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强行拉着顾星滢往后走。
顾星滢见他忽然生气了,心里感觉怪怪的。
她想抽出自己的手,才刚用力,男人的手捏的更紧了几分,她疼的“嘶”了一声,直走到桃林里,江屿寒手上的力道才松了几分,顾星滢则趁机将自己的手给抽出来。
手中一空,江屿寒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
顾星滢皱着眉,揉了揉被他握疼的手腕,瞧见手腕处一圈红痕,顾星滢眼尾处的红慢慢的透出来,她吸了吸鼻子,心里泛出一丝委屈。
要不是他府上的人算计她,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抽到签了,也不会来这里自怨自艾,现在他反倒来怪她。
她埋怨道:“我来这里,与侯爷何干?”
小姑娘娇娇的一声怒骂,江屿寒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他的指尖下意识的捻动一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滑腻的触感。
他刚才是怎么了?这么生气做什么?
此刻,桃林静谧,连鸟语都不闻,山风猎猎吹起他的衣袍,江屿寒一颗狂跳的心渐渐的平复下来。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并不是圣人,也不是君子,甚至连个好人都算不上,他也有卑劣无耻的一面,他对自己未来的弟妹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他并没有刻意的压制,反而任由这份心思似风中火,愈演愈烈。
江屿寒深吸了一口气。
他看向顾星滢的眸子里薄冰融化,生出复杂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他的语气也开始软化:“本侯担心你。”
这句话说出去,江屿寒又觉得自己太过冒失了,但是他并没有后悔,他等着看顾星滢的反应。
顾星滢瞪大眼睛看着他,仿佛被他惊到了,那个荒谬的想法也再一次涌上来,触到江屿寒深邃的眸子时,她怔了一怔,她竟然从那双坚毅的眸子里看到了几分柔软。
她本能的想要逃避。
顾星滢慌乱的垂下眸子,鸦色长睫不安的抖动着。
她不想回应,也回应不了,等这事情结束,她就会离开江家。
江屿寒没等到她的回应,这在她的意料之中,这件事教顾星滢对江家的成见很深,怕是连自己一起恨上了。
他迅速的转移话题,缓解尴尬的气氛:“今日之事,是侯府的错,请行真大师治病之事本侯帮你解决。”
顾星滢没想到他不仅不怪她,还主动承认错误,可她却不想欠他人情,“这事不是侯爷的错,侯爷也无需给民女道歉,请大师帮忙之事,民女会自己想办法。”
江屿寒闻言冷笑:“为了与本侯保持距离,连你娘的性命也不顾了?”
顾星滢对上那双能将自己内心洞穿的眸子,内心狠狠的一颤,指尖掐入掌心里。
江屿寒见她不说话了,他道:“就这么定了。”
顾星滢和江屿寒分别后,又去禅房看了眼蓝氏,告诉蓝氏错过了那支签,蓝氏并不在意,还安慰她没事,顾星滢却不死心,决定亲自去找行真大师。
在禅房短暂停留后,她去了竹林,找到了行真大师平日里待的竹舍。
来到竹舍门口,却遇上江离,江离笑着跟她打招呼,随后道:“顾姑娘,侯爷已经跟大师打过招呼了,大师愿意帮您母亲治病,不过姑娘得烤三只烧鸡给大师作为回报。”
顾星滢愣了愣:“烧鸡?”
江离笑道:“顾姑娘还不知道吧,行真大师是个酒肉和尚,最好一口好吃的,有好吃的什么都好说,只是这一点旁人却不知道,唯独咱们侯爷知晓。”
顾星滢露出几分莞尔,原来如此,早知道大师有如此癖好,她又何必饶这么大的弯子,直接送上几只烧鸡不就好了?
顾星滢借用了竹舍的厨房,在厨房劳作的小和尚叫希明,很好说话,不仅借厨房给她,还帮着她将山鸡去毛开膛洗净。
这老和尚果然是个好吃的人,厨房的食材和调料倒是有不少,她用山椒,豆酱,姜蒜水,蜂蜜等料调成料汁,均匀涂抹在山鸡身上,待山鸡腌制好,又陈将切好的山梨,陈皮,山椒,葱姜塞入鸡腹中,烧着火,在竹舍前烤。
不多时,浓郁的香味便顺着竹帘钻入房中。
行真大师闻着香味已无心打坐,掀起竹帘一角,偷偷的往厨房张望,见有个妙龄女子正在厨房劳作,看清那女子的脸后,行真大师脸上闪过一抹惊讶。
不多时,希明就端着两只烤好的烧鸡进了禅房。
老和尚闻着香味便流口水,迫不及待的撕下一只鸡腿,大口的嚼。
吃到一半,老和尚满脸沉醉的评价。
“鸡皮酥脆,鸡肉鲜嫩多汁,轻轻一拉,骨肉分离。”
“口蘑已被鸡汁浸透,一口咬下去汁水爆出来,栗子粉糯香甜,入口即化”
“还有一股清甜果香……这绝对是老和尚我毕生吃过最好吃的烧鸡了,阿弥陀佛!”
