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成为一部尚书,一切便水到渠成,也好。
陆照这般反应,景安帝看在眼中,有些惊奇地挑了挑眉,心道没准陆照还真能给他一个惊喜。不过一切最后还要看盘奴的意思,若是盘奴迫切想嫁他,他就是随手封陆照为一个尚书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等婚事过后再给人撸下来。
“陆卿的话朕也记住了,天色不早了,陆卿退下吧。”景安帝话说到这里,摆摆手让陆照告退。他在公主府,显然陆照根本不会有留下来的机会。再开明的长辈也容忍不了一个外姓男子没有媒妁之言就住下来,甚至待到黄昏都是不可能的。
景安帝要不是念着盘奴有陆照在身体会好一点,早就将人赶走了,哪里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照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姜昭,从容地离开。
只剩下舅甥和王大伴等人,景安帝对着姜昭就直言不讳了,“怎么方才朕赐婚,盘奴不想嫁他?”
姜昭还为他刻意苛责陆表兄有些生气,闻言神色倒是变得落寞,语气丧丧的,“舅舅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体,兴许过上几个月就死了,我嫁给陆表兄那不是诚心欺骗他让他做鳏夫吗?”
陆表兄执意要将两人的关系亮在太阳下面,姜昭虽然抗拒但看到他人的讶异后心中还是窃喜的。不过成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婚姻代表着责任,姜昭有些害怕承担。
“能娶到盘奴是陆明德几世修来的福分,是他的荣幸,他岂敢怪罪?!是否是那陆明德做了什么?”景安帝闻言,脸色一厉,重重呵斥。
他养大的盘奴身体虽弱但从来自信不输于男儿,竟然在陆照身上诚惶诚恐起来,他不禁怀疑陆照是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刺、激到了姜昭。
姜昭见皇帝舅舅发怒甚至还要怪罪陆表兄,连忙辩解,“哎呀不是,舅舅你想到哪里去了,和陆表兄没关系,是我自己害怕。”
“有何可怕的?十五年前那些太医也说你活不过十岁,现在不也是好好的。”
景安帝皱眉安慰她,姜昭垂下眉眼默声不语。
舅舅根本就不明白,她对陆表兄的喜欢已经不仅仅是普通的好感了……由爱故生怖啊。
说来,舅舅根本就没有十分在意的女子,他的后宫娘娘们往往都是得宠一段时间就轮换下一个人。若说特殊的话,也就只有翻身不久的崔皇后。
一想到崔皇后,姜昭莫名有些心虚,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皇帝舅舅,抿唇问他,“舅舅,崔娘娘还是闭宫不出吗?或许这是太子和高贵妃设的计策。”
靖王表兄眼下为外祖母守孝避风头,崔皇后闭宫不出,等到一切水落石出,他们母子二人岂不是白白受了一番猜忌?姜昭有些过意不去。
这样的话也就只有小郡主敢说了,随侍在景安帝身后的王大伴默默想,现在宫里的人提到崔皇后都是心惊胆战的。陛下他也总是阴着一张脸,多日处罚了不少宫人。
“嗯,高氏往太子身边送了一个谋士,听说这计策是那人出的,太子也算是聪明一回。”景安帝嗤笑一声,整座皇宫没有他不想知道的事情,东宫的动静早就传到了他耳中。
姜昭睁着眼睛还想继续听下去,却不想景安帝只草草说了一句就勒令她好好养病,莫要多费心思。
“高贵妃娘家送进宫的谋士不会和我也有关系吧?”姜昭却看出了些异常,灵光一闪,惊讶地反问。
景安帝神色不明地瞟了她一眼,姜昭表情无辜,她只是随口一猜。
“那谋士是临川郭家的人。”她都猜到了,景安帝也不再瞒她,淡淡开口。临川郭家是安国公府的姻亲,端敏和太子已然生出嫌隙,临川郭家却帮着太子,他目前还在观望事态的发展。
姜昭得到想要的答案,识趣地不再问了,一切只等着简知鸿归来再说吧。
“来,把药喝了。”景安帝看她老实了,将汤药推到她面前……
***
因为天色不早了,景安帝看着姜昭喝完药只停了一刻钟就回宫了。
进了宫门后,抬着御辇的宫人正准备往乾清宫而去。景安帝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突然沉声开口,“去长信宫。”
