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说其中没有刻板印象的驱使——因为潜意识里认为她是一个普通人,是和贵族完全不搭边的“乡下人”,所以多少态度带着点轻蔑。
他是如此,而夏宸夏岐更加不用说。
陶萄恐怖的一点,大概在于,那时在完全不露面的情况下,便轻易将他们心中这点丑恶的情绪激发到了最大化,然后在她的面前暴露无遗。
如今回想起来,谢知交也只觉得背脊发凉。
夏岐和夏宸的奚落,在某种程度上便代表了夏家对她最真实的态度——高高在上,对她不屑一顾。而对于感知到这些情绪的陶萄来说,如今她的一切做法,如今看起来都很合理。
谢知交没有经历过陶萄所经历的一切,但是就算没有经历过,他看过曾经私家侦探送过来的资料,对于陶萄过往的十八年的描述,应当是非常糟糕的,而他们对此不闻不问大半年,最后见到面,眼神却还带着几分嫌恶。谢知交想,如果人能对他人的情绪感同身受,他能感知到陶萄当时的情绪,那应当十分窒息。
只是他们那种自以为精英的高高在上,最后在这个女孩的脚边摔得粉碎,就像那日砸碎在夏岐身上的盘子一样。
谢知交保持了沉默。
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夏宸尚且对陶萄仍旧带有几分轻视,他对夏从阳想让陶萄参与公司事务的话嗤之以鼻,然而如今事实让他认识到了他当时的错误——他再一次轻视了陶萄,轻视了她的人,也同样轻视了她的能力。
在她将夏瑞超市改名为陶瑞超市的时候,在进入公司之后让所有高管对她的行事方式敢怒不敢言的时候,在她挥挥衣袖什么通知也没有便如一阵风一般离开之后。
——夏宸不知道一切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所有人都希望她回来。
在谢知交的沉默中,夏宸问他:“你说她回来之后真的能拯救夏氏么?”
谢知交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但是他想了想又道:“但我觉得她能改变一些东西,或许,也真的可以让局面变得不一样。”
谢知交想到了那天凌晨在楼道里碰到陶萄的场景,也许是礼义廉耻在作祟,他内心深处慢慢地生出了一丝惭愧。
夏宸转头看大厦下面车水马龙的缩影。
他声音略显疲惫:“你先出去吧。”
从外面关上夏宸办公室的门,谢知交朝隔壁的门看了一眼,那是陶萄曾经的办公室。谢知交想,贪婪和高傲,被称为七宗罪之二,不是没有原因的。
人们往往不会会因为它们付出代价,但在某些时候会。
谁也没想到,他们为之前在陶萄面前的所作所为感到悔恨的结果来得如此之快。
等夏宸和夏从阳真的意识到他们应该将陶萄当作血脉亲人来好好对待的时候,陶萄早就已经离他们远去了。
并不是所有结果都会是圆满的,有的人,有些事,永远也不会被原谅。
这种不被原谅,无法被任何行为改变,它本身即是陶萄加之在他们身上的原罪和挣扎。
不知不觉,谢知交想的有点多了。
可他在内心深处,却竟然觉得,陶萄这样做是对的。
谢知交想,她做得很好。
*
只是夏宸和夏从阳想让陶萄回来,也只不过是想想而已。
陶萄带着团队四处取景,没有任何要搭理他们的意思。
而最终的噩耗还是降临到了夏启月耳边。
她被夏从阳要求搬离夏家。
*
“恭喜宿主,‘让夏家尝到命运的苦果’任务完成度+10,目前任务完成度40。”
听到系统提示的时候,陶萄正在和钱芬、陈铁林三人在一处村庄和当地的村长询问有没有空余的房屋可供住宿。
这座村子名叫木溪村,地处华国西北部的G省,村子的位置也偏僻位于g省的西北部边缘地带。
回到海市过后,他们去当地的影视区看了看,觉得实在是够不上书中的景色,随即他们也联系了好多个影视城,在都没有找到适合的拍摄地点的时候,他们决定外出实地取景。
陶萄问了景文康,于是顺着景文康的提示便来到华国的大西北地带。
在前后找了一周之后,他们终于跟着地图的指示,找到了这个西北再西北的木溪村。
在陈铁林和村长的交谈声中,陶萄放眼望去,看向辽阔的远方。
雪山、层云、荒原,荒凉中带着几分辽阔,太阳很近,像是对着人的灵魂直射。
她想,这里就是她要的村庄。
第205章 鱼(2.24更新)
看挽灯的拍摄地点, 最终被定在了这里。
这里是西北再西北的地方,是陶萄从未到过的远方。
哪怕是春天,南方已经开始阴雨连绵, 角落里泛起潮湿的水汽的时候,这里仍旧干燥得让人怀疑人生。
只是这次没人抱怨什么。
在这里呆了三四天的时间,几人找到了几户人家空出来的屋子。
在这种广袤的地方, 人应当是很没有安全感的, 听村民说, 这里偶尔晚上也会有狼。
所以一到晚上,几乎每家每户都是紧闭门窗,只有猛犬养在外外面, 晚上每次狗叫得特别吓人的时候,大家总是难以入眠。
来到这里之后,这里的一切生活习惯都是从简, 吃饭从简,起居从简,唯独拍摄这件事简单不了。
他们来了之后,周围的村民都很是淳朴, 对他们很感兴趣,知道他们来这里拍电影, 经常有小孩子在他们住的周边驻足,大概是想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拍的电影, 只是一开始这里只有陶萄工作室的一行人,随着时间的推移, 一卡车一卡车的各种拍戏用的道具被送往空房子里。
出于对狼的恐惧, 陶萄还从海市找了两个个身手敏捷的保镖随剧组而行。
各种东西都齐了,剧组的配置却还太简陋。
