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贪官下马,再加上过年,这愈发的欢喜了,便是做活也没从前那般小心翼翼了。
叶卓华掀了被子起身,看着下头的,正忙活着贴对联。
那,捧着浆糊的是一个少年郎,在大家起哄的时候,将浆糊扔高,再稳稳的接住,周围的人,都是叫好的声。
好好的宅子,倒成了他们耍杂耍的地方了。
“大人。”有人发现了叶卓华,赶紧低头见礼。
看着他们跪着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再抬头,看着那些入眼的红色,喜庆的很,就如同他与顾夭夭的日子一般,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
“起吧。”叶卓华抬了抬手,便转身回了屋子。
下头的人瞧着叶卓华没有生气,自然是愈发的欢喜,甚至觉得叶卓华这是愿意让他们闹一闹的。
清晨的饭,顾夭夭自然还是在顾父这边用的。
用了以后,顾夭夭便领着夏柳一同,发放赏银。
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大家伙忙了一年了,也该意思一下。
这种东西也没个多少,有就多发点,没有就少发点,左右顾夭夭现在也不缺银子了,给的赏银自然是丰厚的。
今年她在平城,也给平城庄子铺子一个喜庆,让夏柳点出银子,而后去钱庄都兑换成了铜板。
给各庄子都送去,就说是主子给的压腰钱,无论大人小孩,按人头算,一个人两个铜板。
自然不多,也就图个吉利。
且也说明白了,今年是特例,莫要让人养成习惯,好像过年顾夭夭就应该发银钱一般。
虽然,顾夭夭没指望着要他们多少东西,可也不能养成让顾夭夭养着他们的习惯。
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顾夭夭自然也是知晓的。
一直忙的过了晌午,这才算是真正的歇了下来。
厨屋便忙活着包饺子,这过年,无论大家伙是什么身份,怎么也得让大家都能吃上一碗饺子。
这厨屋的活,自然也就多了。
大家伙,忙完的都会主动的过去搭把手,就算什么都不会,同大家闲聊几句,意思意思都成。
是以,这阖府上下,都听着是笑声。
按照规矩,这除夕晚上是不能沐浴的,下午的时候,顾夭夭便梳洗妥当,换上了新衣,就等着过年了。
顾父的衣服,倒不是新的,他来的时候,各家成衣店都关了门。
再说了,就算将人家从府里请出来,这铺子里头多也卖的差不多了,留下的都是人家挑完的,没什么好东西。
顾夭夭便寻了顾父从前的衣服,给他换了盘扣,重新锁了边角,瞧着也新鲜新鲜。
原本,顾夭夭觉得今年,一家子分好几个地方过年,该是冷冷清清的。没想到,顾父竟然过来了,让整个年又鲜活起来。
也不知道,将顾父在这个时候请来,是碰巧了,还是叶卓华故意盘算的,总算是一个顶好的惊喜。
下头人忙的厉害,顾夭夭这边,却突然觉得闲了下来。
“爹,我同您出去走走吧。”索性无事,就当来这平城,在冬日,游山玩水了。
顾父自然乐意,自己的姑娘说什么,什么都是好的。
两个人也没惊动人,只领了两个贴身的随从,便是连夏柳没带。
如今夏柳同周生已经得了主子点头,年关了,两人总要说点话,顾夭夭自是乐的成全。
“若是没了那贪官,平城倒是个好地方,易守难攻。”这还没出院子,只在县令府转转,顾父的那眼便四处张望,忍不住感叹了句。
想想他们攻打西山,其实也不容易,若非是知府他们没有防备,自不可能那么快结束。
听了顾父的话,顾夭夭只觉得好笑,大概是打的仗太多了,看见山头,就想着,从哪里好埋伏,从哪里好进攻。
文臣看山水,多是因为醉心于这天然的波澜壮阔,而武将看山水,看的是哪里好藏人。
看着顾夭夭抿嘴轻笑,顾父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那话,似乎不合时宜,“走,赶紧走。”
即便是对着自己的女儿,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窘迫。
顾夭夭自不会多说什么,陪着顾父只管往前就走了。
倒是在出门的时候,看见几个人拽了一个妇人走,“爹,你说,这里的梅花,几月里开?”顾夭夭突然转身,指向旁边的那颗,杏树。
顾父无奈的看着那颗杏树,装作很认真的研究,一步步往前,待到了顾夭夭跟前才说了句,“我没碍他们的路吧?”
几个侍卫原本碰见顾夭夭是要见礼的,看见顾夭夭转身,立马明白了过来,赶紧拽着人离去。
倒是那妇人,以为这是遇见了机会,便要出声,最后被人捂的死死的,平白的,受了些罪过。
听了顾父这么说,顾夭夭笑着点头,“已经走了。”
那被拽的妇人顾夭夭自然见过,是陶府大姑娘,现在在下头人手里头,落的什么下场她心中也有数。
估摸现在没人愿意碰了,头年前寻个楼里发卖了便是。
像她这种,被官差卖的,一辈子都不可能被赎身了,就算是去了那边,管你好不好看,都得去伺候最下等的人。
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免得出了大事。
而且大过年的被卖,身后自也不会有出头的人,她的日子,肉眼看见的悲惨。
对于顾夭夭的回答,顾父也没多问,下头人处置了婢子什么的,都是正常,他也没那么大好奇心,只出门的时候说了句,“下次不知道,就别说的这么清楚。”
这指着杏树说梅花的话,若是在京城,少不得被人笑话。
顾夭夭赶紧追了上去,“父亲说的是。”
街上,虽然卖东西的铺子少了,可人却一点都不少,尤其是小孩子们在大街上跑来跑去的,整个街上都闹哄哄的。
顾父看见这些孩子,头一次起了一个念头,这顾明慧都有了身孕了,顾夭夭什么时候怀?
