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父子二人就等候在外面院子里,见颜熙这么快就出来了,父子二人心中都有些紧张。
生怕是母女两个又谈崩了,也怕会因此而更影响徐夫人的身子。
徐平洲迎过来说:“怎么才来就要走?你母亲这些日子一直都念叨着你,你再多留一会吧。”
徐墨也道:“姐姐不若用了午膳再走?”
颜熙道:“我说好了改日再来,今儿实在不行,我得去铺里一趟。”
见颜熙这样说,父子二人心中俱是松了口气。
徐平洲转身对儿子道:“你去陪你娘说说话,我送送你姐姐。”
徐墨知道父亲可能是要为了娘同姐姐说些什么,于是他忙应下道:“是,儿子明白。”然后又向颜熙抱手颔腰道,“姐姐慢走,明朗今日就不送姐姐了。”
徐家父子对她都十分尊重且礼待,颜熙也颇为有些不好意思,她冲徐墨点头笑了笑。
这边,徐平洲朝颜熙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平洲也不是能说会道的性子,他本性沉闷寡言,这会儿是为了妻子,他才搜肠刮肚的尽力去说些他能说的话。
“颜姑娘,我跟明朗也都很希望你能搬来一起住。日后一同在京中,也相互有个照应。”
颜熙说:“多谢将军好意,但恕颜熙做不到。”方才对母亲说的那一番话,颜熙这会儿也不想再重复一遍。
而且,有些话,她好同母亲讲,却不好同他讲。
所以颜熙说:“我知道将军是担心母亲身子,您能待母亲如此之好,我心中也极感激您。不过,方才我跟母亲已经把很多话说开了,她能明白我的苦心,也支持我这样做。所以将军,您的好意颜熙心领了,但您也真不必再说了。”
徐平洲本就不擅言谈,既如此被婉拒,他就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于是徐平洲心中思量一番后,最终说:“那也好,总之你母亲的意思,便就是我的意思。在我们家,是她说了算的。”
颜熙闻声笑了一下,但旋即也有苦涩蔓延心头。
此时此刻她不免也会在想,若没当年的那一场意外,若爹爹还仍在世,他应该也同徐将军一样,会事事都听母亲、依着母亲。
会有遗憾和惋惜在,但徐家父子能如此,颜熙更多的还是放心和为母亲高兴。
颜熙仍是只有感激。
“多谢将军。”
话虽没说几句,但徐平洲还是一直坚持送颜熙到了门口。
徐家备的马车仍停候在府邸门外,徐平洲立在台阶之上,负手同颜熙道别道:“我这座府邸的大门,永远都为颜姑娘敞开。日后不论何时,都无需先递拜帖,可直接登门。”
颜熙忙朝他欠身:“多谢徐将军。”
正要离开,便见不远处缓缓驶来一辆香车。
颜熙虽一时没瞧出来这车的规格,但她是见过魏珩的车的。在京中,各人用车的规格都是有规矩可循的,比如说,眼前之人的车要比魏珩的还要好,说明他身份是在魏珩之上。
果不其然,当那豪车在徐府门前停下,颜熙就见齐王殿下从车上走了下来。
若没瞧见,颜熙可以直接就走。但既是就这么凑巧,叫她给撞上了齐王的大驾,她便不好不行礼。
所以,颜熙一时没走,只是跟着徐平洲过去给齐王见礼。
徐平洲是齐王的嫡亲舅舅,是长辈,他走过去后,倒是齐王先给徐平洲见了晚辈的礼。
徐平洲没受齐王的礼,而是依着君臣之别,他又给齐王行了礼。
颜熙见状,忙也跟着朝齐王福了身。
齐王目光在颜熙身上落了一圈后,又看向徐平洲道:“你我乃甥舅之亲,舅舅实在不必如此。”
徐平洲却说:“臣戍守在西境多年,只知道君臣之别。殿下乃皇子,臣只是战将,在殿下面前,臣是必须要依制行礼的。”
齐王知道,小舅舅还在为当年的事同徐家置气,同他母亲置气。
所以,齐王当即只是依着徐平洲,也没再多言多计较。
他反而是把目光又落去了颜熙身上,继而温和笑着道:“这位想必便是表妹吧?颜姑娘,我们见过。”
见被点了名,颜熙又朝齐王一福身后,忙道:“民女实在不敢同殿下攀扯亲戚,是殿下抬举民女了。”又说,“民女今日只是过来探望徐夫人的,这会儿正要离开。”说罢,她又朝徐平洲再次告辞。
徐平洲既看出来她不愿继续呆在这儿,便帮着她说了几句,让她可顺利从齐王眼皮子底下离开。
徐平洲还吩咐马车夫道:“一路上马车赶得平稳些,莫要急躁。”又说,“要好好将颜姑娘送到了地方才能回,若有半点差池,本将定不轻饶。”
那车夫忙称是。
待颜熙走后,徐平洲才朝齐王伸手道:“殿下请。”
*
谢端嬅昨日才去簪花坊寻过颜熙,今日便登了魏家的门。
不过她却不是来找魏珩的,她是来拜访长公主的。递了拜帖后,直接便被魏国公府的人迎去了长公主的清心堂。
静华长公主倒很愿意见谢端嬅,毕竟当年追随在先太子身边的旧部,早死的死,倒戈的倒戈,如今她是再难见到旧人,也再难谈及旧事。
谢家当年因是支持先太子的,所以在今上登基后举家被贬,直到十多年后的今年才回。为此,长公主心中也多是歉疚。
尤其是老国公那么铁骨铮铮的一个人,竟然就那样默默的死在了岭南之地。
如今早时过境迁,今上根基早已稳固,再谈叛变,谈何容易。
所以,对如今谢家向天子的妥协和投诚,长公主也无任何异议。
毕竟,连她自己的亲儿子如今都是在为今上做事的,她又如何能再去苛责一个兄长旧部的子女呢?
