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一直到离开宋家又走出十几米远才大口喘气，回头望向那肮脏恶臭的农家土院，冷哼了一声，“江晓，那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
江涛揣着怀里仅剩的二两银子，忍不住又进了赌场，本以为亲姐发了大财能替他还赌债，谁知竟只是个穷打工的，娘也不知道打听清楚些。
“还是得靠自己呀。”
他哼着小曲站在旁边观摩了一会，见连续三把都是大，这才掏出一两银子押在“小”上。
“哟，涛哥，好久没来了，今个怎么押得这么少？”
“急什么，赢了钱自然就押得多了，赶紧的，速度开。”江涛面上镇定，实则内心慌得不行，他就这么点本钱了，若是翻不了本可就完了。
“大！大！”
“小！小！哎呀！”
竟然连续四把都是大，可真够晦气的，江涛朝一旁吐了口口水，将剩余的一两又押到了“小”上，四把已经是极限，不可能连续五把都是大，这次肯定稳了。
周围赌客的想法与他一样，大多数人都押在了“小”，只有零星几个押在了“大”。
“蚊子再小也是肉啊，能赢点是一点。”只要赢就行，他不嫌弃。
然而结果却又打了他的脸，五把，连续五把都是大！
“呸！什么玩意，不来了！”
嘴上说着不来了，人却不走，很快下一把的结果就出来了，“小”。
这破赌场就是跟他犯冲，口袋里只剩两个铜板，连回家的牛车都做不起，江涛没好意思再留，刚想转身离开，却见二楼包厢的门突然打开了，门外几个打手模样的人立即便点头哈腰的。
江涛连忙躲到暗处小心观望，果然，下来的正是他的债主。
“真特么晦气，不是说一个月来不了两次的吗，居然刚好被劳资碰上。”
他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急忙出了赌场，一路小跑，直到镇门口才敢停下。
气喘吁吁地回头望了一眼，见没有人追过来才放心，“不就是八十两吗，切，等我翻身了迟早把银子甩你们脸上！”
眼看着天色已晚，回家的银子又输光了，他只好不情愿地一步一挪，沿着小路慢吞吞地往回走。
顾芳就是在这时注意到他的。
“停车！”马车还没停稳她便急急忙忙跳了下来，扔了一小角碎银给车夫，“不用找了。”
她正愁该去哪里找江涛呢，这人欠了赌债还不上，一天到晚东躲西藏的，没想到竟然直接就碰上了。
“江涛！”
这一叫差点让江涛吓尿了裤子，还以为是赌场的人追上来了，幸好及时反应过来是个女声，这才没出洋相。
回头见来人跑地小脸红扑扑的，他却丝毫不怜香惜玉，没好气地说道：“叫什么叫！”
顾芳追到近前，双手撑在膝盖上缓了好大一会气息才平稳，也不在乎他的态度问题，仰起头来笑吟吟地问道：“还记得我吗？在‘麻辣鲜香’门口。”
江涛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发现确实是之前碰到的姑娘家，忍不住一挑眉，怎么，这是瞧上他了？大庭广众之下前来示好？
此处离镇子不远，周围人来来往往的，这么一会就过去了两批，实在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顾芳环视四周，见道旁有条小路通往不知名的方向，主动说道：“我有话跟你说，这里人太多了，咱们去那条小路看看吧。”
饶是江涛自诩英俊潇洒，阅女无数，也忍不住红了耳朵，轻咳了一声，心里暗想这也太快了些吧，才刚见到就往草丛钻，不过他是个男人，总不能比女子还矫情，当即便挺起胸膛，“好，我走前面，你跟好了。”
顾芳没多想，紧跟着他的脚步走进了小路，一直到身后的车马声听不到了才喊停，“就在这吧，挺合适的。”
江涛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见地面不够平坦，碎石很多，两旁草的高度也才过膝盖，很容易被发现，不确定地问道：“在这？不好吧？要不再往里走走？”
为何不好？离主路距离够远，视野又不受遮挡，有人过来立马就能发现，不正是谈话的好地方吗？顾芳当即便确定就在这了，“就这挺好的，不用再走了。”
既然姑娘家都这么说了，他一个男人又岂好再拒绝，江涛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随后慢悠悠地解开自己的外袍，找了处较平坦的地面铺好，回过头朝着目瞪口呆的顾芳招呼道：“你来试试怎么样？硌不硌？”
