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纾华漠然走进鸾秀殿的大门,便见一人正坐在凉亭内,盯着枝头的枯叶发怔。
“太子妃好雅兴。”
殷秀沅冷冷看她一眼,唇角勾起生硬的弧度,“是太子让你来看我的?”
她果然没疯。
许纾华不由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的话,“想来这几日你在这儿待得也十分自由吧。不受宫规的约束,亦不用遮掩自己的身份。”
她说着微眯了眯眸子,冷冽的目光扫过殷秀沅指尖把玩着的黑色棋子。
气氛僵了片刻,殷秀沅忽地笑出声来,“劳烦许侧妃过来试探,只可惜你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你是不懂,那不知如滟若是活着的话,能不能懂。”
殷秀沅的动作猛地一顿,脸色霎时间便白了。
如滟是她心头的痛,许纾华早已猜到,故而这会儿才会这般试探。毕竟恼羞成怒之下,人的反应才是最真实。
所谓杀人诛心也不过是这个道理。
“你这话是何意,我听不懂。”她咬牙切齿,却依旧强迫自己笑着将话说出来。
许纾华眉尾轻挑,并不在意她这些无用的反抗。
“你还在等着谁来救你?德妃还是六殿下,亦或是那两个懦弱的顷文国使者?”
“……”殷秀沅不语,指尖捏着的棋子都被压得裂了缝隙。
“别傻了,这后宫之中能有几个信守诺言之人。德妃早已和盘托出,你帮她寻暹族刺客之事,这会儿已经传到了皇后宫中,你觉得自己还能活几时?一旦稷朝的大军南下,你觉得顷文又能如何抵抗?”
“那你觉得自己又能活几时?”她话音未落,手中那枚棋子便朝着许纾华这边飞来——
许纾华只觉得身前有一阵冷风刮过,下一刻便已有一道挺拔的身影挡在了前面,将她妥当地护在身后。
傅冉缓缓摊开手掌,手心里是那枚已经碎成粉末的棋子。
“这便是你的答复。”他沉声说着看向殷秀沅,掌心的粉末已然被风吹散。
那人忽笑了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袖中滑落,闪过一道寒光。
“那日未能杀了你,今日倒也不算晚!”
“来人!”傅冉冷声唤了一句,便有护卫从四面八方而来,将殷秀沅团团围住。
乔诫回眸确认了一眼主子们的安全,这才带着人冲了上去。
许纾华原本还因为方才的事情愣怔着,这会儿忽然感觉手腕一热,傅冉已然将她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方才可有伤着你?”那人紧张地询问道。
许纾华摇头,“不曾,幸亏有殿下保护妾身。”
傅冉再三确认她并未受伤之后,这才拔剑又回了鸾秀殿内。
外面有李卯守着她,许纾华对殿内的情形倒也并不算得上好奇,只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刀剑相碰的声音刺耳,忽听得一声闷响,傅冉的冷冽的声音方才响起——
“太子妃殷秀沅欺君罔上,意图刺杀储君。身份不明,有待查验,即刻压入御审司大牢,听候发落!”
紧接着便是殷秀沅歇斯底里的吼声:“傅冉!你别以为自己现在是太子便能顺利登基!你软弱无能,不过是靠着皇后,靠着女人!你不配!你以为你的许侧妃爱你吗,你错了哈哈哈哈……”
她骂骂咧咧的声音直到乔诫将人劈晕才真正停下,整个人像是一具尸体一般被人给抬出了鸾秀殿。
傅冉出来时见许纾华还在,脸色微沉,“怎么还在这儿等着?”
他说着冷冷瞥向后面的李卯,“不是说让你将人给送回宫去?”
“奴才……”
“是我要等你的。”许纾华的目光落在他刻意藏在身后手臂上。
她将那人的手拽到跟前,果然见上面有一道血淋淋的刀疤。
傅冉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臂,却见她已然将手帕覆在了伤口上,垂着眉眼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着。
“殿下受了伤,这几日可要仔细着别沾了水。我已让浣心去请孙太医了,晚些殿下上了药早些休息。”
他笑了笑,似乎感觉不到疼一般,“好,都听你的。”
那人为他包扎的手一顿,缓缓抬起头来,“所有都听?”
傅冉仍旧笑着,“自然。”
“那我若是想要你的命呢……”
双眼猛地睁开,隐在一片漆黑之中,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傅冉额角都冒了汗珠,这会儿他翻了个身,便见身旁躺着的人儿似乎正皱着一张小脸,像极了梦魇。
他冷不丁回想起方才梦里的一切,脊背不由一阵发凉,却听得许纾华含糊不清地说着梦话,小手紧紧扯着他的衣襟。
“陛下我没有……陛下相信我……别……不要!”
