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除了有点争强好胜，本质上是个特别务实的人，只要能有好成绩，他才不在乎人家是怎么学的呢。

　　他这时候也隐约琢磨出来了，井熙不愿意去大禹中学，十有八九就是嫌那边规矩多了。

　　既然如此，就先照着这个学生的想法来，要是不行，他自然有手段叫她重新老实下来。

　　要是可行……只要能出成绩，其他的事情校长可不在乎。

　　井熙想要的也就是校长这个态度，她可从来不担心，自己期末考的成绩会退步。

　　刚开始还有几个老师对校长的放任表示了反对，说对其他学生不太公平，校长冷笑一声，一拍桌子：“谁觉得不公平要他自己来和我说，要也是不上课都能考第一，你让他把课桌搬到我这个校长室也行！”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但是所有老师都憋了一股劲，要在期末考试的时候，狠狠压一下井熙的气焰。

　　要不然，还真叫个学生翻天了不成？他们这些老师，到时候就真要没脸了。

　　校长对老师们这股子劲十分乐见其成，反正不管哪边赢了，对他也只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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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开始的时候，高二三班的学生对井熙的特殊待遇很有些不满。

　　大体来说，井熙做得其实不算特别出格，她虽然不认真听课，但也从不迟到早退，只不过是经常在数学课上看语文，物理课上背政治而已。

　　光头老师还挺高兴，觉得井熙终于知道语文的重要性了。

　　李老师操心要重一点，虽然也很高兴井熙重视自己的科目，但她还有一重身份是班主任，想得也更全面点。

　　井熙毕竟才高二，李老师觉得，就算井熙其他科目成绩再好，总不至于到不听课的地步。

　　只可惜，校长都发话了，她说再多也没用，也只能安慰自己，井熙的表现跟大多数无心学习的学生比起来，还是强了不少。

　　其他学生的想法就更多了。

　　谁叫井熙是上次小考的年级第一呢，而且还是突然空降的，自然有看不顺眼的学生去告状，偏偏老师也不管，只摇摇头，说随她自己去。

　　还是后来，有人传言井熙是拒绝了市重点的转学邀请，主动留在县中学的，不少人的愤慨才渐渐少了，看井熙的眼神既有佩服，也有不解，倒是没有那么不顺眼了。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的。

　　“学校怎么能这么区别待遇呢，也太不公平了！”陶玲珑从井熙她们寝室搬出去以后，就跟另几个聊得来的女生扎堆一起，除了时不时说几句酸话，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前几天她上数学课的时候，也拿了一本文学书看，结果被数学老师给没收了，这可把她给气坏了。

　　凭什么井熙能光明正大在数学课上背语文，她只是看本小说就不行了？

　　“要我说，井熙这种行为就是脱离了群众的特权阶级待遇，是要犯错误的！”陶玲珑一顶大帽子就盖了过去，“学校也是帮凶，要是放在几年前，都是要被狠狠批判的！”

　　“就是，”另一个女生也帮腔道，“我看过她发表的那些东西，也不过如此而已，没有一点文学性可言。”

　　井熙发表的教学论文，在这些一心向往文学的人眼里，跟废纸也差不多。

　　几个人正说得义愤填膺，另一个女生恰好走进来，手里还拿着本杂志：“这个月的《故事》终于到了，诶陶玲珑，你不是说最喜欢这本嘛！”

　　“对，这本杂志的编辑可有水平了，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在《故事》上发表我的作品。”她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拿过书就翻起来。

　　翻了一会，她的手忽然停住，对着一页题目边上的的作者和作者单位看了好一会。

　　然后一把把《故事》丢开，嘴里重重哼道：“都是些瞎了眼的！”

　　其他人好奇拿过去看，惊讶发现，这本杂志上竟然也有井熙的名字。

　　这也太阴魂不散了吧！

　　一时间，所有人面面相觑，又忍不住好奇，井熙在《故事》上能发表什么？

　　总不会还是数学论文吧。

第16章 审视

　　井熙在《故事》上发表文章的事情还没传出去，学校就放假了，她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一回到家，就看见姐姐嘴角抿着笑，还递给她一张汇款单：“你看看，这是什么？”

