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汝和薄春山先出来的,两人去灯市上玩了一会儿。
等邱氏和孙氏出来后,顾玉汝与她们汇合去走百病,薄春山则去衙门。
今天这么热闹,人多就容易出事,所以今天衙门里的人都没下差,不光巡街的衙役出来了,连民兵们都全部出动了,防止发生拥挤踩踏或是走水的事情。
顾玉汝左手提一个灯笼,右手提了个小瓦罐。
瓦罐巴掌大小,上头拴了根麻绳,刚好可以提着走。
“你这提的是什么?”见到女儿后,孙氏好奇道。
顾玉汝脸色有点窘,不光天黑,倒也看不显。
“捞的小鱼。”
“你跟春山去捞小鱼了?”孙氏诧异道。
所谓捞小鱼,是当地一种取乐的游戏。摊主用一个大木盆,里面装了水,和很多小鱼苗,一文钱捞一次,捞上来多少就可以拿走多少。
当然肯定是有规则的,例如只能下手捞一下,还例如那捞鱼用的小鱼网是大眼混着小眼来的,也就是说很可能你下网了,也捞起来了,但手脚不够快,或是鱼苗太小,就会顺着网眼里跑掉。
当时捞的时候不觉得,顾玉汝还玩了三文钱的。捞完也不觉得,因为前两次她一条也没捞到,最后一次换了薄春山,他一网下去捞了十几条,差点没让摊主赶人,所以当时顾玉汝还挺得意的。
可此时让亲娘问起来,她感觉有点窘了。
“就是玩玩。”她含糊道,把小瓦罐从左手换到右手。
“你俩还是小孩子呀。”孙氏摇头感叹。
邱氏笑着道:“就是小啊,在咱们面前可不都是小孩子。走吧,再不走,人更多了。”
确实人越来越多了,似乎整个县里的人都出来了。
三个妇人结伴而行,跟着人群往前走,逢桥踏桥,逢路过路。
按照走百病的规矩,走过的桥越多越好,所以越是到了有桥的地方,越是人多。人多就不怕会出乱子,所以入目之间多是妇人结伴,倒是极少见着有男人随行。
三人走了很久,走到感觉到累的时候,便有目的性地往回走。
定波县城只有两处城门,上县一处,下县一处,她们打算去下县那处城门摸门钉。孙氏再三要求一定要摸门钉,一般去摸门钉的都是成了亲但还没有生孩子的年轻妇人,‘钉’音同‘丁’,有求子之意。
估计县衙也知道这个规矩,今天的城门虽还有人看守,但通往城楼之上的路大开,让百姓都可以上去。
守城门的民兵似乎见过顾玉汝,离得老远就在叫大嫂。
走近了顾玉汝才认出来,是当初去薄家帮忙挖地窖的民兵,只是她不记得什么名字。
“大嫂,你叫我猴子就好了。是要上城楼吗?今天可以随便上去的。”
“你们怎么在守城门?”
猴子面露几分苦色,道:“是老大要求的,每天都会抽出几个人,帮着民壮守城门,今天刚好轮到我。”
顾玉汝点点头,和孙氏邱氏上了城楼。
城楼上果然有很多人,而且都是年轻的小媳妇们,在长辈的陪同下。
上来其实就可以下去了,不过因为登城楼很稀奇,所以很多人都会在上面站一会儿,看看四周的景色。
顾玉汝也站了会儿,还往下往外看了看。
今晚有月,月色迷人。
她往外看时,就见得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朝这里疾驰而来。
越来越近了。
到了近处才发现是三个骑着马的人,他们的速度极快,如风驰电擎一般。
因为今晚是上元节,所以城门是没有关的,他们在临近城门后,也丝毫没有减下速度的意思。
“是谁?”
“来人放慢速度!”
