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能坐飞机的还是少数人，所以单论服务或者饮食，其实差别也不太大，但最关键的是，头等舱的仓位是能直接放平的，乘客能像在床上睡觉一样躺在座位上，几十个小时的跨国航班上，这点多出来的空间和享受，简直就是质的飞跃。

　　一觉睡醒，钱教授精神奕奕，大赞这是他最舒服的一趟出国旅行。

　　井熙也睡了一觉好梦，就是醒来的时候还没彻底倒过时差，还不如钱教授来得精神。

　　因为京城到洛桑没有直达航班，所以他们是先飞到意大利再转的机，从飞机上下来，其他人都是蓬头垢面精神萎靡，只有那几个去了商务舱和头等舱的人看起来格外不同。

　　在这边转机大概需要两个多小时，在一众人的央求下，领队勉强同意让翻译带着大家在机场里逛逛，但是要求绝对不能私自脱离队伍。

　　钱教授以前来过这里，老胳膊老腿的也不太想逛，干脆留在候机厅和老朋友们吹起了牛，井熙体力好，也想看看八十年代的国外机场是什么样子，便选择跟着队伍一起去看看。

　　之前嚷着和井熙换位置那个小年轻就跟在井熙身后，大概是对井熙之前竟然敢拒绝自己还有些不忿，看到井熙好奇的看一件工艺品，他嘲讽的哼了一声：“一看就是没有见识的土包子，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的，我告诉你，在意大利，要买就买皮尔卡丹，那才是硬东西。”

　　“不过你肯定也买不起，”小年轻又蔑视的看了井熙一眼，“看见我身上这件衣服没有，皮尔卡丹，真皮皮夹克，花了我好几百呢！”

　　井熙更加确定，这家伙脑子是真有点问题。

　　皮尔卡丹，在华国一度是时尚和品牌的代名词。

　　皮老爷子绝对是时尚界最离经叛道的人，他想把时装平民化，于是大肆打破行业格局，结果被逐出了高级时装商会，在华国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他又是第一个进入国内市场的外国服装品牌，甚至在国内举办了最早的时装秀，培养模特队，大力发展国内市场，靠着开放的风口一度占据了国内服装市场40%的份额。

　　虽然因为无节制的授权和仿冒，皮尔卡丹最终跌下神坛，但是依然不能否认他对华国时尚界的重要贡献。①

　　问题是……“皮尔卡丹虽然出生在威尼斯，但是这个品牌是法国的。”井熙面无表情的说。

　　小年轻哽了一下：“那又怎么样，反正是贵货！”

　　井熙也懒得跟他科普皮老爷子的先进理念——估计说了也听不懂，面无表情转身走了。

　　偏偏小年轻还是不依不饶的跟在她身后：“出来的时候你已经享受过一次了，回国的时候就跟我换换呗，我还从来没见识过商务舱，大不了我再多出点钱？”

　　井熙被烦得不行，冷漠的说：“那是头等舱，还有，我不缺钱。”

　　小年轻嘁了一声：“搞研究的还不如卖茶叶蛋的，你会不缺钱？行了，说吧，你要多少？小爷我倒是真的不缺钱。”

　　井熙好笑的看他一眼：“那行，我也不多要了，十万瑞士法郎吧，回程的时候我就把头等舱的位置让给你。”

　　小年轻一下子跳起来：“你开什么玩笑，十万？我还不如把自己卖给你！”

　　井熙挑剔的看了这个黄毛小年轻一眼，不屑的说：“你有什么好买的？倒贴我都看不上。”

　　这时候，旁边忽然有人噗嗤一笑。

　　井熙转头看了一眼，发现笑出声的也是个黑发黑眼的亚裔，个子很高，长得挺帅。

　　“抱歉，我只是觉得你们的对话很有趣。”那人用口音有点特别的汉语说。

　　“你也是华国人？”难得在异国他乡碰到一个能说汉语的，两人觉得挺新奇。

　　“我是华裔，”那人解释道，“祖辈的时候就已经出来了。”

　　“那你汉语说得还不错。”小年轻道。

　　他也不是第一次出国了，以前在外头也遇见过几个华裔，但是多半也就能说一句“泥嚎”而已。

　　“我很喜欢华国，”那人笑，“你们好，我叫司青宁。”

　　互相通了姓名，听说井熙她们也是去洛桑的，他很高兴的笑：“也是巧了，那里是我的下一个目的地。”

　　小年轻问：“你也是做研究的？”

　　司青宁摇头：“我是个商人，不过去那边是为了参加一个马拉松比赛。”

　　“马拉松？是少女峰那个？”井熙马上问。

　　司青宁很惊喜的点头：“你也知道这个比赛？是的，比赛的起点在因特拉肯，途中会经过艾格峰和少女峰的冰川，风景非常美。”

