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 陛下已经下旨让陆郎君回京了。”趁热打铁, 金云看到郡主慢慢恢复的脸色,连忙开口。
闻言,姜昭有些着急,“颁布圣旨的人何时出发的?”
东海之行马上就要出成绩,她怎么能因为自个儿的身体就突然断了这一切。舅舅这是关心则乱,让陆表兄回京也太草率了,那么多人的努力,那么多的百姓啊。
再说,她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不是一朝一夕而是十五年了,陆表兄就算回来又有什么用呢?她也不知道自己破败的身体还能撑多久。久病成医,姜昭隐隐知道,自己吐血就是早亡的征兆。
金云不知道景安帝派去的人何时出发,摇了摇头,但见郡主眼神急切,她出言安慰,“郡主,陛下听到您醒来的消息一定会来看您的。”
姜昭点点头,望向屋外的方向。
没让她等太久,景安帝一接到公主府的消息就撂下手头的事情赶过来了,看到小盘奴眼巴巴地望着他,脸色微暖,醒了就好。
王大伴跟在景安帝身后,见此也悄悄抹了抹眼泪。
“舅舅,您下旨让陆照回京了?”姜昭口齿清晰,比刚醒来的时候好了太多,开口就询问自己关心的事情。
至于李太后的薨逝,崔氏温家等,姜昭不想问。
“你昏迷那一日朕派人去东海,算算时间,人可能也刚到东海。”景安帝也默契地不和她说那些敏感的事情,只说起陆照。
“怎么?盘奴害怕陆照离开后,东海的一切会功亏一篑?”景安帝看了她一眼,清楚此刻的她心中的想法。
姜昭默默点头,然后小小地哼了一声,舅舅分明知道她在想什么,还要再问出口。
景安帝有点被气笑,“信使去东海可能刚到,东海的快报可是日日都到。陆照已经在重建海路,南北的商人蜂拥而至,两次出海的好结果都摆在朕的案头上。”
姜昭闻言,朝他讨好地笑笑,“舅舅,您再下一道圣旨吧,让陆表兄暂时不要回来了。”
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现在虚弱的自己很丑,身上的药味也好重。她还不想这么快见到陆表兄。
“今日才传来的快报,陆照同你二哥已经上了海船,准备与倭寇一战。圣旨他就是想收也收不到。”景安帝神色一肃,沉声开口。
这一战必须要胜,连日糟心不停,他需要一场胜仗来冲散笼罩在京城上空的阴霾。
姜昭又惊讶又担心,也更想看来自东海的快报,眼睛转了一下,乖巧地要将自己滋补的参汤分给舅舅一半,“舅舅,最近您要处理那么多朝事和……家事,肯定很累,盘奴都看到您鬓角多了几根白发了,您一定要注意身体呀。”
她讨好卖乖目的想要看东海的快报,景安帝怎么不清楚她的小心思,当即派王大伴回乾清宫取来。
“最该注意身体的可不是朕。”他神色不明地眯了眯眼睛,语气威严。
姜昭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
东海海域上,血光与火光冲天,一片叫喊哭号声。
倭寇集结原本想要偷袭第三次行商的船队,却中了陆照早就设下的埋伏。商船是伪装好的官船,边防卫的精锐全都藏在船仓中,另有数百名精通水性的百姓拿着精良的武器悄悄下水,凿穿了倭寇的船只。
倭寇始料未及他们刚和陆照打了一个照面就损失惨重,急忙要逃跑,可列好的船队已经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本官到东海的目的,就是为了送倭寇进地狱。所有倭寇一人不留,全都杀了。”陆照面色平静,像是在说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
波澜不惊的语气传到那些拼杀的卫兵武官耳中,他们诧异这是一个文官说出的话,但紧接着他们挥舞刀剑的速度也更快了。
边防卫与倭寇的初次交锋,倭寇溃败,逃无可逃,除了头目,其他人的尸体全都扔进海中喂了鱼。
血腥气让所有人热血沸腾,包括第一次杀人的姜晗,他凝视着前方面色如常的男子,终于觉得陆照好像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他不仅会列船阵还想出将火炮安在船上的法子,甚至已经借着几个渔民暗中打探好了倭寇的落脚点。
一场大胜激发了士气,陆照看准时机乘胜追击,径直捣入倭寇的老巢。他不在乎倭寇抢来的货物也不在乎苦苦哀求据说是被倭寇掳来的百姓也不分男女老幼,冷脸命令开炮,放箭,即便毁了小岛也要杀了所有的倭寇。
狠辣至极的屠岛过后,鲜红的血染红了海域,历经数日才慢慢消退。
……
景安帝派来东海的信使足足在岸上等了五个日夜才等到了船队返航的消息,得知边防卫卫官和陆大人带领人消灭了临海一带的所有倭寇,他只兴奋了一刻,就急冲冲地跑去见陆照。
倭寇除了是好事,可是陛下的旨意陆大人还没有收到呢。尤其是牵扯到了病弱的明月郡主。
陆照刚下了船,甚至来不及换下一身血衣,就收到了景安帝传来的圣旨。
他抿直唇跪在地上接旨,看到信使急切的脸色,心中滋生几分不妙。从上船那一刻就产生的不安一直笼罩在他的心头,陆照觉得自己的预感可能会成真。
“东海县令陆照接旨,朕命你速速回京。”
寥寥的一句话,陆照却听出了景安帝的严肃,他抬起头看向信使黑眸幽暗,“京中出了何事?”