显然城楼虽大开,但也不是没人把守,很快就有人在城楼上冷喝道。
城楼上的人群一阵阵慌乱和骚动,城楼下面正凑在城门前摸门钉的百姓们也发出阵阵惊叫声。
疾驰的马终于在城门前停下了。
骑在马上的人喝道:“我们是驿站的,圣上驾崩了,着令晓谕各地。”
第95章
一时间, 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了。
之后便是一阵阵骚动。
城楼上的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匆匆跑下来,验明了对方身份后, 又叫人来疏散人群, 才放这一行三骑往县衙的方向驰去。
街上的人实在太多,这一行三人所过之处引起阵阵骚乱, 为了驱散人群, 衙役们只能跟着一路跑一路喊,让街上的人退避。
这一切都致使人群里的骚动越来越大, 渐渐许多人都知道圣上驾崩了。
民兵团就在城门附近,收到消息后就出来帮忙疏散人群。
顾玉汝跟着人群从城楼上走下来, 本来没想再去摸门钉, 猴子见她还没摸门钉, 忙道:“大嫂,你快来, 摸一摸, 不耽误什么事的,等摸完了我让他们关城门。”
他这样子反而让顾玉汝沉重的心有种啼笑皆非的忍俊不住, 孙氏在后面戳了戳她,她忙上前两步, 伸手摸了摸城门上的门钉。
“大嫂, 现在太乱了,我找人来送你们回去吧。”
猴子说着, 就要去叫人, 这时薄春山匆匆走了过来, 他面色沉凝, 一看见顾玉汝就眼睛一亮, 朝这里走来。
“我先让人送你们回去,钱大人叫我,我还得去一趟县衙。”
薄春山找了两个民兵来,护送三人回去。
本来属于上元节的喜庆和热闹,突然戛然而止,大家议论着、沉默着,沿道有衙役和民兵们在维持秩序,让都别挤,速速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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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驾崩属于国丧,国丧期间天下素缟。
也不过一夕之间,整个定波县就大变模样,各家商铺外的灯笼都换成了白色,那些招牌不够素净的,都在招牌上蒙了一层白布。
街上行人俱都行色匆匆,大家似乎都忘了笑,哪怕遇见熟人也都一片肃色。
国丧期间一月内,民间禁止婚嫁、禁止饮酒作乐,禁止一切庆典节日……入目之间,一切都笼罩在一片灰白之色之下。
……
齐家
齐彦一身灰色长袍,腰上系着白色腰带。
“今年的春闱果然是不成了。”
他有些唏嘘,有些感叹,似乎在感叹世事无常。
谁能想到圣上会去得这么突然,如此一来,下一次进士考要么在明年,要么就在三年后了。
齐永宁同样是一身素净,不过相较于齐彦,他的面色十分平静。
“应天那边皇城已戒严,如今京营接管了十三城门,陛下去得突然,未能留下遗诏,按照皇太孙的想法,应该是他即位后再向天下发讣告,却未曾想被肃王搅了局,先行昭告了天下。如今讣告天下知,新帝登基的消息却不见昭告天下,想来应天那边并不平静。”
“这消息是主枝那边透露的?”齐彦面现惊疑之色。
齐永宁点点头,他刚从明州府回来,消息自然是从明州齐家那边得来了。
“那你说,皇太孙还能登基?或是肃王……”
剩下的话齐彦没有说,他也不敢说,不过齐永宁又怎会不懂他的意思。
“陛下不止一次在人前表露属意皇太孙,他即是皇太孙,继承大位也是理所应当,只是肃王留在应天多时,自然心中也有计量。如今京营接管了十三城门,指挥使潘华清一直是陛下的心腹,若无误应该还是皇太孙即位,只是肃王未尝没有后手。”
顿了顿,齐永宁又道:“新帝登基应该很快就会昭告天下,肃王应该很快就会有所动作。”
良久,齐彦才吐出一口气。
“这种事到底与我们这些普通百姓无关,春闱不开了也好,这种时候朝廷动荡,局势不明,若是一个不慎牵扯其中,恐会出大事。既然春闱不开了,你就多在家读读书,也好为来年的春闱做准备。”
看着天真的父亲,齐永宁心中微叹。
现在恐怕也只有他爹这样的人,在为开不开春闱而纠结感叹,实际上但凡有能力知道这些隐秘,又能插上一手的,谁不知是在观望,谁不是在下注。
只是到底在南方,肃王就算再雄才伟略,也会力有不逮,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冲着皇位去。
若是没有做那个梦,齐永宁大抵也和齐彦一样,也会因为朝廷动荡心中惶惶,甚至可能因为从主枝得来的消息,心中各种猜度。
可齐永宁却知道,肃王之所以留在应天,之所以会做出种种搅局之事,根本不是想和皇太孙争皇位。
肃王其实一开始就没想要那个皇位,他只是让别人误以为他在争那个皇位。
试想,皇太孙及其附庸者在应天经营已久,又是圣上属意的继承人,肃王再是手握大晋一半的兵权,他也不可能在应天斗过皇太孙。
他能带着兵从北方打过来?
自古以来,凡是想称帝者都会打着顺应天命的旗号,即是顺应天命,就不可逆天而行。也就说,你就是想谋反,也得师出有名,也得有个合适的理由和借口,不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韪。
且就算肃王真打过来了,他也不可能放下被他经营得像铁桶一样的北方,本末倒置去就势力盘根错节、早已容不下旁人插手的南方。
估计皇太孙也没想到,就算他现在把皇位让出来,恐怕肃王也不一定会接下,因为肃王从始至终想的就是自己在北方称帝。
肃王真乃当世枭雄也!
若不是有那个梦,齐永宁也不敢相信肃王会这么做,敢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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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齐永宁跟齐彦说这句话的同时,顾玉汝也在跟薄春山这么说。
其实又何止二人察觉出异常,历来新帝登基的诏书,都是和先皇驾崩的讣告,一同昭告天下的。
就算迟点,也是前后脚的区别。
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驾崩乃国之动荡,新君早日即位,也能早日安定江山社稷、安定民心。
可这次倒好,已经过去几日了,竟然一直没见新帝登基的信儿。
钱县令这两天一直愁眉紧锁,甚至连市井中都有人私下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