“原来她放了山梨在内,这果子不仅能解腻,梨汁渗入山鸡肉内,令肉质鲜甜充满果香,果真是奇思妙想,不错,不错。”
希明在一旁提醒:“师傅,你既然吃了那女施主的烧鸡,那就替那女施主的母亲治病吧,”说着,还用眼睛瞥了眼剩下的那只烧鸡。
行真瞪了二人一眼,嚷道:“知道了,让那女施主将母亲带来,快出去,别打扰我吃烧鸡!”伸手双手将烧鸡往怀里拢,生怕徒弟抢走了一般。
希明出去将这个消息告诉顾星滢。
顾星滢顿时欢喜不已,她皎白的脸上露出盈盈笑意,道了声:“多谢大师。”
江屿寒刚走过来,便听到这个消息,男人看着小姑娘纤细单薄的背脊,勾了勾唇,“顾姑娘,恭喜了。”
听到声音,顾星因骤然回头,此时,阳光落在她的周身,令她浑身都沐浴在光晕里,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温柔又炫目,像盛开在朝阳下的白茶,美丽而充满生机。
江屿寒失神片刻,喉结无意识的滑动了一下。
顾星滢朝他盈盈一笑,唤了句“侯爷。”江屿寒回神,轻轻颔首,眸光下意识的落在她的唇角,吃了糖吗?笑的那么甜。
她又说道:“多谢侯爷帮忙,我先去接母亲过来,便不同侯爷多说了。”
江屿寒“嗯”了一声,转眼,小姑娘便从他身边跑开了,他转过头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失神,直到她消失在竹林中,他才收回目光,往竹舍内走。
竹舍内,行真大师还在吃烧鸡,见他忽然出现,老和尚动作微顿,畅快的笑道:“你说的没错,这比你从山海楼带来的烧鸡好吃多了!”
江屿寒嗤笑一声,岂止好吃些,是好吃太多了。
行真瞥见他那副比夸自己还高兴的样子,眯了眯眼,忽然说道:“我观此女精神翘秀,福堂润泽,实乃好面相。”
江屿寒清冷的眸子里泛起丝丝涟漪,他知道顾星滢美,但不至于让行真大师专门来夸一道,除非他想专门说给他听的,莫非……江屿寒想到什么,凤眼中一道凌厉的光闪过,他脱口而出道:“大师所说那个能扭转韵儿命数之人,便是她?”
行真大师眼含微笑道:“江施主真是聪明。”
江屿寒内心起伏,一时无法平复下来,怪不得自从她来了之后,韵儿不仅气色好了许多,连脾气也变好了些,他还以为是美食的治愈能力,其实从来不是美食,治愈他妹妹之人,是她。
到了未时,日已偏西,顾星滢带着蓝氏来到行真大师的竹舍里。
等大师诊脉结束后,顾星滢着急问道:“大师,我娘的身子如何?”
诊脉时的大师和吃烧鸡的大师判若两人,他神色郑重:“女施主,令堂虽病的严重,但未到油尽灯枯之时,还可治好,待老和尚施针后给你开一个药方,按照药方服药,一月之内便能好转,三个月便可痊愈,不过此药需要一个药引。”
连宫中的大夫对她母亲的病都束手无策,如今终于拨云见日了,顾星滢内心激动不能自抑,她忙不迭的问:“什么药引?”
行真大师捋了捋长胡子道:“这个药引叫七叶灵芝草,宫中大概有,女施主可找江施主帮忙。”
说完,朝一旁的江屿寒看了一眼,江屿寒慨然道:“既然大师开口,江某自当为顾姑娘进宫求得此药。”
顾星滢心中动容,一股酸意直涌上来,她慌忙低头掩住眸中的湿意,对着江屿寒郑重的行礼:“多谢侯爷。”自她来侯府后,男人对她的帮助实在是太多了,若不是他帮忙,娘亲可能就没救了,这份恩情她会永远记在心上。
转头,她又朝行真拜了拜,“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行真朗声笑道:“女施主若真想谢老衲,便将那烤山鸡的方法告诉老衲!”
