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降雪 雪原来是这样的
除夕前几日降下了雪,及至除夕这一日,已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太皇太后年岁大了,也就更喜欢与家人们相聚了,晚宴将平阳公主这样的外嫁公主一家子都邀了去。
当然也不是每个外嫁公主都有这个待遇。
平阳公主受邀到底也是因着生母王太后和丈夫平阳侯的身份。
天气寒冷,平阳公主担心将曹盈冻坏了,让她穿了厚实的里衬不算,又套上了赤色小袄,再裹了浅黄色的小斗篷,简直是里三层外三层。
这还不算完,她见曹盈俏生生的小脸被冻得发白,又给曹盈围上了兔绒围脖戴上了绒帽。
远远看去,曹盈简直就是个喜庆的小灯笼,只是不会发光。
觉着这样应该不至再冻着曹盈了,平阳公主这才与曹寿去检查一会儿晚宴的准备是否都齐全了。
于是这里边只留了曹盈与曹襄在房檐下看着飘雪,等他们完事后,一会儿马车往皇宫方向去。
曹盈的脸本就小巧,如今半张脸都被围脖遮住,帽子又大又暖和,压到了她的眉毛下,露在外的就只有一双明目。
她见过雪,京都入冬常有大雪。
但上一世的大多数时候,她得见的都只有自窗口所能看到的雪光映天白,且往往只能匆匆看上几眼,就得合上窗,避免寒风侵入她的病体。
不像现在——她伸出手,絮状的雪花便可以落在她的掌心。
曹盈垂眼仔细去瞧这雪絮,才知道原来她远见的鹅毛大雪细看其实是这样的。
几朵宛如天工雕刻出的雪花贴合在一起,成了一个小雪絮,纷纷落到地面时,便会为这大地铺上了一层雪被。
而她所接着的絮状雪花也在她手上慢慢地融化,最终化作了一小滩水迹,消失无踪,但她仍挪不开眼。
她这动作很快就叫曹襄瞧见了。
这冰水多凉啊,曹襄心里想着,便弯下腰,直接就着自己的衣袖,将她手上的冰水给擦干净了。
然后他又皱起眉头,将她手合在了自己手中,果然是冰凉的,连忙呵了些气试图传递给她些温度。
见她仍是一副无辜不懂事的模样,曹襄刻意摆出兄长的态度道:“怎也不知道冷的啊,这时候就该把手揣起来暖着,记没记住啊。”
她的睫毛颤了颤,被围脖捂了嘴,只能瓮声瓮气地解释道:“雪好看。”
“好看也不许冻着自己。”曹襄把这话说出来,又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分严厉了。
他摸了摸鼻子,弥补般地向她道:“明日我给你在院子里堆个小雪人给你看,更好看,但说好嗷,只许看不许摸。”
曹盈知晓他是关心自己,但心中只觉得这样稚嫩,偏又要装成熟的兄长有意思,便故意娇声逗他道:“哥哥堆雪人,我也要摸摸。”
自己的身影倒映在了这双澄澈的棕瞳中,曹襄张了张嘴,方才要教育她的话都说不出了。
曹盈又眨巴眨巴了眼,蝶翼般的长睫便扑闪着眸光,带着些期盼与恳求。
简直,简直——太可爱了!
曹襄只好别开脸,不去看她,才能有些生硬地拒绝她道:“你身子又不比我强健,不能玩雪的。”
他偏了头不看她,又双手抱胸,摆出一副听不进去曹盈话的冷酷样子。
只是他一直往她这边飘的余光却暴露了他的在意,不过是因着曹盈个子矮,这才看不见的。
曹襄心中默默祈祷着希望曹盈别再与他撒娇了——他就快维持不住立场了。
“那... ...”她轻柔的声音只比雪落的声音稍微大一些。
曹襄竖着耳朵仔细听她说,心里却想着,要是她仍求自己说要玩雪,他就装作是没听见。
“哥哥一会儿抱我进宫。”她被裹得实在严实,也就只能抬抬手了,要她自己迈腿行走,怕是直接就要滚起来。
怕曹襄真的没听见自己说什么,曹盈就想着伸手撤了扯他的裤子邀得他的注意力。
然而她的手指刚触及他衣物的布料,她便被整个抱了起来。
曹襄将她团进了自己的大斗篷里,咧着嘴笑得十分高兴。
他原本就想抱着他家这可爱的小灯笼去宫里,只是没想到曹盈会主动向他提。
一会儿见了霍去病,便又有了可向他炫耀的资本。
第16章 大傩 她几乎鼓起掌来
除夕夜里,民间守岁欢度,宫中却不仅是亲人和乐地聚会用餐,更重要的是要举行大傩之礼。
这是一年难得一次的盛典,为着逐走旧气,得个新年好愿景,往往宫中人都要来参加。
至少在景帝一朝时,景帝是让后宫的妃嫔皇子公主们都是参加的。
然而到了刘彻这里,刘彻本人的意愿就不那么重要了。
由于阿娇的霸道,以及太皇太后的纵容,他后宫的其他女人向来是参与不了观礼仪式的。
刘彻少年登基到如今两个年头,除夕都只能听从这样的安排,自然是有不满的。
但是他也明白,与太皇太后在这种无伤大雅的事上起矛盾和冲突不值得,被王太后和平阳公主劝了几句,便作罢了。
反正他后宫的那些女人于他也只是消遣。
但是今年这种情况发生了变化,一是他的耐性已经快扛不住阿娇的作妖了,一是怀了身孕身份不同其他女子的卫子夫。
到除夕时,卫子夫怀胎已经近六个月了,即便穿着厚裙棉袄,她小腹的隆起也很明显。
