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还是第一次接触人牙子，虽然私心里不喜买卖人口，可也知道世道如此，怨不得旁人，她打量了下这处小院，没见到想象中的人挤人现象，不由地有些疑惑。
“我们想买两个下人，不知……”
“哎哟，还麻烦您亲自来一趟，多不好意思啊，下次您找店里伙计过来跟我说一声就行。”
一番交谈过后江晓才得知流程，原来人牙子手里留的都是些不太好卖的，正常有人要买下人都是提前与她说明，她才会特地去寻符合要求的。
“我手里现在倒确实有一对夫妻俩，逃荒过来的，就是年纪稍微大了些……”
正常买下人自然是越年轻越好，免得用顺手了人却没了，江晓却没考虑那么多，毕竟再过一年子旭和陈二回来人手便充足了，于是说道：“无妨，带我们去看看吧。”
张婆子领着二人穿过正屋，直接去了后院的柴房，她有些尴尬的笑笑，“人就在这里。”
不大的柴房里挤了六七个人，阳光太刺眼，门一打开他们都不由自主地捂住了眼睛。
“您瞧瞧，真不好意思，我这都没来得及让他们梳洗下。”
如今已经入冬，柴房内的人却都穿着单衣，蜷缩在一起取暖，江晓一眼便望见了年过四十的夫妻俩，想来那便是张婆子所说的了。
果然，“你们俩。”张婆子手一指门外，“出来给贵人看看。”
人刚出来柴房的门就被关上了，江晓和邱氏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可他们也知道，世上这样的事还不知有多少，除非官府出面，普通人又哪里管得了。
“小人丁祥，这是我妻子曹氏。”
丁祥面露期盼地望着江晓，他太希望被人买下了，妻子与他一路乞讨过来，身子本就受了损，若这个冬季再忍饥受冻，怕是就要挺不过去了。
江晓要求不高，能看看店洗洗碗，做些基础的活计就行，因此确认了二人没有隐疾便决定买下。
临走前她有些犹豫地问道：“若是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般会将她们卖去哪里？”
第55章 闹
张婆子听了这话心里就是一咯噔，难不成顾芳找她的事被江晓知道了？
她讨好地笑笑，试探问道：“可是有认识的人家要卖女？”
“那倒没有。”江晓摇了摇头，“就是好奇随口一问，如果不方便说就算了。”
“方便方便。”张婆子松了一口气，“一般大户人家喜欢买年纪小的下人回去培养，不过身体有残缺或者面上有胎记是不行的，还有那种从小长的就漂亮的，额，这个……”
不用说江晓也明白了，心里不知该庆幸还是后怕，如此说来，上一世还得“感谢”顾芳呢。
张婆子一咬牙，既然顺嘴提到了这茬，倒不如把消息透露出去卖个好。
“不知夫人往日里可有什么仇家？”
江晓一愣，仇家？那倒是多的很，“何出此言？”
“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有个叫顾芳的年轻姑娘来找我，说……”
闻言邱氏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怎么哪里都有顾芳，简直就是阴魂不散！“她说了啥？”
江晓空出手拍了拍邱婶，示意她稍安勿躁，张婆子被这大嗓门吓得到嘴的话都忘了，“说，说让我留意下周家村的周巧。”
这话是什么意思？邱氏有些摸不着头脑，江晓却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说最迟一个月，肯定会有人卖周巧，让我把人留下，她愿意出一百两银子买。”张婆子怕江晓误会，连忙解释道：“我那时候还以为周巧是哪个穷人家的闺女，日子要过不下去了，最近才打听到是您家的。”
原来如此，上一世她找了一年多都没有闺女的任何消息，看来是早就被顾芳藏起来了啊。
“真是有病！”邱氏气得直喘气，在她看来这个叫顾芳的简直莫名其妙，为人阴险心肠又歹毒，“对了，张婆子，你还不知道吧，顾芳已经被官府通缉了，下次看到她一定要逮住！”
了解了事情经过的张婆子惊出一身冷汗，她没想到顾芳竟然敢下毒，这是有多大的仇恨啊，幸好她多了个心眼，想着先调查下，若是直接找人将周巧掳了来，岂不是要被当成同伙？
“老姐姐说的是，下次看到她我一定报官。”
回到店里邱氏仍然心气不顺，江晓清楚和顾芳的恩怨，却不好说出口，只得讲些别的让她分心。
“丁叔，隔壁已经被买下了，到时候会给你们留个房间，晚上我们不在，你们把店看好就行，千万不能让外人进后厨。”
邱氏跟着补充道：“尤其是十八九岁的姑娘家，长得小家碧玉的，心黑！”
丁祥仔细记下主家的话，“夫人放心，我们一定把店看好。”
曹氏身子瘦削，手脚却很麻利，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与丁祥二人接过了店内所有扫洒工作，洗菜刷碗邱氏全都不用再插手，心里满意的不得了。
江晓把东西都收拾好，决定以后没事的话还是回村里住，那么大个房子可不能白建。
第二日一早，陈家人照旧往镇上去，江晓和丁祥夫妻俩留在村里，以防钱氏找茬。
“这布料和棉花你拿去，趁着这几日不用去店里，赶紧把你们二人的棉衣赶出来，天气越来越凉了。”
曹氏感激地眼眶都红了，就是逃荒以前他们的日子也很难过，忍饥挨饿是常事，没想到竟能碰到这样好的主家，“夫人……”
“你们也看到了，我只是个普通人，往后不用叫我夫人，叫晓晓就行。”
江晓学不来大户人家的做法，与其说是买下人，倒不如说是雇了两个帮工，因此并不想摆什么主人的谱。