信使因为他的目光悚然一惊,缓了两下才放低了声音,“陆大人,京中,明月郡主吐血昏迷。”
犹如一双大手狠狠扼住陆照的呼吸,他绷着脸,盯着信使,一字一句语气森冷,“何日发生的事?”
陆照不敢想小郡主如今的情况,信使从京城到东海最快也要数日,而他早早地上船几日未归,景安帝破了惯例,急着要他回去,可以想见情况有多么的危急。又过了那么多时日……
“距离今日,已经快要半个月了。”信使讷讷回答。
“备快马,本官即刻回京。”
***
这一次养病,姜昭终于什么都不再过问,强迫自己忘了所有腌臜的事情。因为她在装睡的时候,偷偷听到张太医对舅舅说她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
夜深人静只剩她一个人,姜昭才惨惨地笑了一声。真是应了一句话,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上一次她苟延残喘直到庆平十六年的冬天,最后还是服用了简知鸿找来的毒药寻死。而这一次,不必她再努力了,再过不到半年的时间,她想活也活不了。
天意弄人,姜昭第一次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过因为比上辈子多了些快乐,姜昭得知活不过半年后,开始很认真地对待自己的身体,按时吃药用膳,还尝试起了从前嫌弃麻烦的法子,针灸推拿药浴全都试了一遍。
随着公主府中的药味愈发的浓郁,姜昭的尝试也不是没有结果,她的脸颊圆润了一些,气色也恢复了大半。
看看镜子里面灵动的自己,姜昭放下了心,脸上也多了笑意。
一日她从舅舅那里听到边防卫大败倭寇抄了倭寇的老巢,更是兴奋不已,为陆表兄开心也为二哥开心!
她也心知肚明陆表兄就要回来了,兴致勃勃地去了梧桐巷的宅子,指挥人又重新收拾了一遍。
三日后,李太后的灵柩葬入皇陵。姜昭在公主府中听到了一声又一声的钟鸣,沉默了许久,人死后因果尽消,很快化作虚无,什么都不会再留下。
***
陆照风尘仆仆从东海策马赶回京城,刚到城门就撞见了满城的白色,他瞳孔骤然一缩,满城白色,唯有国丧!