只是她身体虽然看着康健依旧,神情上却是不太好,眼下的青黑证明了她糟糕的睡眠状况。
而造成这样结果的自然就是阿娇。
母因子贵,卫子夫怀的是刘彻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孩子,打破了刘彻命中无子的谣言。
她作为这个孩子的母亲,即便位分没有再提升了,但是随着孩子月份变大,她在宫中身份也是渐高的,更是成了阿娇的眼中钉肉中刺。
然而她不敢再有什么大动作了。
上一次她让楚服下毒被发现,她就已经被太皇太后严厉警告过了,说再有下次,就逐她出皇宫。
亲手动手风险太大,阿娇也不愿意冒风险亲自动手,但是她有的是办法来整卫子夫。
馆陶公主告诉她的办法,就是拉拢较底层的宫人,他们在宫中不如意,阿娇稍施些小恩小惠就能收买他们的心,让他们子啊各种小事上下手,为难卫子夫。
阿娇听了馆陶公主的建议,只向宫人们只稍一暗示对卫子夫的厌恶,再厚重赏赐那几个帮腔的或是直接对卫子夫有动作的,便激得宫中许多人为自己出力开始给卫子夫使绊子。
很快,卫子夫的吃穿用度就都出现了问题。
虽然都是些很容易就解决的小问题,但是这些事接连不断地找上门来,却是恼人得很。
卫子夫本就没什么得用的人手,这些麻烦都只能她自己费神,整个人都有些郁郁。
心情变差,身体也会弱下去,原本卫子夫没有的孕期各种不良反应也逐渐显现出来了,她每日进食都觉得无味,即便强行吃了也会呕吐不止。
若不是有卫少儿和霍去病在她身边陪伴宽慰,她怕是真的要就此抑郁了。
受了这么多磋磨,卫子夫还是没敢起报复的念头,她到底是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分量的人,能不讨人嫌就不要讨人嫌。
但是即便卫子夫识大体,强忍了这些刁难,又尽力在刘彻面前维持若无其事的样子,迅速消瘦下去的身形和萎靡不振的精神还是出卖了她的脆弱。
在刘彻看来,这种强颜欢笑比起梨花带雨地哭诉更惹怜惜——因为如今的他实际也在忍耐。
刘彻对卫子夫或许没有多少爱意,然而眼看着这样娇弱的美人为自己绵延子嗣还备受磋磨,到底还是有些心疼的。
且更重要的是,这种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的无力感叫他无法忍受。
因此在发现阿娇对卫子夫的折磨后,他就带了些赌气般地常宿在卫子夫宫中。
对外给出的理由是他要亲自照顾他第一个皇嗣,堵了他们的口,理所当然地为卫子夫壮大声势。
这会让阿娇更痛恨卫子夫,但宫中见风使舵的势利宫人们却不敢再在小事上折磨她了。
宫中除夕行大傩之礼前,他也去了太皇太后那里一趟,直言可以不让其他女人参与,卫子夫却是必要参加的。
不为别的,单为她腹中孩子也是该的。
大傩礼是为着驱疫避疾,热闹起来说不定也能叫卫子夫开怀。
太皇太后思量了医师几次向她报的卫子夫身子不适,心忧这怕是与阿娇毒害她那一次有关,到底对未出生的曾孙有些愧疚,便许了。
得了她的许,刘彻又在今夜宫中的座席上用了些心思。
除夕夜是家宴,迎门正座上坐着的是太皇太后,她左手边是王太后,右手边则安排坐下了窦太主。
而刘彻的身侧,阿娇虽仍是在他左侧以示皇后尊贵,却是中间特意安排得隔了条过道,比不上他右侧的卫子夫与他拼桌亲近。
霍去病同样被携着带上了这宫宴,相比较心中惴惴不安垂头不言的卫子夫,他放松得多。
他的座次很角落,但是桌前摆着的却是显得过于丰盛的果盘点心——都是刘彻照顾他,特意吩咐给的。
只是他没什么心思在吃喝上,怀着期待,一双眼一直望向宫门,似乎是等待着谁。
雪渐大,他的眉也蹙得紧了些,心中起了些隐忧。
若娇弱的女儿家披了这满身雪进来,一会儿雪化作冰水,岂不是要将她冻着?
霍去病期待许久,宫人终于唱词,道是平阳公主到了。
他连忙看去。
先入眼的便是穿着一身厚重且雍容的长裙,披了赤色大氅的平阳公主。
曹寿落后她半步缓缓行着,将进殿时敞了斗篷,抖搂出了原本藏在他斗篷里避雪的曹襄。
见平阳公主夫妻二人都双手空空,以为曹盈是没有被带俩霍去病有些失望又有些安心。
失望的是今日见不着他期盼已久的人儿了,他原本还想着与她同过除夕的。
安心的倒也是曹盈没来。
这样大的风雪天,曹盈身子骨又弱,要是将曹盈冻病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期望落空,霍去病正要将目光从曹襄身上收回,就瞧见曹襄与自己狡黠地一笑,炫耀般地扯了他束斗篷的绳儿,有些夸张地掀开了他的斗篷。
然后霍去病便看到了被闷得有些晕乎,软软偎在曹襄胸口的小灯笼。
曹盈其实有些不太好受。
马车的颠簸本就难熬,刚下了马车,父兄二人又一层层把自己套住,冷确实是不冷了,却也有些透不过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