第48章 扩张
“你有病吧？”顾芳气得脸都憋红了，指着江涛破口大骂，“不愧是一家人，你跟你姐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嘿你会不会说人话，谁不要脸？不是你非要我过来的？”
江涛见她如此反应总算是明白了，合着全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呢，不过他面庞黑，红了也看不出来，连忙将地上的外袍拾起来抖了抖，重新穿好。
今天的脸可算是丢大发了，这人也真是的，净做些让人误会的事！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如此不害臊，天都快黑了还喊陌生男子往偏僻地方走。”
顾芳气了个仰倒，恶人先告状！若不是重要的环节需要江涛配合，她真想给这人两下子。
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强压下怒火，她也没了刚开始的笑模样，直入主题地问道：“你姐没帮你还赌债吧？”
江涛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立刻变了，他借着夕阳的余晖仔细打量起了顾芳，确信自己从未认识过这么一号人物。
“你到底是谁？为何知道我的事？”难不成是哪个赌鬼的家眷？
看来她猜的没错，上辈子可是亲弟弟捂了嘴将其迷晕，直接送到了宋庆家，重生一世不可能再帮仇人还债。
顾芳心里有些报复的快感，就让她来将这偏了的一切恢复到正常吧。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姐姐，让我猜猜她是怎么跟你说的？‘麻辣鲜香’的老板另有其人？她只是个帮工？”
这话有错吗？自己的姐姐他还是了解的，“你难不成不知道‘麻辣鲜香’各大城镇都有吗？照你的意思这老板还真是我姐？别搞笑了。”
江涛嗤笑了一声，配方资金人脉，她江晓有哪个？就连帮工他都觉得不可思议，哪个老板眼神这么不好，选个带娃的妇人做活。
顾芳叹了口气，惋惜地说道：“唉，可惜啊，你如此相信自己姐姐的话，你的好姐姐却利用你的信任，故意装穷不想帮你还赌债呢。”
“不可能。”这三个字江涛说得十分没有底气，娘也说过姐姐变化太大，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小家，难不成是真的？
不过就算事实如此，又与她一个外人有何干系？“昨天我就想问你了，为何听到我姐的名字像是见了鬼似的？你们到底有何仇怨。”
上一世这小子剩余的赌债可是她帮忙还的，为的就是把江晓“自愿”改嫁一事宣扬出去，免得子旭回来再动了恻隐之心，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期望的那般。
所有人都认为是江晓耐不住寂寞，所以才抛下独女另嫁他人，子旭更是深恨她的所作所为，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如此说来，江涛做事还是很让人放心的。
想到这，顾芳对于刚才的事也没那么介意了，耐心解释道：“你姐姐的配方是从我这里偷走的，那配方可是我爹花了大价钱搞来的，为的就是让我有个安身立命的本领。”
“如今她将配方霸占了去，说自己是正宗，我本只想摆个摊，挣点小钱就罢了，不想与她计较那么多，谁知她竟然将事情做绝，鼓励镇上民众打击跟风的人，说来可笑，我才是配方的主人，却不得不像个丧家之犬般躲着她。”
江涛见她越说越委屈，眼角竟还渗出了泪水，有些不知所措，“那你…那你报官去啊。”
顾芳摇了摇头，苦涩一笑，“前些日子我爹娘双双身亡，我沉浸在悲痛中并没注意到，如今他们的生意已经遍布大丰朝，官府又怎会信我的话呢。”
“我之所以来找你，就是因为江晓此人太过自私阴险，只顾自己享受不管他人死活，同样作为受害者，我们应该联合起来才对，若你不信，我可以当着你的面做出与她店里同样味道的麻辣烫与烤串，以此来证明我所言不假。”
江涛被她一连串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没等反应过来，又听到了一个爆炸般的消息。
“什么？你说她跟张生有来往？”
“正是，我这几日因为心里不平，所以便一直躲在暗处观察，亲眼瞧见她店里的伙计去了赌场，在角落里与张生的人嘀咕些什么，我冒着风险凑近才勉强听到一些。”
