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很自然的,接过袍子,披在妻子的身上。
原本眯着眼,一脸木然的华夫人,突然变了脸色,抬手指向对面的那对夫妻,“放肆!”
看着华夫人突然发难,顾夭夭微微拧眉,盯着那夫妻看了良久,恍然间才明白过来,怕是因为妇人身上的这件袍子。
这袍子的边上,该是用的红狐毛,只是这狐毛颜色黯淡,再加上只细细的一圈,做个装饰,若非华夫人突然发难,估摸都没人会注意。
显然,男子也没想到好端端的会惹事,赶紧抱着拳头低头,“华夫人息怒,内子这两日大病刚愈,并非不敬侯爷。”
他以为,华夫人是因为他们,还未走出门便披上袍子的事。
只是,还未说话,华夫人身边的婢女便上去,生生的将袍子直接从妇人的身上拽下来,“烧了吧。”与粗使丫头交代了句。
也不知晓是因为对方拽袍子的时候,将妇人勒着了,还是这一会儿吹着风,便瞧着她掩嘴咳嗽。
而且听妇人咳嗽的声音略有浑浊,怕是诚如对方所言,病了有些时日了。
男子眼眶瞬间红了,伸手揽过妇人,“孟家门槛太高,我们走。”
转身,便连看都没看华夫人一眼。
在众人眼里,华夫人便就代表了孟家。
“如果不是真心吊唁,我。”华夫人一顿继续说道,“我侯府,不欢迎!”
这话,自然强硬。
在场的人听的自都觉得有些别扭,可是碍着面子,不好发作罢了。
原本,有人与侯府又没有深交,过来也只是因为同僚一场,面子上过的去便罢了。难不成,来的人都应该披麻戴孝的,给文候做孙子?
叶卓华转头,频频的看向顾夭夭,顾夭夭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一丝不耐,仿佛是在思量,什么时候拉顾夭夭离开。
顾夭夭轻轻摇头,他们着实没必要,出这个风头。
正好这个时候,顾明辰与布珍公主过来。
与之前在顾家见的布珍公主不同,这次她又穿回了突厥的服饰,便是身后的婢女,也是突厥打扮。
跟在顾明辰的后头,不近不远。
顾明辰坐在轮车上不方便,他上的那四柱香,自不能亲自放上去。
布珍公主上完自己的香后,顾夭夭以为她会帮着顾明辰一起,可是没想到,布珍公主放完自己的后,便站直了身子,任由顾明辰将他的香,交给跟前的下人。
目不斜视,仿佛自己跟前坐着的,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与如韵郡主说完节哀后,顾明辰便到了顾夭夭跟前,叶卓华顺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四个人一同出去。
到了院子里,便不觉得那般压抑了。
“公主。”出了院子可以正常说话,顾夭夭这才见礼。
布珍公主微微额首,“许久不见。”
客气,却明显的梳离。
顾夭夭愣了一下,随即便释然了,不管因为什么事,布珍公主能想明白便好,趁着耶齐王子还未走,不定,离开的时候,也还是她们两人。
“刚才,我怎瞧着张大人,怒气冲冲的离开了?”两个男人见面,总不能跟她们女子似的,谈着家长里短。
叶卓华朝里头抬了抬头,“运气不好,被人撒了火。”
顾明辰虽然未目睹全过程,可这一句话,便能猜到一二,忍不住摇头,“这两日,礼部难熬。”
顾大伯如今虽说已经下来了,可因为儿女们都争气,下头的人也有过来拜见顾大伯的。
文候去了之后,华夫人便明着针对礼部,听说昨日清晨还让人,往礼部尚书的门前,堆了一车的粪。
这新礼部尚书,一来是刚提上来的,位置不稳,二来,也算是受过孟相提携的,自不能与华夫人计较,只能将火气憋着。
尚书能受的住,可下头的人觉得窝囊,明明,这成亲的日子是钦天监算出来的,华夫人不去怪钦天监选的这大喜便是大丧的日子,反而怪在礼部头上。
这去寻顾大伯抱怨的人多了,自也会传在顾明辰耳朵里。
甚至有人说,若是顾大伯在位就好了,让华夫人办这事试试?就算顾大伯想忍,顾父可能忍?叶卓华,冯泽能忍?
甚至还有人说,曾经,顾父还指着华夫人的鼻子骂过。
这事,顾明辰不知真假,反正,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听他们说话,顾夭夭便明白了,估摸刚才那位被发难的大人,便是礼部的人。
“太子殿下到。”宦官尖细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话。
众人赶紧往后退一步,让出路来,低头见礼。
太子殿下会过来,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只是等大家看见太子的时候,全都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穿成这般样子。
第177章 丢人!
