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菱听到“簪花宴”三个字,也微微一怔。
她记得前世因为苏柔淑伤重无法参加簪花宴,自己便想尽办法偷取了玉帖代替苏柔淑去参加了簪花宴。便是在簪花宴上,她吟诗作对出尽风头吸引了高巍奕,至此便与高巍奕纠缠在了一起。
现在想来到底是因为自己接近了高巍奕才引得他与自己纠缠,又或是高巍奕早已知晓苏柔淑坠落山阶双腿残疾终身无法站立,而选择了同样是户部尚书女儿的她呢?
凤氏瞪了苏健柏一眼:“现下还想什么簪花宴,如今照料好柔淑才是大事!”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宫里此次所举行的簪花宴,就是为了柔淑!”
苏宛菱见凤氏与父亲争执,立刻上前安慰:“母亲别担心,林大夫说了阿姐一定会好起来的,我陪着母亲一起照顾好阿姐。”
“好,好。宛菱啊,母亲没有白疼你。”凤氏红着眼眶,抚住苏宛菱的手拍了拍。
***
苏家将苏柔淑接回了府。
之后的这段时间,苏宛菱日日陪在苏柔淑身边照顾她,擦拭身子、更换伤布、固定伤架,终于在三天后,等来了苏柔淑苏醒。
那个时候苏宛菱还靠在她的床边昏昏欲睡,忽然听到极轻的一句声音,让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阿姐?”
苏柔淑已经睁开了眼睛,她虚弱的靠在床榻上,看向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苏宛菱:“阿……菱……”
眼泪几乎一下子盈满眼眶,苏宛菱强忍着落泪的冲动,立刻帮苏柔淑倒了一杯温水来:“阿姐先喝点水,我去禀报父亲母亲你醒了。”
“我的腿……”
“没事的阿姐,林大夫已经帮阿姐医治了,只要静养一段时间,阿姐就会康复,到时候就能下地走路了。”
苏宛菱前世最后听到苏柔淑喊自己小名,是在刑场上……她被按在刑架上,而苏柔淑则满身狼狈的拥挤在人群中……如今再世为人,她能再看见苏柔淑,再听见苏柔淑喊她名字,心底的歉疚、痛苦、悲伤、害怕,无数情感交织在一起,就如潮水般在心底翻滚涌动。
“阿姐,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我会一直保护,陪在你身边。”苏宛菱红着眼睛。
苏柔淑微微一怔,她此刻浑身上下都是痛的,只依稀记得自己被谁撞了一下跌落了山阶,之后便失去了意识。后来中途苏醒过几次,但很快又昏死了过去,她记得当时是苏宛菱背了自己下山,也记得几次恍恍惚惚苏醒时是苏宛菱在边上照顾自己。
她这个妹妹是七岁之后接入府的,她不忍让她受委屈,便将她养成了娇气的性子,可是没想到在她遇难之时,她会这般拼劲全力救她。
“阿菱长大了……会照顾阿姐了……”苏柔淑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
苏宛菱原本忍着的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是我不好,是我害了阿姐跌落山阶。”
“谁说的……我们家阿菱很好。”
苏柔淑的手指柔软的在她脸颊上轻轻抚过,让原本因为自责难受而紧绷着身体的苏宛菱慢慢松弛下来……或许这一刻她才真正觉得自己切切实实重生了,而不是像之前面对身边的丫鬟、面对父亲、面对嫡母时那般有一种朦胧又迷茫的恍惚感。
是了,她还活着,她还可以挽回一切。
苏柔淑的苏醒让整个苏家都松了一口气,凤氏每日都炖了汤药来亲自喂她,苏宛菱也一刻不离的陪在她身边。
苏健柏下朝后也会过来探望,虽说是父女,但毕竟是男女有别,苏健柏不会在苏柔淑屋内长留。
就这样又过去了七八日,苏柔淑的身子日渐康复,只是双腿依旧疼痛难忍。这一天苏宛菱正巧去厨房为她端药,不在屋内。苏健柏来时,没有看见苏宛菱,便坐到了苏柔淑的床边,略微犹豫的试探询问:“当日在鸡鸣寺,你坠下山阶之前,发生了什么可还记得?”
“我与阿菱正在祈福树上悬挂祈丝,因为身边人非常多,感觉有人撞了我一下,所以就滑下了山阶。”苏柔淑答道。
苏健柏袖下的手一下子紧握:“你确定是被人撞了,而不是有人推了你?当时站在你身边的人,是不是宛菱?”
“父亲为何这样问?难道父亲认为是阿菱推了我?”苏柔淑支撑着手臂坐了起来,她虽然柔弱,但目光却带着严厉坚定:“阿菱虽然骄纵,但也是我们苏家的女儿,父亲为何连自己亲生的女儿也要怀疑?当日我坠下山阶,是阿菱背着我一步一步走下山的,相信父亲这几日也派人去鸡鸣寺调查过了,为何还要问出这样的话?”