顾芳欲言又止地望了江涛一眼，“他们说……”
“说什么了？赶紧告诉我！”
张生便是放贷给他的人，也是他东躲西藏将近一个月的人，自己亲姐竟然与他有来往？
“说……说你们姐弟关系不好，让张生不用顾忌，按道上规矩该如何便如何，还让他给你个教训，随便是断手还是断脚……”
上一世她并不知道江晓改嫁的具体日子，因此特意到江家去打听情况，恰巧碰上张生和手下人要断江涛的手，这才顺势把人救下，许多事也是那时才知晓的。
江涛的脸色渐渐由白转红，双拳握得死紧，额头的青筋都爆出来了，扭身便要回丰云镇。
顾芳连忙拦住，这要是让他们姐弟对峙可就露馅了，“不能去！她如今有钱有势，你若现在与她闹翻不就打草惊蛇了吗！”
“那你说怎么办！我就等着让她找人来断我的手脚吗！”
江涛一把甩开顾芳的手，泄愤般地朝一旁的大树猛踹了两脚，他虽然动了让亲姐改嫁的念头，可却并未付诸于行动，那人倒好，见死不救也就罢了，竟还让人来教训他，她凭什么？凭什么！
顾芳站在一旁，等他彻底冷静下来才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江涛神色变幻不定，良久，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
最初的几天过后，火锅生意终于没那么火爆了，今个一上午也不过只有六桌人点。
邱氏对此还有些不习惯，担忧地问道：“晓晓，以后不会就这样了吧？”
“差不多吧，火锅不比烤串，普通人家也能点个三五串的解解馋，这东西光锅底就是一百文，一般人消费不起，有钱的就是图个新鲜，每日应该也就十来桌。”
她推出火锅本就不是为了赚钱，而是要堵住顾芳的路，说她小人也好，阴险也罢，顾芳对于周家的了解实在让她担忧，她赌不起，尤其赌注还是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晓晓，晓晓。”邱氏伸出手在江晓面上晃了两下，“我跟你说话呢，你这两天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
江晓连忙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闻言苦笑了一下，“可能是孩子晚上闹人，没怎么睡好。”
“你把双手搓热，多帮他揉揉肚子，排排气，这个月份的孩子就是容易闹人。”邱氏伸出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演示了一遍，“就是这样，沿着一个方向揉。”
看江晓的动作对了邱氏才点头，“诶对了，我家那四个小时侯都有过，排了气就舒服多了。”
“说起来你这一个人带俩孩子在镇上确实不容易啊，要不还是回村里吧，跟小红也有个照应，我晚上也能帮帮你。”
江晓倒是想过，只是巧儿最近迷上了记账，天天像个小大人似的坐在前台，反正既能练字又能算数，她也就没拘着。
“再过些日子吧，你也看见巧儿那样了，现在若是不让她来，怕不是要翻天。”
小孩子精神头有限，最多也就迷个十天半个月的，后院东西齐全，白日里邱婶和几位弟弟也会过来帮忙，江晓住得还算惬意。
“你别说，巧儿算数还挺厉害的，有时候我都得反应一下，人家眨巴眼睛的功夫就说出来了。”
江晓哪能不知，她就是被打击怕了才会来和邱氏洗菜聊天。
两人东拉西扯的，时间过得极快，江晓见外面阳光正盛，抱着孩子起身后说道：“邱婶，我带他出去转转，晒晒太阳。”
“去吧，包被围好了，天气越来越凉了。”
原本偏僻的街道如今已经大变样，两旁各色小吃摊主不停吆喝，也不知是不是被“麻辣鲜香”带起来的，丰云镇上的居民越来越爱吃辣，麻辣面，麻辣混沌，各种辣口的吃食层出不穷，反倒是常规的生意越来越难做。
一旁的糕点铺就是例子，明明之前是过节送礼的首选，如今每日只能卖出三两单，还都选些便宜的。
老板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已经是爷爷辈的人了，望着“麻辣鲜香”人来人往的景象，再对比自己家铺子，终于让他下定了决心。
“吉铺出售”，江晓看到那四个大字双眼一亮，瞌睡来了就有枕头，看邱氏正忙着招呼客人，她便没喊，抱着儿子就进了隔壁铺子。
“苏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