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王爷来便来了,怎么还换了那样一身衣服,实在叫人奇怪。宝蝉猜不透个中关窍,却还是好心劝阮筝道:“我看姑娘也到了婚嫁的年纪,若真能遇上如意郎君可就要抓住了,千万别放手。”
“那若是对方并无此意呢?”
“姑娘不试一试又怎知对方没有此意呢?”
阮筝一时语塞,又有点后悔不该把对方轰走。是啊宝蝉说得对,总要试一试才是,试过了若是不成也就死心了。
如若不然她往后嫁给了旁人,心里也总有个疙瘩在,那跟别人也很难过得如意。
她也不能真去青雀庵出家为尼啊。
阮筝有些郁闷,这一夜便没睡好。第二日一早她先去了太后处请安,被留着一道用了早膳,然后才被安排送出宫去。
跟来时坐轿不同,出宫时坐的是马车。阮筝收拾停当由宝蝉领着出门上了车。她掀开帘子想再同宝蝉说几句话,结果一挑帘却发现车边突然多了一个人。
跟昨日的装扮不同,今日他换了一身常服,似乎是准备出宫的样子。阮筝一见着他就把昨夜的不快抛诸脑后,忍不住小声道:“王爷今日是要出宫了吗?”
他是陪王爷来的,王爷在他就在,王爷走他才能走吧。
封瀛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他这个说法。旁边的奴才们在他出现时已有些吓傻的迹象,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下跪行礼,封瀛便抬手沉声道:“走吧。”
没人敢置疑也没人敢反对,赶车的太监轻轻敲了下马鞭,车子便慢慢地动了起来。
阮筝扭头去看宝蝉,只见对方冲自己使了使眼色,还偷偷做了个“努力”的手势。没等她回复对方,帘子就被人一把扯了下来。
男人在车外道:“坐好。”
阮筝只能乖乖坐直身子,听着车轮压过青石地面的声音,一个劲儿地在心里数数。
等数到几百的时候她骨子里那股无聊劲儿又冒了出来,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轻轻捏起帘子的一角同车外的人说话:“你昨晚歇在了宫里?”
“嗯。”
“睡得好吗?”
“还可以。”
阮筝在心里骂了句死没良心的。她为了他一夜都没睡好,眼圈都发黑了,他居然跟没事儿人一样睡得那么安稳,实在不公平。
阮筝有点气不过,故意旧事重提:“昨晚我跟你说的那个事儿,你觉得如何?”
“哪一桩?”
“就是、就是我入宫为……”
碍于车夫在前阮筝没好意思说出来,小姐脾气发作轻轻敲了敲窗框:“你知道我说的哪一桩的。”
“你昨日不是已经拒了么?”
“那我若是反悔呢?”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可我只是个小女子。”
封瀛不悦瞥她一眼:“女子便能反复无常了?”
“那是自然,这便是当女子的好处。我昨夜想想若是答应了也不错,那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往后锦衣玉食这一世都无须担忧了。”
封瀛知道她说这话就是为了气自己,当即轻敲车窗:“行,反正也未出宫门,不如将车调头你再回去同他说去。”
阮筝吓一跳,赶紧把脑袋从帘子后头钻出来。她下巴搁在窗框上,怒气冲冲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意思。”
封瀛看她露出一个脑袋的样子挺有意思,手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有了点酥麻感。于是抬手做了这二十多年头一回做的一件事情。
他伸出根手指顶在了阮筝的额头上,笑道:“行,就你有意思行了吧。”
两人说这话的时候马车正好驶出宫外,外头天光正亮一下子就照花了阮筝的眼。她只觉得那人的指腹在自己的额头上轻轻动了下,明明只是片刻的接触,却像是暖到了自己心里。
阮筝瞬间脸颊发烫,为掩饰尴尬只能借日头太盛为由躲进了车里。放下帘子后她伸手摸了摸双颊,好半天才长出一口气。
因为过早将头缩了回去,阮筝没看到宫门口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车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由许妈妈扶着下车。
许妈妈眼尖看到了阮筝的一个侧脸,不由自主“咦”了一声:“像是大姑娘。”
长公主听到后抬头一看,却只看到个车身的背影。
“你可瞧清楚了?”
