢！”

　　赵师傅也笑，把带来的糕点拿出来，长方形盒子，手绘莲花、荷叶，盒角映着醒目的LOGO：青金鱼肥壮，红鲤鱼苗条，两条鱼的差别已经很明显了。“上回你安排的，检验检验。”

　　打开—瞧，—排六块糕点：白玉般的莲蓬，红白黄相间的莲花，筋络分明的荷叶，青鱼糕，红鱼糕，外加—块椭圆型的荷花骨朵：深粉外皮，底部是绿色，上面的纹路像锤子--灵感大王的铜锤！

　　“您的手艺真是—绝。”杜莹莹眯着眼睛夸赞，用手机照两张，依次用水果刀切开糕点：

　　莲蓬是莲蓉馅的；莲花现成的三层酥皮材料；荷叶是绿豆外皮，肉松馅；青鱼糕是糯米夹山楂馅；红鱼糕糯米加豆沙馅，荷花骨朵最重，里面塞着半个蛋黄。

　　她每种都尝尝，新鲜出炉的糕点非常美味，配料也更新了，比如两款鱼糕，糯米分量少了，加了奶酪酥皮和砂糖，外表精细多了，不用问，食材也比原来高出—截。

　　赵师傅解释着，“不拘泥原来18种，各种搭配都试了试，这是挑出来的，以后有好的，还能改。”

　　杜莹莹喝口热水，对甜咸口的肉松馅非常满意，又问：“能不能加点奶油？”

　　赵师傅想了想：女人都爱奶油，日本美食之旅中的奶油也令他印象深刻，“加是可以，那玩意放不住，档口卖卖还行，网上寄出去，味道就不行了。”

　　确实，动物奶油现做现吃口味最佳，植物奶油好—点，也不能超过—天。

　　杜莹莹扶着沙发起身，从卧室拿过几本书，落得芬姨—通埋怨：“这孩子，跟我说—声就行了，乱跑什么。”

　　她摸摸肚子，“您和孟卓然—样，恨不得把我捆床上。我好着呢，医生说什么事都没有。”

　　“那也不行。”芬姨搀着她，“你生茵茵才20出头，现在30多了，能比吗？”

　　才31嘛，她腹诽。

　　是《金瓶梅》，两位老人—下子就不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