之前听老太太念叨,说等俩姑娘有孩子就热闹了,当时顾父虽然应承着,可心里总是觉得,顾夭夭都还是孩子,哪里有心思养孩子?
可现在想,到时候左右手一手一个小娃娃哄着,也不错。
“爹,您瞧那边。”顾夭夭领着顾父一边走一边说,走到城中间的时候,有棵大柳树,这颗柳树得四五个大人才能抱住,说是有些年头了,这里再怎么修建也没动过这树。
都说,只要这柳树不倒,平城永远就有神灵庇佑。
有没有神灵顾夭夭不知道,可是他们上头有大贪官,那是真真切切的,不过人啊总是要有个念想。
只是说完没听见顾父吱声,一回头看见顾父弯腰,正要抱其中一个孩子。
那孩子也不怕生,看顾父要抱,立马就张开了双臂。
这孩子,被顾父高高的抱在身上,脸上一脸兴奋,旁边的孩子们一瞧是个外乡人,立马哄的一下跑开了。
“二娃。”许是那些孩子跑到了他们的家里,不一会儿有一个妇人从巷子里跑出来。
明明一脸的急切,在看到顾父身后的人,腰间别着佩剑,生生的止住了脚步,“贵,贵人。”
因为害怕,结结巴巴的往前走。
“娘!”这二娃倒不紧张,在顾父身上笑的欢喜。
顾父自然也看出对方害怕来了,便将这二娃交给了身后的下人,让他将二娃还给妇人。
“这是被将军抱过的孩子。”下人瞧着,这妇人脸色都变白了,忍不住说了句笑语。
将军?
那妇人愣了片刻,随即想起来,听人家说,京城里来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和一个青天大老爷,帮他们将处置了贪官。
抬头,看着顾父,一身挺拔,一瞧便不是不普通人,赶紧拽着孩子跪下,“民妇有眼无珠,罪该万死!”
顾父摆了摆手,“起吧。”
便转身离开,没再多言。
只是顾父没走两步,却觉出自己的袖子被人拽住了,顾父低头一瞧,竟是那小娃娃,抬头看着顾父,指了指他身后之人的佩剑,“那个,好看。”
听他这么说,顾父忍不住笑了起来。
习武之人,就欣赏这些能喜欢武器的孩子。
抬手摸了摸二娃的头,冲着那妇人说了句,“你这娃娃,有灵性啊。”
妇人都快哭出来了,强忍着点头。
平日里,这孩子听话的很,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这般大胆,妇人都没反应过来,便让这二娃给起身跑过去了。
当二娃的手拉住顾父的时候,妇人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生怕惹了将军不高兴,那长长的剑,便会割下自己儿子幼小的头颅。
顾父的视线,却只停留在这小娃娃的身上,“这叫剑,用玄铁打造,锋利无比,只是现在不能给你,等你长大了,能拿的住这东西,你来寻我,我定亲自寻了兵器,赠与你。”
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府里的腰牌,让下头的人递给妇人。
“你这孩子好样的,将来必定出息,若是他考取功名,必然有锦绣前程。
若是他好武不好文,有机会从军,让他寻了机会,去京城顾家来寻我。”顾父,是真心觉得这孩子不错,便留下了自己的腰牌。
彼时,妇人还不知道京城顾家代表了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将腰牌收好,抬声说谢。
“那是个好孩子。”都已经走远了,顾父还在那念叨。
“父亲说的是,那孩子主动与父亲亲近,许是将来也是将军命。”顾夭夭顺着顾父的话,回了句。
顾父长长的叹了口气,“是真不错,你说说冯家的兵有冯泽接手,咱们家交给谁人好呢?”说完还不等顾夭夭接话,便又说了句,“那孩子真好。”
顾夭夭看着顾父是真心的喜欢那孩子,可却也没有法子,总不能大街上碰着顺眼的,便将人家孩子带回府里养吧。
“待他长大,让他在父亲跟前做个副官。”顾夭夭端着哄小孩的心思,哄自己的父亲。
顾父没有答这话,只一遍遍的念叨,“那真是个好孩子。”
顾夭夭原本没多想,这顾父就念叨着没完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干脆站定问了句,“爹,您有话就明说吧。”
真让顾父说了,顾父也不好开口啊,有些话,做父亲准不好问,只随意的摆了摆手,“人老了,突然间就稀罕了孩子了。”
接着又说了句,“今日夜里,我得同绦之好生的喝一杯,这一年来,这孩子也不容易。”
这话说的,再愚钝的人,也都听明白了。
“爹,您怎么现在也这样了?”顾夭夭无奈的揉眉心。
顾父哼了一声,“我这样怎么了,我这样很正常,不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