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
封瀛又从袖中拿出香囊,阮筝吃惊于他准备充分,正要说几句却一眼看到了那个古朴的粗布香囊,话到嘴边就变了:“这、怎么是这个。”
“这是你当初给我的,哪里不对?”
“这不是我给你做的那个,这是我母亲给我的。”
当初封瀛诓她做香囊,她随手拿了块粗布给他缝了一个。没想到竟跟母亲给她的那个搞混了。更没想到的是,这香囊里竟还藏了半块同心玉。
“这么说来,这是你母亲的东西。当日你去山上找她,她只给了你这一样东西,想来这东西意义非凡。如今它落在我的手中,足以证明你我有缘。”
阮筝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在意识到这是母亲给她的东西时,她便猜到了这是什么。
母女连心,母亲最记挂她什么她自然清楚,无非就是盼着她嫁个好人家。当初陆夫人那般有意撮合自己与陆嘉元,想来她与母亲从前必定为两人定了亲。
去别庄的时候陆夫人三番五次旁敲侧击问她生母有没有留什么东西给她,指的大约就是这枚同心玉。
这应该是与她婚事有关的东西,母亲给她是想让她拿着去找陆夫人,以便兑现当年的约定。
只是她必定没想到这同心玉最后会落到封瀛手里,而她的姻缘也不在陆家。
兜兜转转间,这事儿说起来也有些荒唐。
阮筝被他摸着脸,兀自有些害羞,扭捏着不愿承认这桩事情,伸手就要去夺那玉。
“既是我的东西,那便还给我。”
封瀛哪里会听,直接将东西藏在了身后。阮筝扑了个空身子一晃,又踩到裙摆重心不稳,竟不受控地扑进了封瀛怀里。后者也不躲,伸手一把将她搂住。
两人正搂抱在一起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活泼的少女冲进屋里,嘴里叫着:“阮姐姐,你看我新得的这枚簪子怎么样……”
话没说完少女就僵在当场,手一松簪子应声掉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阮筝一跳,她头脑一空浑浑噩噩间不知该说什么,甚至都忘了挣扎,任由封瀛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倒是封瀛用大半身子护住阮筝,冲不请自来的少女发问道:“你是何人,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姑娘……”
少女吓坏了,抖抖嗦嗦道:“回、回王爷,臣女姓姜,名叫姜萱,是、是礼部侍郎姜姜姜……”
姜萱实在太过害怕,说到此处怎么都说不下去,哭丧着一张脸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委屈地喊了一声:“阮姐姐……”
阮筝不由心疼起来。
姜萱是姜蓉的堂妹,这次也在入宫之列。本来姜蓉也是要来的,只是她家里前几日正好与她说定了亲事,太后便免了她进宫。
姜萱年纪小又爱玩,进了宫与她最为相熟,便时不时来找她玩。今日必定也是如此,却没料到撞见了这一幕。
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也认得封瀛,还被对方几乎吓哭。
阮筝有点来气,一把推开封瀛走过来把准备跪下的姜萱扶起来,安抚道:“别哭,没事儿啊。”
姜萱这会儿哪里还听得进去,她只觉得自己大祸临头,搞不好都走不出皇宫的大门了。
白日里阮筝落水的时候她也在石桥时,看到摄政王不顾阻拦跳进水里救人时还觉得阮姐姐命真好。没成想到了晚上居然还能撞见他俩在房里……
怎么办,她是不是真的活不成了?
王爷刚刚还问了她的名字,这下子不光她活不成,整个姜家是不是都要有灭顶之灾了?
想到这里姜萱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阮筝见她哭就心疼,忍不住迁怒封瀛:“你这么凶做什么,把人都给吓哭了。再说姑娘家的闺名是能随便打听的吗?回头传出去多不好听。”
封瀛问的时候并未想太多,他高高在上惯了,除了对阮筝外其余女人得不到他半点耐心。平日里又查问人查问惯了,一时顺嘴便问了出口。
想不到倒是惹了阮筝不痛快。
“随口一问,你叫她不必害怕。”
“迟了,她已叫你吓哭了。你、你还不快笑一个哄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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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萱听到这话说话都结巴了:“阮、阮姐姐,我、我我……”
话没说完阮筝又冲封瀛道:“快点儿,要不然她能哭一晚上。”
姜萱彻底疯了,连簪子都没拿转身提起裙子就跑了出去。阮筝看着她跑远的背影颇为遗憾:“怎么跑了,东西不要了吗?”
