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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外祖
“小姐, 顾家大郎会元刚出了榜,李国公府上的人已经去顾家递了帖子。”
丫鬟扶着人下车,边凑在脸边压低声音道, 听话的人若有所思,似乎像是眼神在这夜色中思量出些什么来, 但到底想出些什么, 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表小姐呢?”
话音里冷冷的, 仿佛问个什么物件。
“还在屋里闹脾气呢,自打上次叫官府的人寻回来, 天天把自己锁在院子里,谁都不肯见。”
听到这话, 陆安歌脚下方向一变,朝着院子里走去,待到了紧闭的屋门前, 小丫鬟急急上前拦住,
“大小姐,表小姐说了, 她不想见人……”
可这话只换来道凉凉的眼神,丫鬟的尾音嗫喏地散在风里,陆安歌走近了些, 那声音贴着门缝幽幽钻了进去,
“表妹,我知你心里怨我, 可我也是没办法, 生死之间的事, 哪里想得那么多, 我到底也不是有意。”
屋里没动静,陆安歌垂下眼,一声幽幽叹息拉长在这片安静中,
“你既然不愿理我,那便罢了吧。只是过几日国公府寿宴,凡朝中五品以上有头脸的人家都被邀去了,我本想着叫你一起去,哦,对听说那顾言中了会元也会去……”
门被从里面一把推开,谭春儿拧着眉看她,
“你又想哄我?拿我当刀使去对付陆芸?”
有时候鱼上不上钩,不取决于它知不知道这是个饵,而取决于它想不想吃这个饵,陆安歌笑了下,替她把最后一丝犹豫都抚平,
“说什么傻话呢?我自始至终只是想让她回陆家,我为她好,也是为你好,大家过该过的日子,走该走的路,这才合适。”
谭春儿不是个聪明的,甚至是个极为单纯的,可她还偏不认为自己单纯,这种人最容易做的就是听话只听表面,还极为短视固执,她咬了咬唇,看向陆安歌,
“你想怎样?”
陆安歌笑了笑,不知笑的谁,可总是有几分轻快地道:
“你说,若是陆芸出了丑事,败了名声,那顾言还会不会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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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里的顾家宅子外,一辆马车早早地停在门外,顾言负手站在院子里,看着日头偏移,影子一点点拉长,眉头微挑,以前总听人抱怨说家里面女子出门慢,平日里没感觉,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些。
“少爷,还没走呢?”
王伯一拉开门,看见院子里柱子一般立着的自家少爷,怎么着也有半个时辰了。
“没事,不急,倒还有时间。”
顾言淡淡道,他这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况且过往经验告诉他,多些耐心也许会有些意料之外的结果。
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顾言转了个身,抬起狭长的凤眼,却楞在原地,
“好不好看。”
比起初见时,芸娘抽了些个子,也丰盈了些.
她今日穿了件水红色的阑裙,微微上扬的眼,浅浅的眉和唇,像夏日里朵美艳娇柔的海棠花,只站在那里,就觉得风里带着丝说不清甜味。
“好看。”
声音轻轻的,这是真话,也是心里话。
芸娘一挑眉,似挺得意这身打扮的,她迈开步子,朝着顾言走去,火红的裙裾随着她的走动摆动,在霞光里像是一团会燃着的火,走哪便点在哪里,
“我想着这次好歹是去国公府,得有件衣裳撑场面,可去那成衣铺子一瞧,也太贵了,四两银子的裙子放以前够我卖多少猪肉了,我就让隔壁裁缝大娘给我做了一身,才花了不到八十贯。”
他瞥见她脸上扬起的得意,不知道到底是得意这裙子好看,还是得意八十贯的钱,她惯是这样,一点小事都能让她高兴半天。
“走吧。”
他朝她伸出手,芸娘搭上他干燥温暖掌心,两人上了马车,马车行过夜色笼罩下的番街里道,到了李国公府外,芸娘隔着老远就看到那标志性的红檐。
前世那些场景还历历在目,她从怎么走出来的都还记得,她初听到要来参加这宴会心里是有些惊讶,可现在是有点拿不准,她拿不准这一世到底会不会发生上一世相同的事情。
但要说怕芸娘是不怕的,人常说忍一时风平浪静,可重活一世,芸娘只觉得这话不对,被欺负了,那就打回去,靠旁人都是虚的,只有自己坚强才能在这世道里活下去。
她这样想着,平日里软绵绵的杏眼里划过一丝决然。
灯火通明之处,绵延不断的官场话在人群间往来,细细碎碎飘到高高翘起的朱红檐角上,将这宁静的夜空也染得嘈杂几分。
下车时,芸娘好久没穿拖曳的长裙,脚下一踩到裙边落了空,幸而前面的顾言反应快,转了个身,伸出手接住她,芸娘向前一栽,扑了个满怀,鼻尖是胸膛的温热和书本里浸出来的冷芸香混在一处,
“没人看到。”
声音里带着丝如水的凉意,芸娘这才像只缩头乌龟一样,把头一点点抬起来,小脸正了正颜色,一脸严肃,反正有的事只要她不记得,就当它没发生过。顾言瞥了她一眼,清润的眸子在灯下就那么看着她,好看极了。
“要进就进,在门前抱成一团做什么?不知廉耻!”