顾星滢嫣然一笑:“那自然没问题。”
待药方开完,顾星滢让温嬷嬷和豆蔻扶着辛夷先禅房去,等人走后,顾星滢将用帕子包裹的香灰拿出来,递到行真大师面前,“大师,请您为我辨一辨,这是什么香。”
行真大师不知顾星滢经历之事,也不多问,轻轻一嗅方道:“这是梦寂香,熏上此香可让人快速陷入昏睡状态,并浑然不知睡梦中发生之事,不过此香不宜多用,时间长了有极大的依赖性,一旦不点,便难以入睡。”
顾星滢又道了声谢,心道果然是这香料有问题,至于其他的事情,在此地不宜多说,等离开后,她自会跟侯爷明说。
想着,她的目光落在江屿寒身上,对方抿着唇,俊美的脸上覆着薄薄的寒意,他在生气,是在怪她揪着不放么?
将烤山鸡的方法写下来后,顾星滢拿了药方后便告辞离开。
她一走,江屿寒便跟上去了。
行到竹林里,顾星滢听到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顾姑娘。"
顾星滢停下脚步,转头看去时,江屿寒已经到了跟前。
顾星滢欠身施礼,“侯爷怎么来了?”抬头时,她看到男人站在几杆翠竹间,身姿挺拔秀逸,君子端方,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江屿寒见她忽然疏离了几分,心知小姑娘定然误会他了,他低低一笑,“怎么,怕本侯护短吗?”
顾星滢被他猜中心思,一时有些尴尬,脸颊微红,片刻她又恢复正常,“即便侯爷护短,此事民女也不得不说,沐姑娘诓骗民女给老夫人拿披风,却安排丫鬟在房里点上梦寂香,令民女陷入昏睡,以至于错过抽签,虽说那只签民女未必能抽中,可沐姑娘如此捉弄民女,让民女实在不能忍受,请侯爷还民女一个公道。”他帮了她,她余生会用尽所有去感激他,可她不能应为他帮了自己,就不再计较沐云霁对她恶意。
她立在翠竹旁边,腰肢细软,柔韧如竹,粉白细嫩的肌肤与满目青翠对比鲜明,像是落入苍翠中的翩跹白鹤,素颈优雅抬起。
江屿寒深深看着她道:“一码归一码,你放心,此事本侯会给你一个交待。”
“那多谢侯爷。”
江屿寒道:“不必言谢,本侯这么做也是为侯府的名声考虑,本侯可不想让外人认为我侯府仗势欺人。”
顾星滢嘴角轻轻一扬,对他浅浅一笑。
江屿寒见她冲着自己笑,微微晃神,一阵心悸,很快他又神色如常道:“等会本侯要带玥儿一块下山,你们在山上雇马车不方便,同本侯与玥儿一块走,如何?”老夫人气的不轻,法会结束后便匆匆离开了,眼下已是夕阳斜坠,眼看就要天黑了,若不及早下山,就要等明日。
夜里山风大,蓝氏又不能受凉,顾星滢并不想继续待山上,她点点头:“那就劳烦侯爷了。”
第18章 好男人又如何?二十六了……
回到禅房后,稍微收拾一番,江屿寒便派了江离过来接她,顾星滢搀扶着母亲,跟着他一起走向山门,在山门坐上轿子下山。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抵达山脚下,道路旁边,江屿寒骑在马背上,另有两辆马车候在一旁,上前打过招呼后,顾星滢便扶着蓝氏上马车,因江舒韵说想要同她说说话,顾星滢便让豆蔻,辛夷同母亲坐一辆马车,而自己则上了江舒韵的马车。
马车上两个小姑娘一起喝茶,江舒韵同她说了些江屿寒在战场上的功绩,言语当中,江舒韵是非常崇拜自己的哥哥的。
这次江屿寒帮了顾星滢,顾星滢对他充满感激,她道:“侯爷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
江舒韵听了,却忍不住叹气:“好男人又如何?二十六了还未娶妻,他再这般下去,迟早要孤老一生。”
顾星滢觉得江舒韵这话说的格外丧气,忍不住笑了:“侯爷位高权重,想要嫁给他的女子如过江之鲫,又怎么会娶不到妻子?”
江舒韵已经将顾星滢当朋友,对她也没什么隐瞒,撑着下巴,陷入回忆中:“哥哥曾定过一门娃娃亲,那年哥哥要出征,听说那一战极为凶险,九死一生,那女子怕守望门寡,便与哥哥退婚,改嫁他人,从此以后哥哥便对女子再无兴趣了。”
顾星滢愕然,原来他是被女子伤害过,他不愿再娶,是对那女子难以忘怀么?看来他也是个长情之人,他对自己也许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吧。
回到侯府,一夜平静,但她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如今她得罪老夫人,这侯府怕是待不下去了,只等到时候江屿州考试结束,寻个机会与他家说清楚,到时候再带着娘离开侯府。
次日一早,承熙堂内,江屿寒行过礼后,在一侧的黄花梨圈椅上坐下,他的目光在老夫人脸上停了片刻,老夫人眼底有淡淡的淤青,江屿寒关切道:“母亲昨夜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