说完捡起地上的簪子,一抬头就对上封瀛的脸。
他正弯腰俯身凑到她跟前,脸上就挂着平日里鲜少见的笑容。那笑将他周身的戾气悉数驱散,只留一张清俊的脸孔,直接击中了阮筝的少女心。
他一个大男人,为何要长得那么好看。想想三皇子那个脑满肠肥的样子,难怪他俩不是亲兄弟。
阮筝被他这突然的怼脸吓一跳,艰难地往后仰了仰头,又伸出手指抵在他的额头上:“你凑这么近做什么。”
“给你看我的笑啊。”
“不用了,萱儿都走了,你现在笑有什么用。”
“自然是有用的。”封瀛怕她摔倒伸手将她捞了回来,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声道,“你看见就可以了,旁人无所谓。”
“我、我也不想看。你笑得太不自然了,这样是不行的。”
阮筝突然又觉得自己寻到了一个找茬的借口,挣扎着从封瀛怀里挣脱出来:“你、你回去好好练一练你这笑,哪天练好了我再考虑婚事。你这样整日不苟言笑吓死人的样子,我才不要嫁给你,我不喜欢嫁给一个凶巴巴的男人。”
说完便又下起了逐客令。封瀛见外头天色不早,便也不再强留,只将那同心玉揣着袖里。
“那我今日先走,你早点休息。”
“你把玉还给我。”
封瀛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只伸手又摸了摸她的额发,随即大步离开。气得阮筝在他身后不住吐槽:“怎么有这样的人,简直厚颜无耻。”
话音刚落刚刚跑得没影儿的陆善沅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回了房内。
“阮姐姐你可别胡说,叫人听到不得了。”
阮筝不以为然:“怎么,我骂他两句都不成?”
“你是不是忘了他是什么人,他是摄政王,整个大邺所有人的命都捏在他手中,你这么骂他不怕他跟你翻脸?”
阮筝心想不至于吧,她从前还打过他呢。
陆善沅却不赞同地摇头:“我听我哥说起过,王爷这人最是面冷心冷,得罪了他可没有好下场。从前在战场上王爷杀人手起刀落从不心软,后来归京后处置那些犯了错的官员和家眷也都不留情面。阮姐姐你还是小心些为好,若真把他惹恼了,你和你的家人要怎么办?”
阮筝被她这么一说倒也有些发怵,仔细一想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是有那么点过分。
逼他给姜萱露笑脸赔礼什么的,是不是有点摸老虎屁股的意思?
万一他不高兴了,回去越想越气,转身下一道令来把整个侯府给抄了可怎么办?
想到这时阮筝瑟缩了一下,只觉得后背发凉。
算了,明日见到他说几句好话哄一哄吧。这人应该不是太难哄吧?
阮筝为这事儿一夜没睡好,第二日起来眼底一片乌青。她本想略施粉黛遮掩一番,等见了封瀛也好看些。
没成想一大早慈宁宫的总管太监就来传令,说太后昨日办寿宴身子疲乏,就不留姑娘们在宫里久留了。
那意思就是让她们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其余人对出宫一事颇有些舍不得,倒是陆善沅欢天喜地,巴不得赶紧就走。阮筝因为惦记着想封瀛一面,离开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就盼着他能出现。
结果一直到了宫门口也没见着人,倒是见到了个老熟人王充。
王充当初在清漪园的时候对她颇为照顾,两人见面便打了声招呼。王充似是一早就在此候着她,见状便凑近了小声道:“王爷叫小人告诉姑娘一声,他今早有事先行离开了。”
阮筝一时间有些失落,为免王充看出破绽她冲对方微微点头以示谢过,随即便上了家中来接的马车。
陆善沅这几日与她关系愈发得好,这会儿便挤上了她家的马车与她同行一段。阮筝见她高兴的样子,忍不住问:“离开皇宫你便这么开心?”
“姐姐难道不开心吗?你与我一样无意于皇后之位,能逃离这个地方不该鼓掌庆祝吗?”
阮筝笑:“我不想在这里待着是因为这里没有我记挂的人,可你不一样,你明明心中有所牵挂,也能走得这般毫无留恋?”
