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个什么做生意的吧，”哈雷镜浑不在意，“这种规格的院子在京城多了去了，算不上什么，如今人都更喜欢住洋楼，这种四面漏风的破院子，也没什么人爱住。”

　　这两个人也是奇怪，卖家嫌货，买家反而夸了起来。

　　“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哈雷镜叉腰站在院子正当中，“三十万，不二价，你要想要，咱们也不废话，尽快走程序，要是不乐意要了，我还要赶快找别的下家，哥我正急用钱呢！”

　　井熙还是狐疑：“你为什么这么急着把这个院子卖掉？”

　　一直酷酷的哈雷镜终于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我准备出国了，急着拿钱换美金呢。”

　　井熙一哽，她这是碰到传说中，卖掉四合院去国外拼搏的经典乐子人了？

　　不过他到底是张成栋的朋友，井熙也不忍心坑他，说：“你这院子以后应该挺值钱的，说不定能往上翻几百倍呢。”

　　她这还是往保守里估计的。

　　“我知道值钱，”没想到哈雷镜也很坦诚，“边上隔条街就是长安街呐，不值钱才怪，不过我家还有一套院子，那边更好点，我就把这套卖了换点钱出国，总也不会亏。”

　　井熙沉默了。

　　对不起，是她有眼无珠，没想到这个京城土著还是个大地主。

　　“你到底要不要？要咱就早点办手续。”哈雷镜不耐烦的问。

　　但是想一想打隔壁的是什么地方，这点不耐烦都显得格外可爱起来。

　　“当然要！”井熙毫不犹豫的说。

　　虽然决定要了，井熙也不急着冲动付款，她先去当地的房管所确认了哈雷镜确实是这套四合院的产权人，关于这座房子也没什么纠纷，才问了要办的手续，准备签合同走流程，最后就是付钱了。

　　哈雷镜虽然满脸不耐，但是大概真急着要这笔钱，还是耐着性子陪着井熙一起。

　　可是到了最后一步，井熙以为最没有问题的钱上面，又出问题了。

　　她存折上的钱，一时半会儿取不出来。

　　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取，这时候银行的业务全是手工操作的，异地资金清算要通过报单投递完成，所以要想异地取款，先要在当地银行办理委托收款，然后银行向存款银行发委托收款报单，存款银行收到报单后结清该笔存款本利，然后通过联行把款项划转受委托银行。受委托银行收到报单后把来款记入暂收科目，等待或者通知委托人来领取。这个过程根据邮递时间要一个月左右。①

　　这一套流程下来，井熙听得都呆住了。

　　反而是哈雷镜看上去还有点心理准备，大概是知道这时候的办事效率就这样，点点头：“成了，你有钱就行，不过钱没到咱们的合同也不能走，我丑话可说在前头，要是这期间有人又看上我的房子，我可没时间等你，谁先给钱我先卖给谁，哥还急着去尝尝自由的滋味呢！”

　　井熙也没办法，只能无奈的点点头。

　　“怎么样，要不要我骑车送你回学校？”哈雷镜还是酷酷的问。

　　井熙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好意。

　　那种随时会被甩出去的罪，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受一遍了。

　　等哈雷镜走了，井熙转头就给张成栋打了一通电话，把这个不靠谱的哥给骂了一顿。

　　张成栋也挺委屈。

　　他以前做倒爷的时候，习惯带着现金到处跑，可不知道银行里竟然这么麻烦的。

　　“那要怎么办，要不你把存折寄回来，我再把钱取出来给你汇过去？”张成栋提了了主意。

　　他其实也挺愿意先拿钱出来帮井熙的，问题是厂里肯定还要留现金，这笔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动的。

　　井熙一算，按照这个时代的效率，存折寄回去七八天，取个钱还要预约，又要等几天，然后汇款还要等个七八天……好像和等着银行报单的时间也差不了多少。

　　再说了，这个时候寄信还有遗失或者延误的危险，她还不如什么都不干，乖乖等着银行的手续办完呢。

　　井熙叹口气：“算了，也没办法，只能看运气了。”

