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有点吵。
两秒后,陆知序颇不耐烦地瞥了一眼闹哄哄的美食街,实在懒得过去听商贩吆喝,干脆七拐八绕地绕进了一条路灯微弱的巷子。
才走进去没两步,阴影里就传出了一声凶狠的高喊:“站住!”
陆知序:“……”
她撩起眼皮,巷子深处走出来三个把头发染得黄灿灿的小青年,色厉内荏地瞪着她道:“把钱给老子交出来!”
为首的黄毛还比划了一下他手里的刀,陆知序打量一眼,瞧出来那是校园超市里常卖的美工刀,几块钱一把,裁纸还凑合,切水果差点意思。
“吵死了,”她有点新鲜:“干什么,打劫吗?”
这群小流氓居然在她梦里搞打劫……
成年了吗,染这么头黄毛?
是不是有病?!
小青年们被她这仿佛“你吃了没”的语气一震,齐齐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面前的这张“肉票”给轻视了,出离愤怒道:“你最好老实点,马上把钱交出来!”
陆知序被这一嗓子吵得头疼,干脆懒得废话,扫了他们一眼便走。
黄毛老大被她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弄得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便去扯她。
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手里不知轻重,陆知序一时不察,被他扯了个踉跄,终于有点生气了。她拨开扒拉她的那只手,把双肩包往地上一甩,面无表情道:“怎么,想打架?”
陆知序脾气一贯不好,在公司里还要碍着身份和生计,将暴躁掩盖在冷淡底下,梦里却没这么多顾忌,她甚至有点漫不经心地想:我大概是被晏行川气着了,才做这个梦来平衡情绪的。
黄毛老大被陆知序噎了一下,刚想说他不跟女的动手,陆知序轻视的眼神就再一次飘了过来。
……
他硬着头皮道:“不想挨揍……就把钱交出来!”
陆知序嗤笑一声,自作主张地在梦里给自己加了个“全无敌”Buff,就直接往黄毛脸上招呼。
黄毛老大被她这说干就干的态度搞得有点懵,连忙抬手去挡——手忙脚乱间他手上的美工刀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寒光一闪,便猝不及防地在陆知序胳膊上划出了一条好几公分长的血口子。
淡淡的血腥味儿慢悠悠地飘进了鼻腔里,几秒钟后,不太明显的痛感也一块儿传了过来。陆知序看了看自己被划破的胳膊,脑子仿佛也慢了半拍,她不可置信地想:……不是梦?
黄毛老大被血淋淋的口子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道:“不是我,我……是她自己凑过来的。”
身后跟得较近的那位黄毛兄弟看了眼刀上的血迹,当场开始嚷嚷:“……大哥,她肯定是来碰瓷的!待会儿要是警察来了,会不会有人听我们解释啊!”
另一个听到警察两个字,简直没把胆给吓破:“现在警察局是不是可以查指纹什么的,大哥,我们会不会坐牢啊?”
“……闭嘴!”
他就想赚点零花钱,没想持刀伤人啊!
那伙人如丧考妣地吵了半天,听得陆知序有点诧异又有点好笑,她抬手捂住自己的伤口,刚预备开口让这仨人赶紧滚蛋,另一侧的路口就忽然传出来了一点响动。
昏昏黄黄的路灯底下,不知什么时候晃荡出来了个少年。
那少年将他的书包兜头砸在一个小黄毛脸上,直将人砸了个踉跄,而后拿起手机,边咬牙边沉着脸,阴恻恻道:“再不滚我就报警了!”
黄毛们立刻如鸟兽散,陆知序有点震惊地看了面前的人一眼。
他生得很好,眉眼清隽,合该是寡淡里透着点倨傲的,这么沉着脸时,就更显得冷淡,但偏偏路边浅黄色的灯光却为他镀了一层恰到好处的滤镜,使他整个人都透出了一点若有若无的柔和来。
陆知序:“……”
怎么是晏行川?!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晏氏集团。
晏行川:知知(期待脸)。
陆知序:你是……(疑惑)?
晏行川:……?!
晏行川:你没有心!
陆知序:……
第2章
眼前的晏行川至多不过十来岁的模样,眉眼生姿,目光深处还带着点只有少年人才有的锋锐朝气。
陆知序盯着他看了两眼,一边捂着胳膊,一边有点懵。
一旁,晏行川沉着脸瞥了一眼那伙奔逃四散的小黄毛,收起手机,无声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陆知序说不太清晏行川看她时的神色,头顶路灯洒下的一片昏黄光影中,少年的眼里蕴着漆黑而斑驳的光影,像很暗的夜空,唯有最深处的目光是鲜活的,看她时透出一点波澜,并着三分新奇。
她动了动唇,还没想出要说点什么,眼前的晏行川就先她一步开了口:“你放了学不回家,跑这儿来干什么?”