说是说过了，可江晓发现二人还是夫人长夫人短的，无奈也只能认了，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三日。
丁祥正在规整后院的菜地，曹氏在厨房做午饭，突然便响起了砰砰的敲门声。
若是来做客的村里人无论如何也不会闹出这么大动静，江晓连忙把两个孩子都交给小红，“巧儿，你跟红姨在这里陪着弟弟妹妹，娘去看看怎么回事。”
丁祥已经得知近日可能会有人过来闹事，却没想到来人竟然是江晓的亲娘，他见其气势汹汹的样子，下意识便上前拦住。
“我都说了我是江晓她娘，你耳背啊！”钱氏指着丁祥不客气地喊道。
“丁叔，没事，让她进来吧。”江晓刚到院子就看到了这么一幕，心知躲是躲不掉的，倒不如让她认清楚现实。
丁祥虽挪开了身子，手中却始终握着锄头，钱氏本想上手解解气，见状还是犹豫了。
“江晓，你到底还知不知道我是你娘？啊？你居然把你亲弟弟送进大牢？”
此时本是午休的时候，可钱氏进村闹出的动静太大，许多人端着饭碗凑过来看热闹。
“娘，你该不会不知道为什么吧？”江晓朝着围观众人大声说道：“我这个亲弟弟私藏□□，半夜撬开我店里后厨的门锁，试图投毒。”
此话一出顿时便引起轩然大波，哪怕是周家村的人都知道，□□是受官府管控的，就是药店也不可以私下卖给个人。
“怎么有这种弟弟啊，居然想害自己亲姐。”
“他这哪是害一人，‘麻辣鲜香’现在多火爆啊，他这是要害整个镇子的人！”
陶氏站在最前列，主动问道：“晓晓啊，那他得被判死刑了吧？”
还没等江晓回话钱氏就跳出来了，“什么死刑！你这人会不会说话！”
“呸！”陶氏吐了口唾沫，目露鄙夷地说道：“投毒还不死刑什么死刑？自己教不好儿子还好意思找闺女麻烦，可真搞笑。”
江晓内心有些感慨，以前日子穷的时候哪会有人帮她说话，都只会看笑话罢了。
眼看着娘一撸袖子要上前干架的样子，江晓连忙拦住，“行了娘，我清楚你心里不痛快，但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好歹命是保住了。”
“用不着你在这假好人！”钱氏一把甩掉江晓的手，指着她说道：“如果你不报官会有这些事吗？现在你爹已经被气病倒了，你打算把我也给气死是不是？”
围观众人见钱氏目中带泪，情绪十分崩溃，都不吭声了，江晓面色也沉了下来，“娘，小涛赌博欠钱，如今又投毒未遂，实在太过胆大，给他个教训未尝不好。”
“呵，说的倒是冠冕堂皇的。”
江晓目光落到说话之人身上，王氏下意识就想躲，她实在是有些惧这个儿媳，随即又觉得自己并没说谎，无需心虚，立马便瞪了回去。
“我说的不是吗？先是把小叔子送进去，现在又是亲弟弟，下次是谁？你娘还是我啊？”
村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想起了周子谦那一茬，如此说来，这江晓倒是真的挺心狠的，对自己家人也丝毫不留情面。
江晓不耐地皱起眉头，她是真的很烦这两个老太太，永远都把自己的错赖到别人头上，顿时就觉得自己试图解释的样子很可笑。
“如今判决已下，谁都改变不了，娘与其在我这浪费时间，倒不如多花些功夫给小涛准备些吃的用的，我听说路上十分艰苦，也不知他能不能受得了。”
随后又对一直站在身旁的丁祥说道：“丁叔，麻烦送客。”
钱氏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种态度，直接便躺到了地上，“苍天啊，你快睁眼看看吧，这个不孝女要气死亲娘啊！”
“啧。”江晓摇了摇头，“娘既然不想走就留在这吧。”
丁祥立马就领会了她的意思，直接来到了院门处，“不好意思各位，有些家事要处理。”
随着院门的关上，钱氏哭嚎的声音也小了，观众都没了她还闹给谁看，这丫头现在可真是了不得啊，若是旁人发生这种事怕不是早就被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夫人，午饭好了。”
江晓点点头，“那咱们摆桌吃饭吧，对了，给我娘盛一碗，再给夹些菜送过去。”
闹吧，继续，她有的是时间奉陪。
钱氏躺在地上没人拉她，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闻着一旁的饭菜香味，还是决定不跟自己的身子作对。
“不年不节的菜这么好。”她一边吃一边吐槽，“就顾着自己过好日子，有钱了也不说给老娘点，不孝子！白眼狼！”
最后两句她还特意放大了音量，生怕江晓听不到。
小红有些尴尬，“嫂子……”
“没事，随她去。”看谁能耗得过谁。
晚上曹氏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还烧了锅热水拎过去让钱氏洗洗。
可她自从知道二人都是江晓买回来的下人后就开始作，伸手探了下水温便骂道：“你想烫死我啊！”
好不容易洗完又嫌弃床褥颜色不好看，折腾曹氏换了两套才消停。
躺在床上仍然不忿，可怜儿子孤零零地待在牢里，导致他这样的江晓却吃好的喝好的，还有人伺候着，凭什么？
“必须得扒她一层皮，多要些钱来好给我儿防身。”
带着执念，钱氏直到后半夜才终于进入梦乡。
第56章 铜炉
村里的日子很悠闲，江晓每日只需陪闺女练练字，逗醒了的小儿子玩一玩，其余活计基本不用她操心。
只是胡搅蛮缠的亲娘多少有些影响心情。
江晓很是无语，出大笔银子贿赂捕快，那她费劲吧啦的把人送进去图什么？
因此，无论钱氏是打亲情牌还是骂天骂地，她都没有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