门边迎客李三郎不屑扫了两人一眼,鼻子里哼出些气来,芸娘抬眼只扫了他一眼,嘴一捂,没忍住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
“噗。”
“你,你,你一见我笑什么?!”
李三郎涨红了脸,直觉芸娘这笑不是什么好意思。
“没,没,我就是见李三公子你今日穿得喜庆。”
可不是这李三郎平日里就挺黑的,今天穿了身艳红的衣裳,更觉得脸跟灶台底一样,怕不点着灯,都在夜里寻不着他,李三郎气冲冲道:
“今日我祖父过寿,特意穿成这样迎客,再说老子这是男子气概,大丈夫脸黑些怎么了?你当谁都跟顾言一样长得跟个小白脸样儿。 ”
“哦” 芸娘眨了眨眼,“那敢问男子气概的李三公子武举结果出来了吗?”
“也就一般,甲榜第三。”
李三郎扬起头,挺着胸脯,眉飞入鬓,这话说得可别提有多得意了。
“那你不行,我家顾言是会元,甲榜第一。”
芸娘仰起脸,认真道,
“李三,你不仅脸黑,你成绩也不怎么样嘛,对了,你力气还没我大,上次比赛你还输给我了。”
“我,你!就输你一次,你要提多久?!”
李三郎脸又红又黑,也不知到底是什么色的,突然有个家奴小跑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些话,李三郎深呼出一口气,这才扫过两人,从牙边挤出话来:
“顾言,我祖父要见你。”
正厅里宾客如云,人影幢幢,说是李国公过大寿,这也更是个交际的好场子,功名利禄在酒色与火红的八角灯里交错,耳边尽是些虚与委蛇的官场话,这便是汴京的宴。
“贺朝,高中亚元,当进一杯。”
有相熟的朝中大臣家的公子哥朝着林贺朝举了举酒杯,“亚元”这两个字在耳朵里有些刺耳,林贺朝眉头蹙了蹙,扬起下巴,露出清晰的下颌线,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公子,您今晚喝了可不少了。”
一旁的小厮觉得他家公子心情不大好,可为什么有人明明是金榜题名,还心情不好呢。
宴席间有了些躁动,不知哪个角落,听谁说了声,
“顾会元来了。”
林贺朝抬眼看向来人,扫过那向后院走去的挺直背影,微微蹙起眉,
“顾言?我原以为是同名,还真是他。”
“可不是呢,谁也没想到。”
旁人望着那背影,真是有番说不出来的风骨,他悠悠说道:
“这顾言自小就聪慧,原以为顾家倒了,顾言也就没了出头的日子,可硬生生叫他生死边走一回,回到汴京来了,看看这连中两元的势头,若是他日殿试登科,那便是青云之上,怕是你我只有仰头望着的份。”
林贺朝眉头越蹙越深,有人瞥见他神色,对那人喝道,
“酒喝多了吧,胡说什么呢,这不是殿试都没定呢,还有圣人那一关,这状元及第谁说得准呢?”
那人被说得一愣,看向林贺朝,这才干笑道:
“哦,哦,我喝多糊涂了,林大公子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不用这般。”
林贺朝眉头拧起又放下,他是想要金榜题名,想要把事做到最好,给林家添光,可他也不是不容人的人,细细想来,在他的人生当中至今还没出现过什么让他非得到不行的目标,他的人生像是一辆永远不会偏离道路的马车,已经规划得四平八稳。
林贺朝这么想着,把目光再抬起望向远处,他顿了下,似在顾言身旁看到了个熟悉的人影,眯起眼睛,心头升起一丝荒谬,和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怎得是她?”
风吹着影儿进了院子里,仆人挑着灯,身后的人像灯下的影子似的跟在一起,过了回廊,进了院子,芸娘远远听到交谈的声音,
“好,国公威风不减当年,好枪法。”
一个年迈却又中气十足的声音道,
“不行了,当年清剿流匪时,我追那贼首三天三夜都不困,现如今耍几下就气喘得不行了。”
一脚迈入院子,李三郎敛起神色,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祖父,人带来了。”
庭院里的人噤了音,都看向这边,倒是顾言顶着这些目光视线,脸上不见丝毫慌乱,上前两步行礼道:
“拜见李国公。”
众人心里一凛,哦,到了国公府,他顾言不叫外祖,是个狠角色。
李国公耷着眼皮扫了他一眼,花白的胡子一抖动,
“真是顾家人的样子”
顾言没吭声,李国公把手里的枪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