　　听说比赛就在这几天，井熙迫不及待问：“那现在还可以报名吗？”

　　哪怕最忙的时候，她跑步的习惯也从来没有中断过，还参加过一回在京城举行的马拉松比赛，只可惜那场比赛因为天气原因中止了，后来复跑的时候井熙又正好没空，只能很遗憾的错过了。

　　“报名时间已经截止了，”司青宁说，“不过临到比赛的时候经常会有因为各种原因弃权的选手，你说不定可以去试试运气。”

　　临分别的时候，司青宁还特意跟井熙握了握手，说很期待在那里和她碰面，才告辞离开。

　　“嘁，还跑马拉松，你离得了队嘛？”小年轻不屑一顾的说，“再说了，这边的物价跟国内比起来就是天价，随便出去玩一趟，分分钟破产的节奏。”

　　听起来，这小年轻大概已经尝试过了，而且受到了不小的教训。

　　这回换井熙嘲笑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自己有钱嘛，两万都拿不出来，也好意思夸口。”

　　小年轻是个受不得激的，闻言蹭的一下跳起来：“什么拿不出来，那是我觉得不值，两万瑞士法郎都够我做几趟飞机了，我才不会做这种亏本生意！”

　　这个小年轻虽然毛躁又嚣张，但是难得是个直性子，井熙和他吵吵闹闹的，权当是打发时间了。

　　翻译不敢带着他们走太远，在周围转了一圈，逛了几个众人压根买不起的商店，就急急忙忙把众人又像领小鸡一样领了回去，又过了一会，他们才终于登上去目的地的小飞机。

　　一下飞机，这边外事的地接还没过来，HP在当地的招待人员就直接把两辆银灰色的BMW635CSi开了进来，引起其他人一阵惊叹。

　　眼见着井熙几个人上了车，小年轻又不平了：“凭什么他们还有好车接送，咱们就只能坐大巴车？那个老教授也就不提了，一个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凭什么也有这种待遇？”

　　之前那个钱教授熟人听着钱教授吹了半晌，这时候已经知道井熙的身份，忍不住说：“你要是能在《科学》《自然》上发表几篇论文，还卖了上千万的专利出去，也有这个资格坐豪车，住五星级酒店。”

　　“我没说那老头。”小年轻不耐烦道。

　　对方酸溜溜的说：“就是那小姑娘呢，你说的老头，还是托了他学生的福呢。”

　　边上另一个人问：“那女生就是井熙？没想到看起来这么年轻，可真是青出于蓝啊！”

　　“老钱这回真是捡了大便宜了，他今年的国家级实验室是稳拿了吧？听说还有一篇Nature也是这个井熙写的，真是不得了。”

　　“听说靠着这个学生，他们实验室还和外企合作呢，也不知道挣到了多少外汇，抖得不行。”

　　“可不是，出国都有外企招待了，看看这待遇，这么多年来咱们也就见到这么一回吧。”

　　这一群中老年男女兴致勃勃的八卦起来，至于那个小年轻，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那个看上去只是有点漂亮的女生，竟然这么厉害。

　　一想到出来前家里老头子对他的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别惹事，更不要瞎招惹是非，这个二世祖也忍不住微微打了一个哆嗦。

　　之前他磨着想换座位的事……应该不算招惹是非吧？小年轻后怕的想。

　　————

　　车子直接往当地条件最好的五星级酒店开。

　　钱教授刚上这辆车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自嘲的笑：“我这辈子都没坐过这么好的车，没想到还是搭了你的便车。”

　　井熙倒没觉得那辆车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毕竟只是八十年代的老车，内饰再豪奢，论起舒适度也比不上几十年后。

　　她笑：“您以后肯定能买比这更好的车子。”

　　钱教授不信的摇头：“那该是多少年以后的事情了，只希望我孙子能赶上吧。”

　　钱教授的年纪算不上太大，但也六十出头了，头发已经花白，也开始抱怨自己的眼神没有以前好使了。

　　井熙笑：“您肯定能赶上的，到时候一口气买两辆车，一辆在外头开，一辆放在家里看。”

　　井熙这笑话其实挺冷的，但还是逗得钱教授哈哈大笑起来：“好，要真有这一天，我就听你的，一口气买上两辆车！”

　　他学生汪彪原本一路上板着脸，这时候都忍不住笑起来。

　　井熙和钱教授还有汪彪一辆车，另两个人一辆车，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才到酒店。

　　这家酒店据说已经有几百年历史，而且还接待过不少各国的政要，刚一进大门，所有人都感受到酒店服务的如沐春风。

　　门童殷切的帮他们拿行李，之后的登记入住，安排房间，包括引导进房间，每一个环节都充分体现，这确确实实是一家价格相当昂贵的酒店。

　　看到酒店大堂的房间挂牌价，钱教授忍不住哆嗦了一句：“这里也太贵了吧，一晚的房费都够我做一个月的实验了。”