　　井熙还以为是自己之前投的稿子，不小心寄到家里来了，再一细看，却是一本从来没听说过的杂志。

　　井熙很快就反应过来：“是姐姐你之前帮我投的那篇？”

　　井媛很骄傲地点头：“早就说了，我的妹妹就是最厉害的！”

　　《故事》是一本全国发行的通俗类杂志，稿费给得也比教育期刊更大方，再加上井熙那篇小说够长，这一下竟然得了两百多块钱的稿费，比之前好几篇加起来还多了一倍，把井熙都给惊住了。

　　她开开心心的抱住姐姐：“还是姐姐有眼光，我都觉得人家看不上这个呢。”

　　但是再一看刚发行不久，还带着油墨味的新刊，井熙又觉察出点不同来。

　　故事大体上虽然还是原来的模样，但是文字语序都做了不小的调整，文名还取得挺有趣，叫《时代风云》，有点后世爽文初级阶段那味了。

　　“姐，”井熙抬起眼睛看向自家姐姐，“这篇小说，你请人给我改过吧？”

　　她心里不由浮现一丝担忧。

　　“对啊，我可没有这样的水平，”井媛点头，脸上还带点羞涩，“就是厂办的胡春杏，还有个她的熟人一起帮了忙。”

　　“她的熟人，我认不认识？”井熙马上又问。

　　“春杏的同事，你肯定不认识的，”井媛弯着眼睛笑，“放心，刚帮你改了文章，姐就请他们吃了一顿饭，不用你操心。”

　　听到不是那个陈正道，井熙先是松了一口气，又马上听出一点不对劲来。

　　“那怎么能行！”井熙马上说，“这毕竟是帮我的忙，那这样，明天中午正好我也在家，就在厂食堂的小厨房喊一桌，我惦记贺大叔的红烧狮子头好久了，正好一起开开荤。”

　　“那……我也不知道人家明天有没有空啊。”井媛的声音更低了，但是看着妹妹坚定的目光，只能说：“我先去问问再说，你可别急着订餐。”

　　晚上的时候，井母趁井媛短暂出门扔垃圾，忽然和女儿说起了悄悄话。

　　“我听同事说，你姐最近好像和厂办一个小伙子走得有点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井母一边说还一边看着门口，跟做贼一样。

　　井熙也用和她年纪完全不相称的深沉表情，点点头：“我也感觉到了，姐姐对人家好像真有些心思。”

　　“那可是好事啊！”井母一喜，又发愁，“可惜人家是外地人，摸不着他家里是个什么情况。”

　　“妈，你知道那人的名字不？”井熙问。

　　井母：“知道，是去年分到咱们厂的大专生，叫杜天力，据说现在还没有谈对象，就是人家是干部待遇，也不知道能不能看上你姐一个临时工。”

　　“杜天力？”井熙一愣。

　　这人她还真知道。

　　如果她真在一本小说里，那比起自己这个一章过，杜天力算是个很重要的配角人物。

　　姐姐要是和这个人谈恋爱，那还真说不清是好是坏。

　　井熙兀自琢磨了一阵，又摇头，这都还没影的事呢，这两个人有没有什么牵扯，还都不一定。

　　井母这时候又去问自己的丈夫：“诶你经常去厂办，见过那小伙子不？”

　　井父不愿意掺和这些八卦，但是毕竟关系大女儿的终身大事，其实早竖着耳朵在偷听，听到井母的问话，他咳嗽一声：“见过几次，是厂长的心腹爱将，经常带着一起开会，人也腼腆稳重，不是那种浮躁的小年轻。”

　　“厂长啊……”井母的注意力又偏到别处去了，她看一眼井熙，十分怜惜，“算了算了，这样的人，咱们家可高攀不起。”

　　这个杜天力和厂长家关系这么近，要是以后万一冯家小子和厂长女儿真成了，说不得人家还要避嫌呢。

　　井母可舍不得自家女儿受委屈，哪个都不行。

　　井熙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井媛说是出去丢垃圾，可是去了好一会还没有回来，井母都在楼道里望了好一阵，她才从外面进来。