傅冉的心猛地一沉。
第29章 追妻 是喜脉。
许纾华醒过来的时候, 身旁空空荡荡。
她做了个不太好的梦,这会儿心有余悸地深吸两口气才勉强稳定心神,撑着身子坐起来。
浣心听得里间有动静, 端着备好的梳洗用具进了屋,“侧妃醒了, 可要现在梳洗?”
许纾华缓了缓神, 语气仍旧有点轻飘飘的, “什么时辰了。”
“回侧妃,刚过卯时正。”
她不由拧了拧眉头,今日分明不用上朝, 傅冉竟起得这样早,还不曾给她留话。
“太子殿下何时离开的?”
“太子殿下卯时初便起了,叫了李卯便匆匆离开,倒是不曾留话。”浣心明白主子想问什么,这会儿干脆将话直接说完了。
可是其中出了什么差错……
“知道了。”许纾华压下心头的疑虑,被浣心扶着下了床梳洗。
入了八月后翡京寒凉得快,也像极了东宫这座宫殿。
太子妃入狱之事牵扯甚广,故而消息只封锁在了宫内,并未外传。
但宫里人人都知晓, 如今的许纾华已相当于新的太子妃。
她本就是当年皇后为太子定下的妻,不得已才做了侧室, 如今又执掌着东宫,不过是仍旧顶了个侧妃的名号, 迟早是要做正妃的。
再加之她赏罚分明, 接手之后便将东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众人这般盘算着,忍不住便要对她更恭敬几分。
眼下浣心带着鸾秀殿的掌事宫女进了屋, 那人朝着榻上坐着的许纾华行了一礼,“奴问许侧妃安。鸾秀殿那边该如何安排,还请许侧妃示下。”
太子政务繁忙,这些事情自然是交给许纾华来打理。
这会儿她垂眸抿了口茶水,心中已将事情都思量了个妥帖。
“如今鸾秀殿是暂时用不着了,太子妃的东西且先留着,一样别动。留几个洒扫的便罢。不过也早看严实些,莫要让旁人进去。”
掌事姑姑点头,“奴才明白。”
浣心正打算带人下去,许纾华却想起一事来,“鸾秀殿里可有个叫暖荷的?”
“回侧妃的话,确有个叫暖荷的,是太子妃的贴身婢女。”
“恩,”许纾华将手里的茶盏放下,“安排她来湛芳殿当差吧。”
掌事姑姑一顿,自是不曾想到许纾华会有这样的要求,便忍不住多了句嘴,“侧妃,这……”
谁不知道从前太子妃跟这位侧妃处处过不去,更何况之前给沈侧妃下毒之事还是殷秀沅指使暖荷嫁祸给许纾华,这会儿她又要让人来服侍自己,真不知是宽宏大度还是不知危险……
看出来主子不想说话,浣心忙看向掌事宫女,“姑姑且按照侧妃吩咐的办便是,明日将人完完整整地带到湛芳殿来,少不得你的好处。”
“是,是。奴才明日定将人妥帖地送过来!”那掌事宫女连连答应着才退下了。
许纾华仍旧倚在榻上,捧了本书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
浣心送人回来便见她魂不守舍的,忍不住笑着打趣儿道:“侧妃这才一会儿不见殿下,便这般魂不守舍的。”
她说着又给换了盏热茶递过来。
许纾华撂下手里的书,接过茶盏喝了一口。
她自然不是思念傅冉,只是想不明白,这人以往走时都会给她留个话,可眼下大半天都过去了也不曾见宸昀殿的人来说句什么,她总隐隐觉着不对劲。
“侧妃,您叫了暖荷来伺候,是为了那天她替您挡了太子妃的簪子吗?”浣心的话冷不丁打断了她的思绪。
许纾华点点头,“她是个老实的,心中一直介意着之前陷害我的事,这才替我挡了一下。日后来咱们湛芳殿当差也无伤大雅。”
“可她之前终究是太子妃的人。”浣心心中仍有芥蒂。
许纾华笑了笑,“正因为她曾是太子妃身边的人,我才要她过来。”
“啊?”小丫头不明所以,许纾华却也不解释,只让她去看看沈以纭来了没有。
今日可是她教这位沈侧妃规矩的最后一天了。
*
彼时的乾晖宫内,众太医围在一起商议了半晌也没个结果。
坐在床边的那人没了耐心,眉眼冷厉地看向他们,“宫里要你们这些人有何用!今日若是再无对策,明日这太医院也不必再有了!”
众人惶恐,颤巍巍地跪了一地,“太子殿下息怒!”
“太子先别急。”皇后的声音适时地将屋里几乎快要凝固点气氛搅了一搅,稍有缓和。
“我稷朝虽地大物博,却也罕见毒物,也难怪这些太医们无从下手。”
傅冉站起身来,眉眼恭顺,“母后。”
他扶着陈湘语坐在了一旁的榻上,又让众人都从屋里退了出去。
“依母后所言,可是有眉目了?”他拧着眉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