陈铁林开始忙活着招兵买马, 其他人也各自抱着任务忙了起来,而陶萄一天到晚对着窗外寥阔的景色改稿子。
江恒也同样在忙着把看挽灯改成剧本形式。
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在来之前严阵以待,但是来了之后,却发现这里的日子除了网络差一点,吃东西得自己动手外,其余的比他们想象得安逸太多了,他们一连守了好几天,没看到什么狼群,倒是和这当地的小孩混了个熟脸。
一开始他们板着张脸,孩子们也都怕他。
但是从小在村子里野蛮生长的孩子们终究是不同于城市里的孩子们,他们怕生,但是旷野早就赋予了他们刻在骨子里的勇气。
在注意到这两人有某种不同寻常的技能——比如在捡起他们的弹弓,打树干几乎百发百中的时候——他们就决定要和这两人一起玩。
陶萄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场景。
几个大孩子带着几个小孩子,找到院子里的两位“大哥”然后邀请他们一起去山上打鱼。
每次都会被拒绝,但是他们依旧每天挂着笑容来找到着两位无所事事的“大哥哥”,然后又发出新一轮的邀请。
“措姆湖后面的小湖可多大鱼。”
“如果你带我们打两只,我们就送你一只。”
“如果打四只我们送你两只。”
面色黝黑的大孩子掰着手指头和两位保镖打商量。
然而最后也还是失望而归。
“我们不能离开这个院子,保护这里是我们的工作。”
“如果你想学射……弹弓怎么打准一点,我可以教你。”
这番话让几名孩子瞬间眼里放光,他们欢欣雀跃起来。
两位保镖先生都是从海市来的,还是陶予找到他名义上的父亲,给陶萄安排上的。
两人都是曾经退役的特种兵,身手不凡。
一人叫做李强,一人叫孙志武,前者年长一点。
陶萄坐在二楼的窗边,只要随意一瞥,便能看到李孙二人带着着这些孩子练习瞄准靶子的场景。
这倒是也成为了陶萄每日坐在这里的乐趣之一。
之前李孙二人看陶萄坐在窗台上,害怕打扰到陶萄创作之类的,还特意来问了陶萄会不会影响到她,听到陶萄说没关系之后,两人才在院子里没有顾忌地和这些孩子“练习”。
这样和谐的场面在海市是绝不可能发生,不说之前的任务会遇到什么危险,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此前每次任务,他们的神经都是高度紧绷,而来到这里之后,只有在夜间,他们才需要高度打起精神,可陶萄仍旧不用他们在外面守着,他们住的地方就是放拍摄器具的隔壁房间,实际上这里没有盗贼会看上这些东西,他们的存在大概是在夜晚狗叫声骇的时候,为剧组的年轻人们提供一些安全感。
除此以外,这边的一切,都好像恢复了最原始的田园生活似的。
庞大的安静如同天边高悬的层云一般笼罩着他们。
这里有着最原始的淳朴和热情,欢笑也显得比城市里更加声音嘹亮。
李强和孙志武也是两个大老粗,在这里呆着虽然安静,但是孩子们总是主动来找他们,他们并不无聊。
由于这里的紫外线强烈,他们的皮肤被晒黑了些,为了防风,他们也穿上了在当地人们都会穿上的帽子和围巾,只露出眉毛和眼睛,黝黑的皮肤让他们看起来也多了几分戈壁粗犷的味道。
他们并不知道陶萄在楼上将摄像机对准了他们。
也许是他们在楼下的笑容太有感染力,也许是陶萄总是被他们吸引住视线,在某种近乎本能的驱使下,陶萄在窗台为他们拍了一张照片,低头查看画面里的人影时,陶萄再次感受到了某种微妙的指引。
大概是站在镜头后面久了,她对于某些人和事是否应当出现在镜头里,有某种宿命般的敏锐感知。
每当他们来临的时候,陶萄便总会下意识地摸向摄像机。
这几乎成了陶萄修改剧本初稿时最大的乐趣。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似乎都习惯了在这里的生活,陈铁林和钱芬等人依旧每天在外头早出晚归,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负责剧组事务的工作人员入驻了村子,村子几里外的地方,剧组驻地在有条不紊地搭建着,在来之前,陶萄就让陈铁林通知了众人,不要让大家打扰到村子的原住民,这里的一切也是按照本地的各种规矩来。
这天下午,陶萄在楼上的时候,再次听到了楼下传来了孩子的嬉闹声,这次动静比以往各处都更大一些。
陶萄拿起了摄像机,对准了楼下,看到镜头里的场景时,陶萄愣了一下。那几个跟着李孙二人学弹弓的几个孩子,其中最高的一个,这次来时手里居然提着两只黑白相间的大鸟,他们似乎刚刚从山头穿行回来,身上还带着草痕和灰土,看上去灰头土脸,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格外灿烂,大孩子将其中一只递给李强,笑起来带着腼腆和单纯。
“这个给你!”
李强惊讶极了:“你们在哪打的鱼?”
“措姆湖,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么,那里很多鱼的,湖边还有个很大的池塘(小湖),是跛脚爷爷养的,他不让我们去钓鱼,但是说如果我们射箭能射到鱼,鱼就归我们……”
“我们蹲了一上午,可算被我们找到机会。”
“你拿着,这个你回去吃。”
李强把鸟推回去给他,说:“你自己拿着,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