白色的粗布麻衣将里衣全部盖住不说。
便是腰间都系上了麻绳,头顶的孝帽也有麻绳拧边,手上还拎着一根孝棒,上头缠着白色的布条。
大家都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嗓子口,上不去下不来。
这一身,若是在民间那是儿子才穿的孝服。
如今,圣上虽然中风了,可至今健在,太子这般穿着,莫不是在诅咒生父?
就算是圣上去了,太子殿下便要登基为帝,也不必着这般重的孝!
“文候。”太子快步的往灵前走去,还未进屋子,便在外头颤抖着声音带着哭腔唤了一句。
都倒是哭孝哭孝,他倒是拿捏在准。
“殿下。”华夫人与如韵赶紧迎接。
太子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而后,径直与如韵郡主跪在一起,“我们夫妻一体。”
轻轻的拍了拍如韵郡主的手,便接过她跟前的纸钱,大把大把的往盆里撒,一边放一边在那哭喊着,“文候啊,大佑没了你可怎么办啊?”
眼泪,成串的往下掉。
如韵郡主被太子这架势给吓了一跳,随即红了眼眶,连太子都能这般悲伤,更何况是自己。
垂着头,也跟着太子往盆里撒纸钱。
远远的瞧着,倒也能称之为一双璧人。
只是,等着大家都反应过来的时候,先是几个老臣带头跪了下来,“太子殿下不可啊!”
他们一带头,其他人也跟了起来,所有人齐刷刷的跪了一地。
华夫人看着众人,随即自嘲的勾了勾嘴,而后让人扶着走到太子跟前,“殿下的心意,臣妇都明白。只是,侯爷配不上殿下如此看中。”
这话说的,却是一点让人起来的诚意都没有。
果真太子只是摆手,“夫人莫要多言,死者为大。今日,本殿只是侯爷的女婿。”
作为晚辈,似乎拜一拜长辈,也是应该的。
只是,太子话音刚落,身后的朝臣立马就有人反驳,“殿下莫要忘了,您不止是文候的女婿,还是当场太子,先有国才有家。”
“殿下,便是寻常人家,也没有让还未成亲的准女婿给披麻戴孝的说法。”
“殿下,您将圣上置于何地?将赵家的列祖列宗置于何地?”
言臣们自越说越激动,话也愈发的凌厉。
华夫人缓缓的闭上眼睛,然后被人扶着终是跪在了太子跟前,“殿下,诸位大人说的是,君君臣臣,礼不可废。”
“殿下,臣等请您,即刻回宫。”看着太子犹豫不决,言官们自继续往前一步。
此刻,莫说是言官了,所有人的朝臣,都喊了起来。
回宫的声音,此起彼伏。
太子的脸色变了变,到底还是站了起来,“本殿,只想拜祭岳父大人,又有何错?”
因为刚刚哭过,满眼通红,尤其这话说的,似格外的无奈,甚至委屈。
“殿下,您是太子!”既然坐在这位置上,就该按照这位置上的规矩行事。
太子头一次被百官逼迫,似乎有些难受,身子一踉跄,险些摔倒。
“殿下。”如韵郡主赶紧扶住太子。
“你们。”看着太子脸色变白,如韵郡主恼怒的瞪着下头的人。
只是,话还没有说出完,却被华夫人生生的打断,“如韵,不许多言,天家,没有私事。”
一举一动,全都事关整个大佑。
与太子而言,没有岳父,全都是他脚下臣。
如韵郡主咬着唇,不敢再吱声,只是眼里总是有些不平。
“请殿下,回宫。”不管如韵如何想,朝臣们继续逼迫。
这灵前,太子到底是呆不下去了,只能侧头有些愧疚的看着如韵,“对不住,我没想到会闹到这般地步。”
如韵郡主赶紧摇头,“殿下,这不是您的错。”
如韵想,大概太子对自己真的用情至深,所以才将自己的父亲当成他的父亲。可是,他们到底不是寻常的夫妻。
如韵郡主不怪太子,甚至,满心里都是感动。
原本,父亲去了,亲也成不了,心里烦闷的很,可今日太子到来,一扫她前两日的阴霾,仿佛这心头,照耀着一片亮光。
太子,到底还是离开了。
只是临走的时候,太子下令,如韵郡主便是大佑唯一的太子妃。
无论斗转星移都不会改变,从今往后,众人皆要称呼如韵为太子妃,一应用度皆以太子妃的标准来执行,只这成亲礼,等着三年后,如韵郡主孝期满了,再择吉日,举行。
如韵的心,到底是安了下来。
她,算是养在侯府的,太子妃了。
当着太子的面,大家也只能说一句,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