就像珩儿之前那次同她说的,既寻仇无门,再复当面之路无道,与其去跟那个人继续斗个你死我活,白白糟蹋了多少人的命和前程,倒是不如好好着手去做眼前的事。
长公主也是见婉柔婚后如今日子过得极好,她才渐渐有些想开了的。
但因执念太深,要她一时彻底放下所有,忘记所有的前尘过往,她也是万做不到的。
所以,如今她只能自己跟自己继续较着劲。今日觉得儿子说的对,觉得婉柔说的也对,明日哪儿想岔了,她会忽又仇恨满心。
而这时候,她就需要静坐念佛,方才能清一清这心魔。
谢端嬅过来时,静华长公主正在跪佛诵经。
听身边嬷嬷来禀说是谢家大姑娘来了,静华长公主忙轻轻睁开了双眼,而后便扶着嬷嬷手起身。
谢端嬅见状,忙迎上来请安。
“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静华长公主笑着拉过了她手,带着她去一旁坐下说话。
谢端嬅登魏家的门,自然是瞒不了魏珩的。很快,兆安便带了消息去魏珩书房。
魏珩正静坐在书案后看公文,冷白的手握着卷宗。闻声,他从书案后面抬眸看过来,随后便将卷宗搁在了一旁。
第66章 【V】“儿子就是要迎娶颜……
自谢家奉旨阖府搬回京中后, 谢端嬅便时常来探望长公主。
她每回来倒也都不说别的,只是陪长公主静坐,或是简单提一提当年, 叙叙旧。
这次也一样,二人又细数了些当年的往事后, 长公主不免长叹一声, 心中无奈又感怀。
谢端嬅倒还好, 她一般不太会说什么。一般都是长公主说什么她就听着, 偶尔附和一二句,然后再宽慰一二。
至于她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也不会轻易的就把自己那些情绪流露出来。
又一番感怀往事后,二人静默对坐,有一瞬的沉寂。然后长公主突然朝坐在对面的谢端嬅望来, 细细打量她一番后, 便不再提当年, 只是笑着问她道:“你如今二十四了吧?我记得你是比景行还要大一岁的。怎么样?亲事可定下来了?你瞧你都来了这许多回了, 我竟然也没想起来要问问你。”
谢端嬅一直安静着垂头沉默,直到等长公主一番话都说完后, 她才笑着搁下握于手中的茶盏。
然后冲长公主轻轻摇头:“尚未。”
这是在长公主的意料之内的,她猜的也是这样。
于是长公主喟叹一声说:“想当年,你是连皇室的嫡长孙都配得上的。如今, 倒是要被那些破落户挑挑拣拣。”其实在长公主心中, 谢端嬅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贵女。
在她豆蔻年华之前,谢家名望甚高,她又是谢氏嫡长女,自有家中妇人好好教养。
论品貌,论才德……这天下怕是也没有几个能配得上跟前这位女子的。
当年谢氏女的名声, 可不是吹出来的。
只不过,谢家如今已不是当年的谢家。谢氏女也早过了最宜嫁的年纪,如今,倒由着那些人指指点点了挑三拣四了。
长公主不免也为谢端嬅感到惋惜。
心中惋惜着,不免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于是,她又细细打量了一番谢端嬅。
如此,便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
只是,婚姻大事,必得先同长辈父母说。她母亲尚在,又有兄嫂在上,倒不好直接越过了他们去,只独独同她说。
所以,长公主心内犹疑一番后,到底还是先没开这个口。
但她虽没开这个口,也还是试探了一番。
“景行也是,其实也到年纪了,且如今他功名也都有了,原早该定下一门亲事来的。但却一直拖延至今,只迟迟不肯定下。也不知道,他日后的妻子,将会是什么样的贤德女子。”
长公主说这些的时候,她目光是下意识朝谢端嬅那儿瞥的,她就是想看看谢氏女对她儿子是否有些意思。
其实不怪她疑虑,只是这谢大姑娘实在是往魏家跑得太勤快了些。
再加上,她也到了年纪,且仍未定亲。
长公主想的是,谢家不管如今如何的没落了,但在当年却是鼎盛一时的。且谢家虽式微,但千年名门的底蕴却是有的。
若景行能娶这样人家的女子为妻,哪怕是姑娘家年纪稍大一些,也不打紧。
最重要的是,谢家是先太子府旧人。景行娶谢家女,总好过被魏家随便塞一个什么女子过来的好。
至少谢家她看得上,且谢氏女她也满意。
可长公主觉得她暗示得已经很明显了,坐在面前的女子,却仍是不见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谢端嬅仍是不喜不怒,叫人看不出任何真实情绪来,她只顺着长公主话说:“魏世子如今是圣上跟前的红人,深得圣上器重。且世子还很年轻,这个年纪当以事业前程为重,婚姻大事倒是不急的。”
又说:“凭魏世子的品貌才能,以及家世背景,他想娶什么样的女子,都能得偿所愿。”
提起儿子想娶的女子来,长公主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的身影突然在她脑中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