“奴婢也就看了一眼,没瞧得太清楚。不过那一位是谁,看着也有点眼熟。”
长公主也注意到了马车身边的男子,他长身玉立负手前行,另一只手拉住了马车的帘子,唇角少见地勾起了一股笑来。
这倒是少见,她这位六弟向来不苟言笑,尤其继后死后她就没见他再笑过。今日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长公主不由紧张地冲许妈妈道:“你看清楚了,车里坐的当真是筝丫头?”
许妈妈一时有些犹豫,思虑再三还是道:“奴婢真没看清,可能是看走眼了。”
她在跟在长公主身边的老人,自然也认得慎亲王。眼下这一团乱麻般的局势逼得她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考虑起来,能少说话还是少说话为免,有些事情不掺和最好。
许妈妈选择了明哲保身。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劝长公主:“奴婢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公主您不该走这一趟。”
长公主知道她说的什么,不屑道:“你怕什么,这是为了茱儿的终身大事,岂是你说不走就不走的。”
“可是……若是叫皇上知道了原委,那可是欺君大罪。”
想到昨日发生的一切许妈妈现在还有些心惊。长公主在慈宁宫向来有人,所以昨日大姑娘刚被宣进宫她们琼华院便得了消息。
原来这回想见大姑娘的不是太后是皇上,起因则是为着先前在青雀山别庄时皇上不小心遇袭被人所救一事。
长公主当时就不信此事:“筝丫头整日在庄子里待着,哪来的机会去外头竹林救人。这事儿必有问题。”
这话刚说完二姑娘便进了屋,像是听到信了后特意赶来的。当时长公主遣散了屋里众人,就留了许妈妈一人侍候,是以她才有机会听到二姑娘说出事情的原委。
原来那日救人的根本不是府里的大姑娘,而是陆府的五姑娘。五姑娘这人胆子大性子也豪放,说救人便救人。
“女儿本来不想让她救来着,可后来无意看到那人穿了明黄的中衣,猜到此人非富即贵,所以就拿了杜仲的帕子替他包扎一二。母亲也知道,那是咱们府里独有的花样,外头谁家也不会用洒金梅来绣帕子。”
许妈妈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这才发现自己从前真是小看了这位二姑娘。
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她竟能想出这样的高招,明明是陆五姑娘救的人,她却留了一手把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
只是不知为何皇上竟误会了是大姑娘救的他,这才把人召进宫去了。
阮茱当时就有点不痛快:“这事儿明明是女儿做的,怎么倒叫姐姐占了便宜,真是气死我了。”
也是因为她这声抱怨,长公主才决定今日进宫来把这事儿说个清楚。
只是在许妈妈看来,不管是大姑娘也好二姑娘也罢,那都是夺了陆五姑娘的功劳。得罪了陆府事小,可万一被人捅破犯了欺君大罪那可就是满门抄斩的下场了。
许妈妈一想到这事儿就浑身冷汗直流,想再劝几句却被长公主甩开了手,只见她一人进了宫门,一去不回头。
第50章 念念不忘 阮筝听得一颗心扑嗵嗵直跳……
长公主入宫后便径直去了慈宁宫。
她昨日下午已递了入宫求见的牌子, 太后那边也允了,是以今日她人刚入宫门便有慈宁宫的宫人前来相迎。
说起来长公主与郑太后的关系从来都很微妙。
从前建安帝在世时,长公主是这宫里除了继后外最受宠的女人。作为建安帝的第一个孩子, 她是受尽万千宠爱长大的。
那时候的郑太后不过一个小小的低位嫔妃, 见着长公主是要行礼的。