苏健柏被她这一句话质问的噎住。
苏柔淑却还在继续:“当年父亲宿在乐馆有了阿菱,却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受苦,若不是后来那舞妓没了钱要将阿菱发卖,把她带到了苏府门外敲门,不知道阿菱还要在外面受多少苦楚。”
“她从小在那样的地方吃苦,自然性子无法像常人一样柔软,事事都要强。因为阿菱与我不同,她没有安全感,她一直以来都很害怕,所以她什么都想要最好的,把最好的东西留在身边,才会让她觉得安心。”
“父亲若是能多关心她一些,便会知道阿菱是一个好孩子。”
门外,端着汤药的苏宛菱听到了屋内的谈话。
檐下的大红灯笼映出的微光将她的眼眶镀上了一层绯红,仿佛晕染了眼眸,她压抑着没有让自己哭出声音,眼泪却止不住的滚落下来。
原来在苏柔淑的眼中,自己只是骄纵了一些,只是缺乏安全感了一些……而自己前世却对这个真正心疼她爱护她的人做了那么伤天害理的事。
屋内,苏健柏长舒了一口气:“我也只是多问一句,并没有真的怀疑宛菱。”
“可父亲问出这样的话来,就是在怀疑她。”
“是为父的错,日后我不会再问了。”苏健柏回答,他想起了再过七日的簪花宴,如今苏柔淑已在家中休养了一段时间,是该考虑如何向宫中禀报了,“今日皇后派了宫人送来了簪花宴的玉帖,这份玉帖既送来了我们苏家便要有人前去,如今你伤势未愈,怕是无法参加了。”
苏柔淑听到这里温柔一笑:“阿菱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参加这些宴会吗?我既没法去,便让阿菱去吧。她一定会喜欢。”
门外的苏宛菱浑身一震,这一世她既不愿重蹈覆辙,自然也不想再去簪花宴。更何况太子高巍奕本来就存了利用苏家的心思,她还是不去的好。
“阿姐,汤药来了。”
想到这里苏宛菱忽然在门外出了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她端着汤药走进来,看见坐在房中的苏健柏,便佯装道:“父亲也在吗?”
“嗯。”苏健柏轻咳了两声,想起自己对这个二女儿的怀疑,尽管对方可能没听见,但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袖中还有那一枚玉帖,想起苏柔淑的话,便对苏宛菱道:“七日后的簪花宴,你阿姐去不了了,便由你代表苏家去吧。”
他将玉帖取了出来,递到苏宛菱面前。
苏宛菱却并没有接。
前世苏柔淑伤势更重,还没有这么快苏醒,所以也没有玉帖转送一事,是她自己偷的。这一世玉帖送上门来,她却并不想要:“父亲,我这里还有一事比簪花宴更重要。”
“什么事?”
“当日我救阿姐下山,因为没有马车,便向一位公子借了马车。只是后来我急着送阿姐见大夫,忘记向恩人打听姓名了。我们苏家受了这样大的恩,必然是要报的。现如今阿姐已经醒了,我想着能否将那名公子找到,前去致谢。”
第4章 簪花宴 是耿筠!前世太子高巍奕放在心……
苏健柏听罢,立刻道:“理应如此,苏家不是忘恩之徒。”
他招了一下手,命门外的管事进来,安排他去查找关于那日护送苏宛菱和苏柔淑的马车主人。
管事向苏宛菱询问了马车的样式以及主人的模样,苏宛菱回答道:“是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公子,衣着朴素,但像是一个读书人,而且似乎正在准备科考,车上还有一些科考的书籍。”
苏柔淑听了,忽然一笑:“倒是和父亲替你选的谭家公子听起来有些相似。”
苏宛菱一怔,这才想起前世父亲给自己定的那门亲事,就是户部员外郎谭丛之子谭玉书,谭丛是六品官职,当年苏宛菱就是嫌谭玉书家世低微,所以才退了婚……说起来今年似乎正是谭玉书即将参加科考之际,也是在这一年她私下退了他的亲事。
只是苏宛菱从未见过谭玉书少年时的模样,后来也不过是在宫中远远见过一面。
“你与柔淑到底是女子,怎可上一名公子的马车。”苏健柏还是皱了皱眉头,觉得如此一来,岂不是损了女子名节。
苏宛菱挠了挠头:“当时山脚下也没多少马车。”
“你还敢提?若不是你让柔淑的丫鬟去买什么酥酪,至于会没有马车吗?”苏健柏训斥。
苏宛菱瞬间焉了。
苏柔淑赶紧转了话题:“张管事,就麻烦您按照阿菱所述,早些去把那位救了我性命的恩人寻来吧。”
“是,大小姐。”管事应下后,便下去了。
许是提到了谭家,苏健柏目光严厉的看向苏宛菱:“听说你半月前去你母亲那边哀求,想要退了谭家亲事?我可告诉你,谭家这门亲事是我亲自替你求来的,他们家世代忠良又是书香门第,玉书这孩子我也见过,好得不得了!你若敢退婚,日后便不必称是苏家的女儿了,我会将你直接逐出家门去!”