　　她虽然很想要这套房，但是也相信以后机会还多得是，顶多位置和房屋状态比这套差点……

　　可恶，这可是地段顶顶好位置的四合院啊！

　　光是想一想可能跟这套院子擦肩而过，井熙都觉得心痛！

　　但是现在，也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打完电话，看天色还早，她顺手就打了个的。

　　京城的的哥很早就有了，但是八十年代的出租车司机，那个是无数人羡慕的好工作，工作轻松，收入高，最重要的是还有机会挣外汇。

　　看到一个小姑娘拦车，司机还担心她不懂，提醒道：“出租车可不便宜，你确定要坐？”

　　“多少钱？”井熙问。

　　“起步价六块，一公里一块二。”司机说。

　　在人均工资三五十块的八十年代，这确实算是天价了，但是井熙暂时买不起四合院，坐个出租车的钱还是有的，她毫不犹豫的把行李搬上车，想了想，说：“师傅，麻烦去火车站。”

　　这时候的的哥已经有了后世的风范，听出井熙是外地人，他问道：“你这是准备回家了？是不是快晚点了才这么急？”

　　按照他的理解，要不是火车赶不上了，谁舍得花这么大一笔钱啊！

　　而且还得要是顶顶重要的事，要不然，耽误一天两天的，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的哥正准备开唠，井熙却摇头：“不是，我是去报道的。”

　　其实直接去清北也行，但是井熙觉得火车站那边既然有新生接待处，按照流程走，应该比自己无头苍蝇一样乱找要简单点。

　　————

　　清北的登记处这时候正好空着，那个学长百无聊赖的甩着笔，一抬头，就看见个漂亮学妹走过来，不由眼前一亮：“你是这次的新生吧？叫什么名字，哪个专业的？学校的大巴车刚接走一波人，你先登记，可能还要等一会儿。”

　　一听到井熙的名字，这个学长就轻轻嘶了一下：“你就是这次的全国状元，高考满分那个？”

　　井熙淡然点点头：“是我。”

　　学长瞬间就抖起来了，他得意的扬着头，对着旁边京华的桌子“诶”了一声，然后摇着拇指指指井熙：“满分状元，咱们学校的。”

　　隔壁学长直接白了他一眼，又笑嘻嘻的对井熙说：“学妹，你这么漂亮，干嘛想不通跟着那群呆板油腻的和尚混啊！”

　　“给你脸了！”清北的学长洋洋得意，“学妹这叫眼光好，看穿了你们二流大学的真面目。”

　　作为国内唯二的TOP1大学，这两个学校互相鄙视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正所谓“学习不努力，长大去隔壁”，“你们学校里离世界一流学校还差多远？就差一条中关村北大街”。（两个学校打隔壁，中间就是这条街）

　　两个人又互损了几句才想起正事，清北学长给井熙登记的时候，依然还在连连称赞学妹有眼光，会选学校。

　　等到上了大巴车，井熙才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也是奇怪，她当初明明单纯是因为清北工科强才选的这个学校，可是听了一阵互怼，倒真有些身为清北人的自觉和荣耀感了。

　　大巴车直接就把新生们拉到了学校的新生登记处，一听到井熙的名字，周围的人都刷的一下转头看她。

　　看到是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女生，登记的老师都有些意外，还忍不住稍微多问了几句。

