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这时顾谨进门,连说带比划,顾灵张牙舞爪,手舞足蹈,形容的仿佛林珺不最从疗养院出来的,而是在漂亮国突破重重封锁,从监狱里偷挖下水道,逃出来的越狱犯一样。
简直就是,《肖申克的救赎》!
话还没说完,突然,厕所里传出啊的一声,是半夏在叫,顾灵忍不住就往前冲,幸好顾谨扯住了她,而厕所里的半夏也随即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顾灵在撕扯:“打伤咱孩子怎么办?”
顾谨说:“她不打孩子,从来没打过。”
法典已经把脑子抛掉了:“小姑你就放心吧,肯定是漂亮国的医生有问题,我妈妈好好的,她是个正常人。”
顾谨则说:“顾灵,你先叫个的士回家,好好休息去,这儿有我看着就成。”
“你们都是好人,我是疯子,我走。”顾灵出门,重重关上了房门。
楼下有法典的山地自行车,五分钟骑回家睡觉,多舒服?
下了楼,都把自行车拖出来了,可顾灵又实在担心半夏,于是又回来。
进了门,顾谨在铺床,顾法典在厨房洗碗。
顾灵去拾砸碎的盘子,结果划到了手指,啊的一声,她哥立刻从卧室出来了。
“你咋了,是不是伤到手了。”顾谨问。
明明是怕她会惹到林珺,说得好听,顾灵故意把碎盘子敲的叮叮当当:“这要原来,为了个破盘子,她必定会吵起来,脾气坏就脾气坏嘛,还能叫病,真是。”
这时正好林珺和半夏正好从洗手间里出来了。
也是奇怪,林珺就给孩子洗了个澡嘛,半夏乐的哈哈大笑,进了卧室,扑到了床上:“妈妈,快来睡觉吧,我以后天天都陪你睡觉。”
顾灵好生气,离得很近,晚上她本来可以骑个自行车回家的。
可她最近几天住在这儿,就是想跟半夏睡,小丫头不要她,却要林珺。
还有法典呢,不就洗个澡的时间嘛,没出事,小伙子就骄傲的不行了,从厨房出来,说:“小姑你看,我妈很正常的,对吧?”
顾灵好生气,她天天给他们做饭,没人说她正常,林珺洗个澡就是正常啦?
气的甩身出门,她回自个儿家了。
……
这个孩子好奇怪的,不像妍妍需要那么费尽的哄,她一上床,连故事都不用听,而且一点也不排斥她,缩她怀里就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林珺从疗养院出来的时候没来得及带药,所以她已经好几天没服过药了,她甚至好几天没合眼了,她疲惫至极,可又极度清醒。
闻闻孩子的味道,又轻轻摸一下她的皮肤,再看看她嫩嫩的脸颊,明明洗澡的时候就看过了,可不放心,又爬起来看她的手,她的脚。
曾经生过三个儿子,都很健康,还都很优秀,一度,林珺还会自傲的向人传授胎教、育儿方面的知识,但妍妍的降生让她知道了什么叫谦虚,谦卑。
那时她才知道,一个健康的婴儿于父母是多大的财富。
她怀疑过命运,想过因果报应,甚至找道士做过法,只为能让妍妍好起来。
而现在,一个没有任何残缺的,漂亮的,乖巧灵动的,可爱的女孩。
真的是她的孩子吗?
林珺盯着孩子,脑子里一团乱麻。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遍遍的回忆着,为什么跟吴小华那么恩爱的沈四宝会有婚外情,还会跟小三生孩子,她还换走了她的孩子?
如果不是因为妍妍的病,如果不是为了出国给孩子治病,林珺不会卖掉药品专利的,她为了妍妍的病险些家破人亡,现在有人告诉她,她的同事沈四宝换走了她的孩子,给她一个病孩子?
脑子里昏昏乱乱,她努力回想着一切。
这时忽而卧室门响,她是习惯性的警惕,一把抓起了床刷子。
旋即又扔下刷子:“点点?”
瘦高高的男孩,她走的时候他才及她的肩膀,可现在已经比她更高了。
男孩小声说:“我就进来看看你,好啦,妈妈陪妹妹睡觉吧,我走啦。”
一个女人的心可以碎成多少片呢,当时妍妍死,她想逃离这个让她发疯的地方,但顾谨反对,而且拒不肯出国,大闹一场后,她放了他自由,自己走了。
小民和小宪自六岁起出国,是在漂亮国长大的,但法典不肯去,林珺知道自己深陷抑郁症,她无数次的在病中尝试过自杀,又在关键时刻想到孩子,舍不下,于是拼命求生。
她为了自救,逃离了这个地方,可她的小点点,她没能把他带走。
她一直在努力,站稳脚跟,想着病好一点,工作顺手了以后就把他接过去的,可她虽然工作还不错,但病情却越来越严重,甚至被邻居控诉暴力行为,她的状态越来越差。
“过来,妈妈抱抱。”她说。
法典笑了一下,挥手故作轻松:“不用啦,我怕吵醒妹妹呢,你快点休息吧。”
“妹妹睡着了,过来,让我看看你。”林珺强撑着坐了起来,伸开双臂说。
第30章 雕塑
影子一闪,大狼狗似的男孩已经窜过来,趴床沿边上了。
男孩给妈妈抱着,嗅了会儿妈妈身上的味道,悄悄揩了眼泪,瞬间就变的顽皮了:“妈妈,这个妹妹可乖的,不信你看……”他朝她吹口气,吓的妈妈一滞,得意的说:“看吧,我这样弄她她都不会醒来,是不是很好玩?”