陆善沅知道她指的什么,大方承认:“记挂是一回事儿,想不想留下是另一回事情。若只是我与他在一块儿,那入宫也未尝不可。反正嫁进别人家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宫里至少还大一些。可姐姐你也知道,入了宫便有许多无可奈何,注定有许多女子与你争抢夫君。你不能嫉妒不能吃醋,甚至还得与她们和睦相处。那些个算计纷争层出不穷,我自认没这个本事处理这样的闲杂事宜,倒不如寻一个普通人家嫁了,好歹还能过些安生日子。”
阮筝诧异于她年纪小想法却极为通透。确实嫁进宫中虽有无上的尊荣,但其中的苦与难只有本人才知道。
陆善沅这样的性子让她去与旁人争风吃醋她是既不会也不屑,镇国将军府上娇养着长大的姑娘,何时需要向谁低过头,明明可以嫁进旁人家当个受宠的主母一世安乐,又何必与那么多女子争风吃醋。
想到这里阮筝又担心起了自己。皇上要广纳后宫开枝散叶延续皇家血脉,那王爷呢?
不管是前朝还是本朝的王爷,家里娇妻美妾也绝不会少。不说那些个侍婢通房,就说上玉牒的除了正妃还有两位侧妃。余下的女子若有所出还能被封为庶妃,在府里也能说得上一两句话。
到时候一大家子女子生一大堆孩子,那感觉不比在宫里舒服。
尤其封瀛那个男人一看便独断专权,比起小皇帝来更加说一不二。到时若是妻妾不和,说不准一个个被他拎进书房挨训罚抄女训,那日子简直苦不堪言。
阮筝突然难受起来,一想到自己要与别的女子分享丈夫,心情便抑制不住地难受。陆善沅像是察觉到了她的低落,一路上安静了许多。待到了将军府前她便先前下车,留阮筝和白苏两人在车里相顾无言。
白苏有些担心,方才顾忌着陆善沅没敢多问,这会儿便忍不住道:“姑姑,此番宫里是不是出了大事?”
阮筝看她一眼:“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我还不太清楚,只是昨日夜里老爷像是见了什么人,后来府里的气氛便不太对了。管家发下话来要我们全都闭上嘴巴,什么话都不许提。至于琼华院那边,听说已经在准备发卖奴仆了。”
白苏不是不懂事的,这意味着什么再明显不过。那是长公主的地盘,那里的奴仆也大多是她的家奴,发卖这些人就意味着长公主已经失势甚至永远都不会再回富平侯府。
再看今日接人也只有大姑娘一人,二姑娘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昨天听说琼华院的许妈妈和杜仲都被人给带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已十分明显。
际筝轻拍她的手:“别担心,都过去了。只是往后切记管住自己的嘴,莫要乱说话。万事皆有父亲和祖母,你只须做好份内之事便可。”
白苏连连点头,剩下的路上没敢再多说什么。
阮筝随她回了侯府,一进门便察觉到了家中气氛不对。回屋换衣的那会儿功夫,便听青黛来同她回报:“侯爷今早发了通脾气,不仅发卖了琼华院的人,还当众打死了两个话多的奴仆。看得其他人胆颤心惊,如今咱们都不敢说话了。”
“不说话是为了你们好。”阮筝叮嘱她,“只消记住少说话多做事,咱们的日子就能跟从前一样。”
青黛和白苏对视一眼,都牢牢记下了这话,转身又出去约束起了院子里的小丫头和婆子们。至于那个从前长公主派来的田婆子,一早就被叫了过去,听说这会儿已然被人牙子给带走了。
没了这些个奸细,文茵院里清静了许多,阮筝对眼下这样的局面倒也满意,收拾妥当后便自行去见了祖母与父亲。
富平侯此刻也正在老太太的令仪堂中,祖孙三人相见谁也不曾多言,只是坐下默默喝茶。直到屋内所有侍候的人都被打发了出去,富平侯亲自检查了门窗后这才折返回来,坐到了阮筝的对面,问道:“我昨夜便接到了宫里传来的消息,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阮筝便问:“宫里的人是如何同父亲说的?”
“说你母亲和妹妹犯了事儿,太后娘娘留她们在宫中思过。这、这往后是不是便不会回来了?”
阮筝轻声道:“父亲既是已发卖了琼华院的人,便也知道这事儿已然定下,再无转圜的余地。母亲与妹妹犯的是欺君大罪,皇上太后仁慈留她们一命,也不会追究我们府上的罪责。父亲该知道这已是极大的恩典,不可再有非份之想。”
富平侯连连点头:“我自然知道这个,所以这家中的诸人如今都受了约束,除了采买日常必须用品,一率不准出门。”
“宋姨娘那边父亲也要关照清楚了才是,省得她以为家中没了主母便能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