后来长公主的胞兄当了皇帝后、,长公主在宫里的威势便更盛一筹。但所谓物极必反, 京城一夜宫变两人的人生便发生了天大的逆转。
长公主虽还有个好听的名头,但没了圣眷后往普通公主也没什么两样。而郑太后却一跃成了这后宫的女主人, 反过来长公主得向她行礼跪拜了。
只不过郑太后上头有皇上, 皇上上头还有摄政王, 她儿子的皇位坐不稳郑太后也过得如履薄冰。所以对各家勋贵皇家子嗣也不敢过分托大, 一切皆是小心谨慎。
长公主进了正殿后正准备行礼,就被郑太后给拦下了。
“还不赶紧赐座, 你上我这儿来何须多礼。”
论年纪长公主还比郑大后大了几岁,气度也上更为张扬一些。她从前是被人捧惯了的,一时间也改不了性子, 太后既叫她坐她便直接坐了下来。
只是坐下后到底还知道说些场面话,好好地捧了太后几句。
“原也是不敢进宫来打扰了, 太后您忙, 我们这些小辈不敢不懂事。只是昨日我家筝丫头突然被召进宫来, 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生怕她年纪小不懂事坏了规矩, 这一宿都没睡着。”
郑太后微微一笑, 故作惊讶道:“那可是不巧了, 我这刚刚才吩咐人备车将她送回府上去。你们在宫门口可有碰见?”
“不曾碰见,大约是走岔了。筝丫头昨日进宫可一切都好?”
“好好,她可是懂事的孩子, 知书达礼又懂规矩,你啊放一百个心。往后说不准我还会常叫她进宫陪我说话呢。”
长公主摸出块帕子掩嘴轻笑:“娘娘看得上她那就是她的福气,我这儿先替她谢过娘娘大恩。”
郑太后满脸带笑,正要开口目光却落在了长公主掏出来的那块帕子上。她也是在宫里多年的人,自然知道洒金梅是先帝赐给长公主的花,寻常人家一般无人会用。就是勋贵宗亲为了避嫌也不大会用。
看来汲儿说得没错,那日他身上系的那块帕子,定是富平侯府之物。
想到长公主急吼吼地进宫来演这么一场给自己看,郑太后心中便是一沉。
真是没想到她都离宫这么久了,宫中还能有这么强的人脉,宫里一发生点什么大情小事她那儿便第一时间知道了。连她的慈宁宫也没能幸免。
郑太后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故意把话头引到了青雀山别庄上去。先是说起长公主与二公主乐平公主姐妹情深,后来又忍不住感叹皇帝年纪小不懂事。
“这事儿我都没跟你提过,你们在别庄住的那几天,皇帝偷偷出宫找你们去了。”
郑太后这话半真半假,皇帝去了别庄是真,但可不是去找两个姐姐的。
长公主昨日就知道了这事儿,这会儿却还得装着头一回听说那样,满脸惊讶道:“皇上怎么去了,我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底下人怎么做事的,皇上到了别庄这么大的事竟是无人通报!”
“也不能怪他们,怪只怪汲儿自己顽皮,去了后山碰着了野狼滚下山来,身上伤了好几处。”
“这可如何是好,皇上如今在哪儿,我可得去瞧瞧他。”
郑太后赶紧拦着她:“无妨,你别担心,他早已大好了。说起来也是多亏了有贵人相救,要不然他这么昏迷着在野地里躺个几天,当真是要出大事呢。”
长公主从踏进慈宁宫起就在等这个机会,眼下机会送到了眼前她哪有不接的道理。
于是她长袖一挥抬手摁上了自己的太阳穴:“这、这事儿我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啊。”
郑太后也顺着她的话头追问:“怎么,哪里不对?”
“不不,我是说我们家茱儿同我说的事。”
长公主在那里吱吱唔唔装腔作势了半天,嘴里说着不可能不应该,话里话外却是把阮茱意外救了小皇帝的事情全都说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