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圳见状,一个飞跃双手拖住马车,赵胤不得不停下,由着他钻了进来。
看赵胤拉着脸,赵云圳拍了拍衣服和腰刀。
“自己的媳妇自己救!”
“有出息!”赵胤皱了皱眉:“以后叫婶子。”
赵云圳瞪大眼睛,似解非解地看着他,好半晌,突然一声尖叫,扑到赵胤的身上,“决斗!”
不一会,被捆得严严实实的赵云圳被几个侍卫抬回了院子。
门重重合上。
————
昔日在医学院,时雍喜欢泡在实验室,对医学也曾如痴如醉。她一度认为自己是有天赋和兴趣的。可是,一梦回到几百年前,再经一番死而复生,看着眼前这个巨大的“实验室”,她才总算知道,有人对研究一途,会痴迷到入魔的程度。
她是被蒙着双眼带到这里来的。
不知身在何处,只是约摸着天应该还没有黑,但是这里不见半点自然光,感觉是在地下。
简言之,这是一个地下实验场。
比起这里的设备,她叫朱九捉几只老鼠做实验无异于过家家。
在这个地下实验室里,除了各种各样的培养器皿,还有无数的活体。不同种类的蛇、鼠、猴、猫、狗、狼等等动物……
当然,还有人。
各种各样的人,时雍上辈子生意遍布京师,与无数人打过交道,但都不如在这里看到的人那么齐全。有大晏人、兀良汗人、北狄人、乌那人、高丽人、暹罗人、安南人,还有吐蕃、哈密、渤泥甚至来自西洋的人。
男女老少,应有尽有。
这些人或许也称不上人,他们只是活体,和那些蛇、鼠、猴子,猫狗没有任何区别。所有人和动物都用大小不等的笼子装着,与时雍在蓟州镇看到的那种关押“修炼人”的笼子倒是有几分相似,每个笼子上面有编号,每个人也有他们自己的编号,唯独没有名字。
可能是被关押得久了,这些人脸上的惊恐被绝望代替。
四周安安静静。
惊恐的人,只有时雍一个。
“你是邪君?”
那人似乎意外她会这样问,愣了愣,轻轻一笑。
“一个代号。你愿意这么称呼,并无不可。”
时雍心里那块石头,又高悬起来。
如无意外,她曾经见过的所有奇怪又无解的毒源,全是出自此处。
“恶魔。”
她双眼如刃,像一只悍勇的豹子,可是,在这个看不到尽头的“地下实验室”里,她根本难以搏众,想要凭一己之力逃跑,几无可能。
“只有最无能的人,才会像低等动物一样尖利的辱骂、嘶叫。”那人平静地看着时雍,又指了指笼子里的那些人,脸上是凉凉的笑容。
“而这种人对我而言,是没有用的废人。他们的下场只有一个,你都看到了。”
下场?
一股幽冷的风拂入肌骨,遍体生寒。
眼前的画面极是可怕。破碎的衣衫,脏污的面孔,被喂得肥胖的人,被饿得面黄肌瘦的人,被剔掉了头发的人,被割掉了耳朵的人……什么奇形怪状的人都有。他们身上的伤,不在同一个地方,却同样的狰狞和恐怖,刀子切割的不仅是他们的肉体,还有他们的灵魂,不知是经了多长时间的无助和绝望,最后一抹尊严被撕扯着脱离了身体,他们只残存着生物的本能。
时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地方,这不是刑场,却比刑场更为惊悚。
她想,此处,大概就是地狱了。
“我不希望你变成这样的人。”那人淡淡叹息一声,“我们是智者,生当是愚者的主人。你看看他们的眼睛,愚昧、混浊,肮脏,根本不配与我们同样为人。”
时雍冷笑:“常以为智,是愚者。与人为善,才是智者。”
“你错了。”那人冷冷挑高眉毛,那表情看上去像个辩论赛的辩手,又像个失去同情心的精神病患者,尖刻、冷漠。
“未开化的头脑,并不像未经耕作的原野那样充满野花,它里面长的是恶劣的莠草。是莠草,就活该被铲除,只有铲除莠草,才能拯救地里的庄稼。”
前一句是英国谚语,侧面佐证了这个人极有可能是与时雍来自同一个,甚至来自她那个时代的未来——比她那个时代更为发达的时代。宇宙万物,生生不息,时雍能站在这里,以宋阿拾的模样站在这里,就不敢排除任何的可能。
方才此人对时代的试探,时雍没有应答,只当做不知蒙混了过去。
她深知,若是让这个人知晓她的灵魂和肉体不是一个人,她的下场,说不定会更惨。
“为狼子野心找出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人。”
那人冷笑道:“消灭愚昧,才是大善。”
时雍慢慢转头看着他,嘲弄地道:“你做这些,最终目的,竟是为了做一个大善人?”
