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别人,连乌婵它都不理了。
乌婵眼眶通红,急得哑了声音,“我知道你心里着急,担心阿时……我们是一样的,我也担心她,但我们也要先顾着自己好吗?不然阿时回来,该心疼了。”
大黑四肢趴在地上,两只耳朵耷拉着,眼神哀怨,不知道在看哪里,有力无气的样子。
乌婵缓行两步,慢慢靠近大黑,报着被大黑咬一口的决心,横下心来伸手去抱它。
“嗷——”大黑果然被激怒,转头一口叼住了乌婵的手臂,没有下死口,但是目光凶狠,嘴里发出警告地低吼声,如同一只发狂的野兽。
乌婵痛得倒吸一口气,“大黑!你连我都要咬了吗?阿时看你这样,会伤心的!”
大黑松开嘴巴,身子低俯,做出防备的姿态,双眼直勾勾盯住她,一张狗脸凶巴巴的。
看他这样,乌婵心都碎了。
“大黑,我一定要抱你去看大夫,就算你咬死我,我也要这么做!你明白,我是不能放任你不管的。你若是狠心,你就咬死我好了!”
乌婵委屈地说着,眼泪汪汪地再次朝大黑伸出手。
大黑眼神一变,低吼一声龇出利齿,再次对乌婵下嘴。
这时,背后传来赵胤冷冽的低喝。
“大黑!”
大黑迟疑一下,转头看着他,慢慢地松开了乌婵,舔了舔嘴巴,身子往后挪了挪,眼神里的凶恶稍稍退去,但是警告之意未减,一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拒绝姿势,小心翼翼地盯住他们。
赵胤的肩舆停在大黑面前,挥手示意谢放和白执松开他,慢慢下地,对乌婵道:“我来。”
乌婵看大黑对他的态度,松了口气,站起来退后了两步。
赵胤一言不发,没有要谢放和白执搀扶自己,拖着受伤的腿,一步一步朝大黑走过去,大黑心生警觉,目光里再次浮出戾气,朝赵胤龇了龇牙,喉头发出警告声,不让他靠近。
“呜……呜……”
这狗子凶猛无比,这已是它最后的通牒了。
乌婵和谢放几个很有些担心。
“小心。大都督,他会下重口咬人的。”
“爷……”谢放紧张地握拳,随时准备扑上去。
他们都明白大黑的战斗力,丝毫不亚于一个武艺高强的壮年男子,虽然它此刻也受了伤,可是大都督也受了伤,狗子骄横又敏捷,一旦犯了狠心,怕大都督要吃亏。
赵胤冷冷抿着嘴,一言不发,也不顾大黑的警告,走近大黑的身边,慢慢地蹲下,朝它伸手。
“呜——嗷!”
果然不出意料,大黑身子矫健地扑了上来,朝他张开嘴。
赵胤手臂一横,肘在大黑的嘴上,猛地伸手卡住大黑的脖子,整个人压下去将大黑死死地制住,眼睛冷冷盯住它。
他不说话,狗叫不出声。
他不动静,大黑的腿蹬了两下,动弹不了。
谢放松了口气。
一人一狗就以这般对峙的姿态对视着。
四周一片寂静,谁也没有说话。
赵胤一直没有松手,大黑也一直没有动弹。
就这样过了许久,仿佛度过了一个漫长的时光,众人看到大黑的眼睛里居然涌出了泪水。
它看着赵胤,流下了眼泪,身子软了下来,喉头发出呜呜的悲鸣,好像人在哭泣……
“爷,好了好了,它服了,它服软了……”
赵胤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慢慢地松开大黑,跌坐在地上。
只见狗子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再一次扑到他身上,这次却是摇着尾巴的,两只前蹄搭着赵胤的肩膀,伸出舌头,舔向赵胤的脸,也舔向那人眼角落下的眼泪……
赵胤张开双臂,将大黑紧紧搂住,声音哽咽。
“我去看大夫,你也去。然后,我们一起去找她。”
大黑喉头发出呜呜的声音,热情地用口水回应了他。
……
第540章 ?急中生忆
下过雨的霄南镇,青石板很滑,马车行走上面发出咕吱咕吱的响声,车辘轳在街面碾出一条弯曲的线,延伸向上山的路。
在陈岚的第三次催促中,宝音打了帘子望霄南镇,皱眉问侍从,“还要多久?”
宝音的侍卫长名叫罗潮,是个清瘦沉稳的男子,看一眼隐隐出现的山峦,沉声道:“殿下,前面就是霄南山了,属下正在找路上山。今儿下了雨路滑,马车是上不去了,得找两个肩舆。”
宝音嗯一声放下帘子。
陈岚看她脸色不好,眼睛眨了眨,语气弱了几分。
“我想阿拾了。”
前些天,陈岚都好好的,宝音每天让罗潮或是焦融带她去宋长贵家里玩耍,王氏也会陪陪她,为她做一些好吃的,她每天都过得很开心,除了偶尔问问阿拾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一直没有异样。
可是昨天晚上,睡到半夜,陈岚突然噩梦惊醒,在屋子里大喊大叫,等宝音披衣过去瞧她的时候,已经哭成了泪人,语无伦次地嚷嚷着要去找阿拾。
若不是宝音狠心劝阻,昨天晚上她就要来,好不容易熬到天明,宝音以为她会忘记。
哪料,陈岚睁开眼睛就来催促她,还给宝音拿外套和鞋子,一副小心翼翼讨好她的模样。
见她这般,宝音心肠再硬也拒绝不了,大清早就带着陈岚出发玉堂,陪她来找阿拾。
罗潮在霄南镇唯一的一间马行门口停下马车,使了银子给店家,让他们代为照管,然后租了两辆肩舆,准备抬了宝音和陈岚上山。
掌柜的一听他们要去玉堂庵,惊得瞪大双眼,连连摆手。
“客官,去不得,去不得!”