　　然后就是领被褥之类的生活用品，再去宿舍。

　　一路上，帮着提行李的学长对这个漂亮学妹也十分殷勤，一直跟她介绍校园里各处知名景点，尤其是几处食堂的特色菜，被他说得绘声绘色，让井熙都忍不住有些饿了。

　　清北的女生寝室是六人间，三张高低床，另一边放着张长条的大桌子，门口还有带着六把锁的大立柜，方便收行李。

　　井熙还算来得早的，推开门，发现宿舍里只到了两个人。

　　问起来才知道寝室没按班级分，都是随机打乱的，寝室里先到的两个人，一个热情的京城大妞叫牛思辰，是经管学院的，另一个清冷冷不怎么说话的叫柳莺，江南人，是建筑系的。

　　不多长时间，其他几个也都到了。

　　紧跟着井熙没多久进来的是毕宇珊，也是京城人，材料学院的，她后面来的是化学专业的卫静如，来自湖广，最后那个叫梁桐，西南人，是学土木工程的。

　　互通姓名的时候，大家对井熙都多看了几眼，但是能考进清北的，哪个不是天子骄子，就算佩服她的成绩，面上也还是带着几分矜持。

　　人终于凑齐了，性格最外向的牛思辰就邀着大家一起去食堂吃饭。

　　这时候已经到了饭点，大家也确实都饿了，就去了之前学长推荐的食堂，味道果然不错，然后又一起逛了清北的校园，去生活商店买了些用得上的东西，然后才回寝室休息。

　　往回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不同于隔壁自由奔放的气质，清北更多的是捧着书挑灯夜读的学生，寝室整体上带着一种枯燥而安静的氛围，却是井熙很喜欢的感觉。

　　不过不管哪边，如今的顶流文学诗歌，依然是不能被忽视的存在。

　　八十年代，大概是传统文学和诗歌最后的黄金年代了，这个时期诞生了无数诗人，文学家，还有好些不同的流派。

　　作为当代大学生，不能念几句朦胧派的新诗，没看过几本伤痕文学，简直都会被人唾弃没文化。

　　这时候，新生寝室这边就来了几个文学社的学姐，清北的女生本来就不多，她们一路走过来，获得了不少追捧。

　　两个学姐找到井熙她们的寝室，敲敲门，问：“请问井熙在吗？”

　　井熙正在清理行李，闻言抬头：“我在，有什么事？”

　　“啊终于见到你了，我很喜欢你的文章，想邀请你加入咱们学校的文学社。”一个学姐笑。

　　另一个学姐也点点头：“听说你还是这一届的全国状元，加入文学社确实是够格的。”

　　井熙一愣。

　　她虽然是写过几部短篇小说，但是究其本心，她其实对文学没多大兴趣，更何况，第一个学姐的态度还好，第二个……有谁求着加入这个社团了吗？

　　反正井熙是没兴趣。

　　她眨眨眼睛，无辜的问：“请问这个……是强制加入的吗？”

　　“当然不是，”第一个学姐笑，“但是咱们学校的文学社还是很有名的，每年的申请太多了，只有极少部分特别优秀的学生，才能被主动邀请。”

　　井熙向来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学姐的态度好，她也就礼貌起来，但是依然婉拒道：“学姐不好意思，我对文学这一块不太擅长，可能更倾向于理工科的社团。”

　　听到井熙的拒绝，第二个学姐顿时就不高兴起来：“咱们邀请你是看得起你，别觉得自己是状元就拿起架子了，要知道咱们清北可不缺状元，一个盆子扔下去，直接能砸到好几个呢。”

　　这话就叫人不爱听了。

　　井熙皱了一下眉头，没理这个说话带刺的，只对那个态度好的学姐说：“抱歉，我确实是对文学没什么兴趣，学姐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还是把这个机会留给其他感兴趣的人吧。”

　　头一个学姐也知道同伴说话太得罪人，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井熙说：“ 我真还挺喜欢你的小说的，再考虑一下，随时可以来文学社找我。”

　　然后就飞快把她同伴拉走了，两人出了门，还能听见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我本来就不同意这个井熙加入，她还好意思拿架子，不就是几篇科幻小说嘛，哪能算文学，再说了，我看过她那篇所谓的满分作文，什么呀，全是大白话，说实在的也没什么水平。”

　　“行了你就少说两句，知道你只喜欢看佶屈聱牙的东西，也不能说人家写的没水平啊，要是没水平，怎么能得满分？”

　　“还不就是运气好……”

　　声音渐远，终于彻底听不清了。

　　寝室里的人还有些尴尬，倒是原本不怎么做声的柳莺说：“别听那人瞎说，我也看过你的那篇作文，写得情真意切，特别好。”

　　“就是，”北京大妞牛思辰也说，“我看那个学姐就是嫉妒你比她能耐，还说什么到处都是状元，十有八九是因为她自己被状元给压住了。”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起来。

　　井熙也笑起来：“没事，这种人一看就是嫉妒，我可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