　　一问起来，说是去问胡春杏还有另一个熟人，明天有没有空。

　　“他们都说有时间的。”井媛细声细气的说，脸上还飞着一点红，也不知道是走得热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井熙看在眼里，都忍不住叹气。

　　第二天的聚餐，两个长辈不参与，就是年轻人的聚会。

　　井熙当然不会再要姐姐出钱，自己一大早上就去食堂小厨房要了一桌，还定了贺大厨几个拿手菜，一共也就八块多点钱，这对已经存了几百块钱小金库的井熙来说，简直不是事。

　　杜天力早早到了，后头跟着刚才迎出去的井媛，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可是谁看了，都觉得藏着点猫腻。

　　杜天力她不熟，也琢磨不出这人的心思，但是看姐姐的行为举止，井熙几乎肯定，姐姐这是真沦陷了。

　　井熙一边心里大声叫着完了完了，一边开始审视杜天力。

　　杜天力这时候还是一个青涩的年轻人，也不多话，很沉默的坐在井媛边上，就算井熙向他道谢，也只是很谦虚的笑笑，说还是井熙故事写得好，自己其实也没起多大的作用。

　　老实说，井熙对这个人的印象确实不坏，但是到底能不能配上姐姐，还有待观察。

　　又过了一会，胡春杏也来了，一进来就笑：“我今天可有口福了，要不是井媛你有一个出息妹妹，贺大厨小厨房的手艺，我平时可难得尝到一回呢！”

　　然后就对着井媛和杜天力两个人一阵挤眉弄眼的坏笑。

　　好啊，之前井熙还纳闷是谁牵的这个线呢，这下正主可算是找到了。

　　不过她对胡春杏的印象也不差，这是一个很爽朗的女孩子，行事大方，说话还俏皮，比起害羞的井媛还有闷葫芦一样的杜天力，绝对是饭桌上的气氛制造者。

　　饭吃到一半，她还对井熙说：“其实我今天厚着脸皮来，主要还是想沾沾你这个才女的灵气，我正准备去考省里的函授英语班，到时候有什么不懂的，还要向你请教呀！”

　　这时候就有函授班了？井熙觉得新鲜，就跟胡春杏仔细打听起来。

　　八十年代的职业教育还在摸索阶段，这个函授班就是国家新出的试点政策，考试通过才能入学，学期四年，每年除了在省会集中学习四次，其他时候在家自学，毕业以后发放证书，厂里也承认，工资还能提级。

　　“井媛其实也可以去试试，厂里刚出了政策，如果真考上了，就能直接转正式工。”杜天力在旁边突然说。

　　井熙马上撺掇姐姐也去试试，井媛却笑着摇头：“我们家的读书种子估计都在井熙身上了，我一看书就打瞌睡，哪敢去考试呀。”

　　井熙问了考试内容，直接拍胸脯：“姐你放心，正好我就快放暑假了，到时候给你补补课肯定能过！春杏姐要是不嫌弃也一起，我的英语还行，应该能帮上忙。”

　　“我可巴不得呢！”胡春杏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拉着井媛，一定要她一起报名。

　　肉联厂虽然出了鼓励政策，但是对大多数工人来说，考试就是横在眼前的刀山火海，一般人连试都不敢试，这时候厂办正发愁没几个人报名，名单交到上头不好看呢。

　　“可是你明年就要高考了，哪能在这上头耽误时间。”井媛可不愿意耽误妹妹的大事。

　　“没事姐，”井熙信心满满的保证，“要是我期末考还是年级第一，你就放心让我给你补习了吧？”

　　井媛想了想，摇头：“那可不行，上回那个王校长可说了，县中学的第一名，还赶不上他们学校前一百呢，至少……至少你要拿个满分，不行，两个满分回来，我才相信你学扎实了，有时间给我补课。”

　　做了多年学渣的井媛绞尽脑汁，才想了一个特别为难的考验。

　　“没问题！”没想到，妹妹竟然一口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