……她也想知道。
陆知序无话可答,只好在心里叹了一口九曲回肠的气,一面弯腰将被她和晏行川甩到一边的俩书包捡起来,一面十分艰难地消化了自己“回到高中”这个设定。
实在是出师不利,才回来第一天,就莫名其妙地见了血,还碰上个死对头。
她抬手抖了抖晏行川书包上沾着的灰,还没抖两下,面前的人就忽然伸出了手,将她手里的两只书包都拎了过去。
陆知序一愣,扭头才看见晏行川正盯着她胳膊上的血迹瞧,十来岁的少年沉着脸,眉头拧出一道浅浅的纹路。
照陆知序的审美看,这个年纪的晏行川在相貌上是挑不出纰漏来的。
他高挑而又疏朗,整个人近乎一幅浓墨重彩的行草,每一笔都透出少年时代特有的张扬,只有眉眼里还含着点生人勿进的克制,矛盾又耀眼,无怪学生时代就能迷倒一大群小姑娘。
只可惜拉着一张脸时,简直像被谁欠了几百万。
而她才在公司里和这位“晏总”吵完,就猝不及防地撞见了十年前的少年版晏行川,实在是有点一言难尽。
她艰难地咳了一声,半晌才给自己做好“这还是个孩子”的心理建设,举起手道:“多谢,我就是破了点皮,你不用……”
“闭嘴。”晏行川闭了闭眼睛,像是忍了一下。
陆知序:“……”
他是没见过血吗?
用得着这么暴躁吗?
晏行川单手拎起两个包,挎在肩上,勉强忍住怒气道:“你在这儿站一会儿,我去给你买碘酒和绷带。”
说完,他就往巷子外走了两步——只走了两步,两步后,他又挎着包转回了陆知序面前,十分不满地看了一眼她的胳膊,咬牙道:“算了,你跟我一起去。”
陆知序瞥了一眼被少年晏行川攥得紧绷绷的两条书包带子,又看了看他满脸“别来惹我”的神色,无奈地在心里默念了一声“不和未成年人计较”,生硬地哦了一声。
晚自习九点半下课,陆知序又在外头闲逛半天,等他们走到的时候,药店已经关门了。
店门口落了锁的玻璃大门上写着“谢谢光临,欢迎明天再来”的黑体字,配上空空荡荡的街道,显得十分凄凉。
她干咳一声,抬头看向晏行川,刚想说要不算了吧,就瞧见晏行川将眉头拧得更紧了,他有点烦躁地盯着她胳膊上的伤口看了一会儿,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神色里透出十分的不满。
陆知序盯着他的眉头看了一会儿,忽然有点新鲜。
她和这个年纪的晏行川不大熟,只依稀记得他成绩不错,却冷淡寡言。
但这会儿近距离地看了他一会儿之后,陆知序却诡异地从他紧拧的眉目中看出了一点少年的鲜活,还有转瞬即逝的关切。
片刻后,晏行川皱着眉从包里翻出来一袋湿纸巾。他轻轻把陆知序受了伤的那条胳膊抬起来,一边动作轻柔地伸手擦去她肘边的血污,一边把眉头拧得更紧,纠结道:“不行,你跟我去趟医院。”
陆知序:“……”你认真的?
她险些呛了一口,片刻后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的伤口,确信自己只是被美工刀划了一条小口子,流了几滴血,手没断也没折。
以前怎么不知道晏行川这么事儿?
陆知序深吸一口气,尽量委婉道:“不用麻烦了,我家附近有家药店,二十四小时都开着,我一会儿买点儿碘酒,自己回去……”
“嗯,”还没等她说完,晏行川就缓缓松开了紧皱的眉头,打断道:“那你带路吧。”
“?”
陆知序缓缓在心里打出一个问号,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晏行川将目光落到她身上,语气平静:“你带路,买完东西我给你包扎。”
陆知序险些被晏行川理所当然的语气给呛着了,半晌才重新找回她冷淡的神色,回他:“不用了,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晏行川斜睨她一眼,义正词严:“就你这样由着胳膊往刀口上撞的假好汉,难道还准备指望自己把伤口包扎好?”
……他什么时候看见的!
陆知序被这句假好汉噎了一下,才准备开腔,晏行川不轻不重的威胁就继续落了下来:“你带不带路,不带的话我明天就把你这蠢事儿散到学校里去了!”
……?!
果然还是招人烦的晏行川——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从高中起就这么讨厌了?
开玩笑,她看起来很像怕被说闲话的人吗?
陆知序咬了一下后槽牙,“跟上。”
不是像,就是。
陆知序活了二十七年,最擅长的是装模作样,最爱惜的是面子。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就算了,真回了高中还由着晏行川去散播她的谣言——怎么可能!
零零星星的车辆穿过风声,陆知序磨磨蹭蹭地跟在晏行川身后,公事公办地与他保持着一米间距。
她说的那家药店开在小区里,傍近学校附近的学生公寓。
十年前,陆知序念高中时,自己单独租住一间小公寓。
她打小就有点孤僻,到了青春期以后更不喜欢和人交流,偏她爸妈又都是工作狂魔,忙起来六亲不认,根本顾不上她,她就干脆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单身公寓,日常请阿姨打扫做饭,平时就自己一个人待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那间收藏过她无数时光的小公寓还好不好。
公寓所在的小区离学校很近,步行只要十来分钟,陆知序停下脚步的时候,小区楼下的药店果然还亮着灯。
晏行川进去买了碘酒和绷带,刚准备在药店自设的小桌椅旁替她处理伤口,陆知序却忽然半遮着脸咳了一声。
——站在药店门口,听见招待晏行川的那道声音响起来的那一刻,陆知序才后觉后觉地想起来,这家药店的老板是她妈妈的高中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