看妈妈唇角一弯,眼里渐渐有了光彩,顾法典得意极了,伸手去揪半夏的鼻梁:“妈妈你看,我还可以这样,她根不会醒的。”
林珺被吓了一跳,但小女孩果真没醒,还往她身边缩一缩,睡的香香甜甜的。
这让她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极大的舒缓,长期失眠的她,困意铺天盖地。
她打个哈欠说:“你去睡觉吧,妈妈好累,也得睡一觉了。”
“你快睡吧,我一会儿就走。”顾法典说。
他趴在床沿上,用脸贴着妈妈的手,打个哈欠,慢慢闭上了眼睛,等他爸进来时,男孩跪在床沿上,眼泪流了她妈满满手。
……
从晚上八点,睡到次日凌晨五点,这是林珺在这几年里,睡过最沉的一觉了。
黑沉,香甜的一觉,没有梦到妍妍撕心裂肺的哭声,没有母亲临去世前那种风箱似的,呼啦呼啦的□□,什么都没有。
昨晚她跟往常一样没有任何胃口,一觉醒来后倒是觉得饿了,饥肠辘辘。
蓦然给身旁一个庞大的物体惊了一跳,她以为是顾谨,可仔细一看,居然是法典,她走的时候法典才齐她的肩膀,可现在,他居然比她都大了许多。
当然了,小民和小宪也都长大了,大到有了自己的思想,主见了。
林珺面对着他们,特别无力,因为他们已经不会跟她沟通了。
更多的时候都是说教,笑话她是个老古董。
法典是她仨儿子里最顽皮的一个,小时候总喜欢把花园里的向日葵脑袋全薅了,抱回家,还全插在阳台上,向大家展示他的犯罪证据。
对了,他还总爱坐在窗户上,有人路过就往人头顶吐口水。
他不及俩大会读书,但性子机灵,还特别顽皮。
嗅嗅脑袋,他一股汗臭。
林珺翻身起床,蹑手蹑脚,刚打开卧室,沙发上的顾谨站了起来:“你醒了?”
四年没见了,甚至没通过电话,但毕竟从十几岁开始谈恋爱,相处了二十多年,他们吵过,打过,闹过,但也特别清楚彼此的脾气,作息习惯。
“我要吃东西,再给我冲杯咖啡,要黑咖啡,烫一点。”林珺说着,转身坐到了沙发上。
幸好昨天及时买了黑咖啡,顾谨烧上水,又从冰箱拿出面包晾着,等面包回温时起锅煎了俩鸡蛋和一根火腿肠,这时才用滚水冲咖啡,端给了林珺。
林珺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分明咖啡特别烫,可她仿佛感觉不到烫似的。
“赵霞把电话打到我邻居那儿,说我女儿还活着,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原原本本讲给我听。”她说。
因为一个月前殴打过邻居,她其实是在疗养院被监禁着的,晚上睡觉都要带电子锁,林珉也没去过医院,但赵霞还有另一个华人邻居的电话,那个邻居来疗养院说了以后,林珺说服了一帮精神病友,上演了一场飞越疯人院,回家拿护照,回的国。
顾谨先说:“这事跟沈四宝有关……”
曾经的沈四宝,不但跟顾父顾母关系不错,跟林老书记关系也很不错。
一般年轻人都不擅长跟老人相处,但沈四宝在这方面特别擅长,别人下班去蹦迪斯科唱卡拉OK扎小树林谈恋爱,他却不,最喜欢陪老爷爷们下棋。
当初林父林母都挺看中他,觉得他是个女婿苗子,可林珺坚持要嫁顾谨。
最后婚姻搞成一地鸡毛,林母死前沈四宝去看望她,还握着她的手说:“阿姨,当初你要是把林珺嫁给我,她不可能过成今天这样。”
为了那句话,林母死前盯着顾谨,合不上眼睛。
林珺点头:“你继续说。”
顾谨斟酌,还是先问:“林珺,你的精神状态怎么样,疗养院的评估报告怎么写的,你能不能复述给我听?”
林珺眉头一挑,却问:“你坐那么远干嘛?”
顾谨搬了把小凳子,确实坐得很远,在客厅的另一头,而且是自卫状态。
拍了拍沙发,林珺说:“我已经好了,你坐过来说。”又说:“我不会打你的,不要吵到孩子。”
顾谨挪过来,坐到了前妻对面。
他吃惊于,四年时间,前妻苍白,削瘦的程度。
“别看了,我知道我很难看。”她眉淡目轻,傲性倒还一如当年。
……
法典当然醒啦,妈妈一起床他就醒来了,悄悄拨点门缝往外看,哇,爸爸和妈妈已经很多年没有那样并肩坐着过了,而且妈妈看爸爸时,也全然没了原来那样的冷漠和仇视,她捧着咖啡杯,垂着眼眸,面容是那么平和。
其实林珺不仅削瘦,苍白,还很显老,但在孩子眼里,妈妈就是最漂亮的。
而在顾法典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经常这样四目相对着,兴致勃勃的聊天,说话,说着说着妈妈就会跳起来,坐到爸爸大腿上呢。
妈妈不但好了,而且曾经的幸福生活立刻就要回来了吧。
男孩蹑手蹑脚窜回了床上,开心的在床上打起了滚,可一不注意,妹妹差点被他蹬下床,还好他一把逮到,又抓回了床上。
……
慈心厂只是两室一厅的房子,太小不够住,顾灵晚上就回家了。
在家困了个大觉,担心她哥会被林珺暴揍,早起一咕噜爬起来,骑上自行车就往慈心赶。
刚到厂门口,险些跟一辆黑色轿车迎面撞上,得亏她刹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