　　接待他们的是个懂汉语的年轻人，听见钱教授的感慨，他忍不住笑：“不用担心，我们公司和酒店签了协议价，没有这么贵的。”

　　“就算只有十分之一也不得了。”钱教授还是摇头叹气。

　　话虽然是这么说，等到进房间的时候，他还忍不住跟个小孩子一样，愉快的蹦跳了一下。

　　井熙却只觉得，他们这一代科研工作者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条件艰苦，经费紧张，但是在种种不利的条件之下，却依然能够亲手缔造出一个又一个的奇迹。

　　相比之下，井熙觉得自己做出的这点成就，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101章 学术会议

　　全球光电大会历时五天, 为了这次会议，洛桑理工学院拿出了一整幢会议楼作为大会场地，一楼是一个千人大会议厅, 楼上则是众多小会议室。

　　井熙一进门厅, 就看见到处放着关于这次会议的宣传海报, 还有人在边上给与会者分发自己的论文。

　　对不少人来说, 国际会议都是一个展示自己的成果，扬名的好机会, 当然，如果有资格做单独的报告会，效果就更好了。

　　开幕式嘉宾是当地一位德高望重成果丰硕的老教授，他的发言不长, 只是说了些对未来的展望就结束了，简单的开幕式后，与会的学者都拿到一本写着会议时间安排和论文目录的小册子, 详细列出各个报告会的时间, 方便对某个报告会感兴趣的学者自己安排时间。

　　报告会还挺多，十来间会议室差不多都是上午一场下午一场, 有时候晚上还有, 密密麻麻几十个小议题肯定不可能都听全，也只能紧着自己更感兴趣，或者会议报告人更有名气的听了。

　　白光LED绝对算是今年一个十分重要的成果，所以井熙得到了单独作报告会的机会, 她的场次被安排在了第三天的下午，分给她的时间是三个小时，井熙准备做一个小时的报告，之后两个小时留作提问时间。

　　她顺便看了一眼目录, 和她同一时间举行报告的有十组人，其中最有名气的是一个诺贝尔得主，这一场做的是关于中红外激光器的报告。

　　全球光电大会属于高级别的学术会议，在这样的场合当众宣读自己的观点和成果，同时接受听众的诘问和质疑，很有利于提升自己的在学界的影响——当然，翻车的也有不少。

　　钱教授参加过这么多次国际会议了，也就做过一两回单独报告，而且还不是这么高级别的，所以对井熙获得的这次机会，他既觉得与有荣焉，又不由十分担心。

　　“你的演讲稿准备好了没有？一定要把可能被提问的地方都考虑好，参会专家对论文的要求比学校答辩可严格多了——我差点忘了，你连答辩都没参加过。”一想到井熙还是一个本科生，他紧张的叹了口气，又觉得有些玄幻，“我看了会议目录，跟你同时间发表报告的有好几个都是著名教授，要是来听你报告的人不多你也别太失落，这个起步，已经远远超过你的同龄人了。”

　　大概会议主办方也是类似的想法，所以给井熙分配的会议室不大，从时间上看，也是给几位大牛做陪衬的。

　　井熙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放心我都准备好了，人少一点没坏处，人多了我也不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钱教授弥勒佛一样点着头，但是最后不放心，还是连夜帮井熙看了一遍稿子，又帮她找了几个可以攻击的点，发现井熙确实应对得游刃有余才放下心来。

　　井熙作报告的当天，李文远和邹诗飞已经提前到了门厅，开始发之前印好的论文合集。

　　这次关于氮化镓的论文因为有好几篇，装订起来是厚厚的一大本，看上去还挺能唬人的。

　　又过了一会，井熙也搬了点论文过来，看到李文远正在擦汗，问他怎么了。

　　“我就是紧张，”李文远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国际会议，他英语一般，看着一众皮肤深深浅浅，头发颜色迥异的老外，不由自主有些心虚：“也不知道咱们的会议能有多少人来？我看有好几家都在发论文。”

　　邹诗飞的英语比李文远流利了不少，刚跟一个路过的学者简单介绍了几句，然后把论文集递给对方，回过头说：“有什么好担心的，咱们以后可就是在外国的学术会议上正式作过报告的人了，说出去这就是本事，再说了，不少人对氮化镓都很感兴趣，人不会太少的。”

　　虽然目前看起来，产业界对这种新材料的兴奋度明显更高，但是不可否认，白光LED依然是不少人会感兴趣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