那人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红晕,不知是激动还是终于找到一个“智慧足以与他对话”的人,他表情愈发的诡异而亢奋。
“脑子里满带着愚蠢因子的人类比行动上的恶意会更加可怖。他们的愚昧,是罪恶之花,是邪恶之果,生当被毁灭。”
他看着时雍,眼里有几分闪烁的光芒。
“你是一个美丽的意外。”
时雍冷哼:“荣幸。”
“我捉了你来,原本只是不想让你破坏我的计较。我要把你带到这里,试一试我研发的所有新产品,这些美丽的毒药,各有各的漂亮,我认为,只有你这样的人,才配使用……”
他突然低头,微眯双眼阴恻恻看着时雍。
“我突然不想杀你了。”
时雍冷声:“多谢。”
那人又是一笑,“一个男人,即便取得天大的成就,无人共赏也是无趣。我想,我的身边,应当有一个这样的女人。”
神经病。时雍内心恶毒地诅咒,脸上却缓缓笑开,“承蒙邪君看得起。不过,我眼下,怕是没有你这样的高度。”
那人轻笑,“是,你是差点。”
被一个烂人这么评价,并不是很愉快,时雍冷笑着看他,没有开口为自己申辩。
不料,却听那人突然开口。
“曾经有一个女子,她本应是我最完美的搭配。可惜……”拖着声音,他轻笑,“她死了。”
第285章 游戏规则
时雍对烂人喜欢的女子是谁并不感兴趣,她懒洋洋地道:“那真是可惜。”
邪君看出她的敷衍和抗拒,笑道:“对我没有好感?没关系,用不了多久,你会爱上我的。”
时雍:“自信。”
男人邪邪剜她,讲故事一般,慢声说道:“有一阵我喜欢上驯狼。那畜生狠啊,又狡猾,捉回来就用那仇视的眼神看着我。我也不管它,只将它关在笼子里,先饿它三天,再当着它的面,将它一家老小全部用来做实验了,剥皮的剥皮,抽筋的抽筋,你猜怎么着?它居然怕了,看到我就夹起尾巴,露出哀求的眼神,比狗还会献媚。这个游戏告诉我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驯服的。”
一束冷冰的视线落在时雍的脸上,他突然抬手,袍角带出一丝幽凉的风,掠过她的脸颊。
“女人亦是如此。”
时雍脸一偏,后退半步,淡然看着他。
“后来那只狼怎么样了?”
邪君道:“驯服的狼,不如狗。刚好我研发出一种新毒,就赏了它。服了那毒,它疯了般冲入狮山,面对狮群毫不惧怕,即使被撕碎也不会退却。我就给这款药命名为勇士之殇。”
时雍点点头:“很有意思。那大晏皇帝所中之毒,又是什么毒?”
她两句话衔接极快,问得突兀,邪君诧异地看过来。
转瞬,他笑了。
“果然聪慧,竟这样套我的话。可惜,你想过没有,就算我告诉你,又有什么用?难道你以为你还能活着离开我么?”
时雍扬起眉梢,“好奇,可以吗?邪君的好奇心肯定不比我少。要不然,这地下实验场,也不会如此庞大。”
“哈哈哈。”
邪君的目光阴阴地掠过时雍的面容,凝在她脸上片刻,眼神复杂又古怪地道:“跟我来。”
穿过黑暗的甬道,在另一间活动实验室里,时雍看到了用大网隔开的蛇,还有大缸里鳝鱼,与大青山那种蛇基本一致,密密麻麻,瞧得人皮肉发冷。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炫耀?”
邪君看她,目光居然泛起几丝温柔。
“让你了解我。”
时雍不置可否,邪君看着那群蛇和鳝笑了起来,“蛇是一种令人惧怕的生物,一旦出现就有可能被消灭。鳝鱼却不同,蠢货们不仅不怕它,还想吃它,那本君便培养一些蛇鳝满足那些蠢人的需求好了。”
时雍转头,冷不丁地道:“你真是个饱学之士。”
邪君似是意外,笑问:“是夸奖吗?”
时雍摇头,“还是好奇。你这么聪明,有大智慧的人,目标是消灭愚蠢的人类,为什么又要帮助另一些愚蠢的人类呢?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张捕快的案子指向不明,可是青山镇的案子却明显针对大晏。难不成在邪君眼里,兀良汗人就比大晏人聪明?大晏人该死,兀良汗人就应该活着?
这逻辑不通。
邪君看见她眼神里的嘲弄,嘴角勾了勾。
“你可以这么理解。我需要银子。这世界的运行法则,还是经济基础,没有钱,我纵有再多的本事也无处发挥。因此,有一些蠢人是可以加以利用的,那本君就暂且饶他不死。”
这么庞大的“研发帝国”,肯定需要庞大的资金做后盾,而且很多事情,若不是背后有人,一个江湖人很难独立完成。
时雍道:“兀良汗人给你钱?”
邪君没有回答,眼神阴凉凉地看着她,斟酌片刻,“你的聪明不该用在我身上。我现在什么都不会告诉你,除非……”
时雍笑道:“除非什么?”
邪君似笑非笑看着她,“除非你成为我的女人,与那些蠢人划出界限,那么,将来我会告诉你,我有一个怎样伟大的计划,将要完成怎样的使命……而你,只要听话,你将成为唯一一个可以和我并肩共享这份荣耀的女人。”
时雍瘪瘪嘴,平复一下恶心的情绪,淡淡道:“那不可能,你配不上我。”
这话果然成功激怒邪君,时雍在他面容转冷的刹那,又是一笑,“你长得太丑了。你看我如花似玉的一个小姑娘,若当真站在你身边,我们也不般配,对不对?”
这话一出,邪君竟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