半月前?
对苏宛菱来说那可是十二年前的半月前了,她哪里还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做过什么事,忙表忠心道:“既是父亲所选,自然是百里挑一的男子,我怎么可能会退婚,绝对不会的!”
“你知道就好。”苏健柏一直觉得这个二女儿不让人省心,不过似乎从鸡鸣寺一事之后竟也乖巧了许多。
到底还是苏家的女儿,姐姐出了这样的事,妹妹也学会懂事了。
苏健柏这样想着,又瞧了一眼苏宛菱这几日因照顾苏柔淑而红肿的眼圈,回想起之前苏柔淑说的话,便将手中的玉帖塞入了苏宛菱的手中:“七日后的簪花宴,皇后娘娘既然给了玉帖,我们苏家还是得有人前去,就由你去吧。”
苏宛菱握着手中的玉帖,只觉得像个烫手葫芦:“父、父亲,我还要留下来照顾阿姐……”
她不想去簪花宴!更不想再遇到太子高巍奕!
苏健柏道:“柔淑还有你母亲照顾,苏家又不是没有别的人了。簪花宴你是替苏家去,不是替你自己去。”
“可是父亲——”
“就这么定了。记得在簪花宴上低调处事,别给苏家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
握着玉帖回了自己的屋院,苏宛菱立在冰冷的石子地面,感觉浑身如同被冰窖里的寒气围绕。
太子高巍奕的脸仿佛也随着这玉帖再次出现在她的脑海中,那张剑眉星眸、俊朗不凡的面孔在刹那间化作了一团黑墨伴随着漫天降落的花潮仿佛要将她吞没。
苏宛菱猛地抬袖凌空一挥,将那些散落的花瓣和自己臆想的可怕幻境击碎……
“没事的……我不会重蹈覆辙的……”
苏宛菱握紧了袖下的手,自言自语道。
哪怕簪花宴再现,只要她低调行事,就可以避免遇上高巍奕。前世的自己就是太想在众人面前展现了,加上自己本来就想要抢走嫡姐的婚事,所以主动靠近了高巍奕,才让高巍奕有了可乘之机。
这一次,她只要小心谨慎,避免与高巍奕相见,或许就能躲过二人的孽缘。
***
七日时间很快过去,苏家还没有找到那日帮助苏宛菱和苏柔淑的恩人,簪花宴却已到来。
苏宛菱坐在镜前梳妆,丫鬟青荷为她挑选了一件藕色玉锦绫裙,想着二小姐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能进宫参加宴会,必定要打扮的好看一些。
怎料裙子才拿到苏宛菱面前,就被她回绝了:“将柜子里那件去年做的绾色纹缎裙拿来。”
“小姐,你从前不是说那件纹缎裙的颜色太过暗沉,穿着不好看嘛?”
“宫中规矩诸多,穿得颜色太过艳丽反而招展。”
青荷挠了挠头,便退出去换了那件纹缎裙来。
苏宛菱换上衣裙后,青荷替她挽了个发。苏宛菱看到梳妆台上摆放着一个新的首饰盒,打开后看到里面新定制的一套宝蓝玉头面首饰,上面一根根金丝绕得格外精致,连宝石都明亮至极。
前世她计划好了一切,就为了抢走苏柔淑参加簪花宴的机会,提早打造了这一套极为漂亮的首饰,就是为了进宫。现在看到这一盒东西,仿佛觉得垫在首饰下的红布都如同涌动翻滚的血,那是前世自己阿姐所流,是因她作恶而导致。
“小姐,这套首饰好漂亮呀!今天不如就戴这一套吧?”青荷伸手就要替她挑一支出来。
“啪”一声,苏宛菱却将首饰盒推了开去:“这首饰如此华贵,进宫佩戴不合适,换去年阿姐送的兰花簪。”
“哦……”
青荷觉得,自从鸡鸣寺回来后,她越来越看不透小姐了。从前小姐总是爱打扮,若有新首饰新衣服自然要穿最新,外面有什么花宴茶宴必然要上赶着去。
可这几天小姐却日日照顾着大小姐,穿衣打扮随意不说,外面的人来请她去赴宴也一概拒绝。好不容易这一次有了进宫参加簪花宴的机会,她却看上去十分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