宝音刚下马车,一听这话,猛地转头。
“为何去不得?”
店家看这女子打得朴素,却一副贵人相,端得是雍容华贵的样子,一看就知是富贵人家的夫人了。
这么一想,店家态度恭敬了几分。
“夫人远道而来,有所不知。昨儿晚上叛军作乱,纵火烧山,霄南山着火,烧了整整一夜未停。今早老儿听山上下来的人说,玉堂庵被炸毁了,那个上山修行的明光郡主,跳了三生崖……唉,这会儿官兵已然封了出入,怕是上不去的了。”
若非店家长了一副憨直老实的模样,宝音一定认为他在说书。
青天朗朗,哪里来的叛军,好端端的阿拾又怎会去跳三生崖?
宝音今晨出门早,没有听到半点风声,如今听来觉得不可思议。
“店家,你此言当真?”
“老儿从不说假。”店家又看她一眼,又唏嘘般道:“夫人是准备去玉堂庵礼佛的吧?老儿奉劝你们,打道回府吧……唉!作孽哦。”
宝音意识到事态严重,看一眼变了脸色的陈岚,赶紧调整好状态,笑盈盈地扶住她。
“囡囡,我们改日再来吧……”
“不!我要去找阿拾。”陈岚的表情极是古怪,突然尖叫一声,“我要去找女儿。”
她的喊声,把店家和他的老妻吓得够呛,宝音连忙示意何姑姑,同她一起扶陈岚上车。
可是,陈岚突然发疯般挣扎起来。
“我要去找阿拾,找女儿————姐姐,我都听到了,听到了,阿拾跳崖了。”
宝音看她双眼通红,双颊苍白,朝店家抱歉地一笑,说了声“我们不租了”,就同何姑姑一起要拖陈岚上马车。
“不要拉我。姐姐,求求你了,我要去找阿拾。”
有句话说“妇人虽弱,为母则刚”,在陈岚身上,宝音总算体会到了这一点。陈岚受伤后身子有些弱,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不为过。可是得知阿拾出事,她挣扎起来却力大无穷,她同何姑姑两个都制止不住她。
陈岚推开她们,跑到店家面前,取下手镯和金钗,全部塞到人家手上,语无伦次地道:
“我租我租……请你们送我去玉堂庵……我要找女儿,我要找我的女儿。我有钱,这些都给你们……”
店家看着掌心里的首饰,手足无措。
“囡囡!”宝音皱着眉头,满心焦灼,又去扶她,“囡囡,我们回去再说好吗?我会想办法找到阿拾的——”
“不!我要亲自去找。姐姐……”陈岚拖住宝音的袖子,眼泪滚下来,语气满是酸楚,“我要找我的女儿,姐姐,我要去找我的女儿。”
宝音一生没有做过母亲,即便与白马扶舟有母子之谊,可他们之间的母子情与绝大多数都不相同。可是,这并不影响她从陈岚的急切里体会到那种身为人母的急切。
“好。”宝音顺了顺陈岚的后背,安抚道:“我带你上山,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陈岚连连点头。
“我答应,我全都答应。”
宝音道:“你要听我的话,不能冲动。”
陈岚再次点头,“我听,我全听姐姐的。”
在车行租了两个肩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了山。从霄南镇步行上山再到玉堂庵得走上一个多时辰,侍卫们没有歇一口气,一路抬着宝音和陈岚健步如飞地走着,满身是汗。
其余人则骑马随身。
走到中途,看到被火焚再被雨水浸湿变得满目疮痍的荒山时,陈岚坐不住了。
她从肩舆上直起身来,看着罗潮骑的马,大声唤宝音。
“我不坐轿子了,姐姐,我可以骑马,我会骑马。”
宝音一听这话,激动得差点从肩舆上摔下来。
以前的陈岚当然是会骑马的。
因为她是广武侯陈景唯一的女儿,先帝先后不愿意一代武将的女儿只会绣花弄琴,专门找了师父调教她和宝音一起习武。只可惜,陈岚没有遗传到父母的习武天赋,醉心学医,爱好抚琴,对学武一途很是不肯,后来渐渐就丢下了。
不过,宝音好动,陈岚为了陪她狩猎游玩,基本的骑射是会的,谈不上精通而已。
这些年,失去记忆的陈岚,不仅忘记了医术琴艺,对骑射之事只字未提,宝音以为她一并忘却,想都不想敢她居然记得会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