人僵在原地,他闭上眼睛咬着牙根听着一声又一声的丧钟,再次睁开盯紧了城门口的士兵。
“何人去世?”他虽满脸风霜,但形容并不狼狈,反而气势逼人。
守城的官兵心惊胆战,多看了他两眼,“太后娘娘十数日前薨逝。”
闻言,陆照长松了一口气。
若是小郡主不测,他今生无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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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太后灵柩入皇陵, 由城门口出,数百禁军护卫,全城戒严。
陆照同信使几人因为手中牵着马, 衣服上也没有带丧,按照规矩要暂且回避,进不了城。
他牵着马站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双眸紧紧盯着太后的灵柩缓缓经过,心下微沉, 上辈子的李太后并未在这个时候去世, 她多活了十年。
不过虽然上辈子李太后的寿命长,陆照却隐隐约约听到些关于康宁宫的传闻。传闻中, 李太后痴迷佛法走火入魔, 似乎因为跪在佛前太久伤了腿,瘫痪中风,卧倒在病榻上, 行为不能自己控制……
这辈子她提前十年薨逝,唯一的相同可能就是为她扶棺送行的人。陆照远远地看到阴云之下身着孝衣的靖王, 眉目许久不能舒展。
靖王此人, 颇让人捉摸不透。他沉默寡言, 因为崔家谋逆失去太子之位,尴尬的处境下,平常很少与朝中官员来往。但陆照却知道,靖王比太子活的长久, 太子谋逆被景安帝幽禁至死的时候,靖王还是亲王尊位。
直到陆照死前, 靖王还好好地待在京城, 景安帝甚至对他委以重任, 派他去漠北对抗南下的胡人骑兵。
先是太子一派猖狂谋逆再是洛王和后来几个成年不久的皇子激烈争斗,众人包括陆照他自己都几乎忽略了不言不语的大皇子靖王。
陆照凝眉细想,猜测众人不将目光放在靖王身上的原因可能是上辈子景安帝格外厌恶崔氏,也根本没有将崔皇后放出长信宫。
……
“王爷,已经出了城门百米,您请上马吧。”灵柩的前方,礼部的官员请靖王上马。
靖王沉默着点了点头,利落地翻身坐在马上,牵着缰绳,他却若有所觉地突然回头向城门口的方向望去。远远望见避开的几人几马,深眸中的戾气一闪而过。
若不是东海的形势过于复杂,若不是顾忌着父皇,他不会容许这几人活着如愿回到京城。
“行。”他掩下眸中的阴沉,拉动了缰绳。
……
护卫着太后灵柩的队伍逐渐消失不见,陆照与信使一行人终于得以进京,他顾不得让信使带他入宫复命,直接往公主府的方向而去。
陆照已经不想再遮遮掩掩了,他要光明正大地进入公主府,这是他去东海之前就决定好的。
信使阻拦不及,只能咬咬牙看着他离开,自己先回去皇宫向陛下复命。
左右是明月郡主的生死更重要,陛下想必不会怪罪他。不过信使心中也存着一个疑惑,陆大人虽然才干出众,但医术总比不上宫中太医,他回不回京城与明月郡主的身体有什么联系呢?
***
公主府中,姜昭听到了外祖母的丧钟声,再做些什么都提不来兴趣了。有些事情也不是她想忽略就可以当作不存在的。
简知鸿去调查温氏一族也快要回京了吧,等他归来将真相禀报给舅舅知道,靖王与崔皇后可以幸免一难,可安国公府又该如何。
按理说,外祖母动手的时候,母亲还是不知事的年纪,根本没有参与其中,姜家更是半点都不知晓。可承恩侯李家已经获罪,势必要有人承担舅舅的怒火。
姜昭知道舅舅私底下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母族亲眷,也猜想舅舅根本不知道是养母李太后断了温氏一族,间接害了温康太后吧。
此时此刻,她唯一庆幸的便是鼓动二哥去了东海。如今东海边防卫颇有成效,大败倭寇,二哥算是立了一功。如果将来父亲安国公和母亲端敏长公主获罪,二哥他们还能留有喘气的机会。
姜昭忍不住又想了很多,直到裙摆下的轻轻拉扯让她回过神来。是那几只雪白雪白的兔子,过了两个月,兔子们已经长的很大了,兔牙都能咬破她的裙摆。
她笑着弯下腰,手指头摸了摸软乎乎的兔毛,小声地嘟囔,“你们怎么又饿了呀,吃的比本郡主都多。等我死了,你们再回到陆表兄的身边,陆表兄喂养你们的时候肯定很惊讶又很头痛。”
几只兔子用兔头拱了拱小郡主的手心,忽而长长的兔耳朵一动,退开快速地往姜昭的身后跑去。
姜昭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直起身扭头看去,她以为是贴身婢女们给兔子们带来了食物,却没想到,转过身后,站在她面前的是身形颀长的男子,嘴角噙着微笑,温柔地正望着她。
“郡主,好久不见。”陆照深深地望着消瘦了许多的小郡主,眼中闪过一抹疼惜。才两个月的时间而已,不过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