显然,方才姜昭的话让他想到了崔皇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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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大门紧闭的长信宫再一次迎来了帝王的垂青, 崔皇后孤身一人坐在殿中,素服乌发,未着妆簪环, 听到殿外传来的动静只是抬了抬眼皮,没有别的反应。
甚至景安帝龙行虎步走进来的时候,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移过去。
“陛下既然厌恶本宫,仇恨崔家,什么坏事丑事都当是崔家做的, 还来此处见我这个崔家女做什么?”崔皇后不冷不热地开口, 她也厌了接二连三的幽禁,长信宫虽然是历代皇后的住所, 但终究是一块巴掌大的地方。
“朕方才去了公主府, 见了盘奴。”景安帝没有理会崔皇后的愤懑,慢悠悠地坐下来,吩咐人上了一杯热茶。
他自顾自地开口, 见那女子冷漠没有理会他,忽而又道, “朕倒是忘了, 你还不曾见过盘奴长大的样子。”
“盘奴, 本宫知道她,她是端敏长公主的女儿,也是当年为陛下挡了毒的那个小小女婴。”提到姜昭,崔皇后抬头, 神色终于有了变化。
温氏一族的灭族祸事崔皇后可以笃定崔家人绝对没有做过,但姜昭中毒她辩无可辩。
“她如今, 身体还好吗?”明月郡主常年缠绵病榻前些日子突然吐血晕倒, 此事崔皇后也知道, 她忍不住开口问景安帝姜昭的情况。
“怎么?现在倒是不为你崔家人辩解抱屈了?”景安帝神色一冷,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崔氏,他的正妻,语气讽刺。
崔皇后沉默了一瞬,明艳的容颜浮现出些许灰败,挺直的脊背在帝王冷冽的目光下也慢慢变软。她缓了缓低声陈述,“崔氏一族已经为当年犯下的错事付出了代价,百年大族如今已无一人存活。”
“你知道就好。崔氏,朕希望你记住,崔家谋逆害朕性命,毁盘奴一生,他们该死!朕从头到尾都不欠你也不欠魏珩,你们没资格怨朕。”景安帝定定地看着软下来的女子,目光晦暗。
他自认对崔皇后和靖王尽到了应尽的责任。崔氏依旧是高贵的皇后,靖王也平平安安地长大,甚至培养了自己的势力。历史上不是没有皇后家族造反的例子,哪一个能如崔皇后这般,事后只是清清静静地闭宫,份例也不曾少过。
而且,她还有出宫翻身的机会。景安帝一想到这里,手上的玉扳指转的飞快,神色越发冰冷。高贵妃才告到他那里,他只不过冷脸问了崔氏一句,她就闭上宫门,到头来崔家成了她的逆鳞,气性比他还大……
“温家灭门真不是我父亲他们行事的作风,姑母也根本不会的。”崔皇后急声反驳。
“朕从来没有认定是崔家灭了温家满门,方才盘奴也在怀疑是有人故意设局。”景安帝淡淡开口,忽然就失了继续待在这里的兴致,话音落下就甩袖离开。
闻言,崔皇后只愣了一瞬,看着景安帝离去的身影,咬牙跑过去抓住了他的衣袖……
***
是夜,不止是宫中无人安寝,安国公府大大小小的主子们也辗转难侧。
尤其是三房陈氏的院子,夜深了,烛火还明着。姜晚还有七郎都在陈氏的眼皮子底下,一人眼睛红肿似核桃,一人茫然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陈氏看着一双儿女,目光在女儿姜晚身上停留的时间更长一些,叹了一口气开口,“白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姜晚闻言,几乎又要落泪,哽咽着点头,“女儿知道了,照表兄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和郡主姐姐走在一起,他还毫不避违地抱着郡主姐姐。”
她刚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只觉五雷轰顶,陆照是她的表兄,三堂姐是高贵的郡主,他们若是在一起哪里还有她的机会?
“既然你都知道了,日后就不要想再嫁给陆照了。母亲一开始就不想你嫁给你表兄,他好归好,家族却早已没落,独木难支,到底帮不了我们母子三个。”陈氏比起女儿的伤心,神色要轻松愉悦很多。在她看来,外甥能和姜昭在一起,完全是不可思议又倍加惊喜的事情。
若是真的成了,看看这安国公府的人,还有谁敢轻视他们母子?而且,外甥的婚事是一大助力,女儿姜晚又可以借着郡主和外甥的名头再觅得意郎君,又成一大助力!
将来,她和七郎有两大助力,根本就不用再委屈小心了。
“可是。”姜晚吞吞吐吐,想说姜昭身体不好说不定不久就去了,也想说她还对表兄有好感,但看到母亲熠熠发光的眼神,她的话说不出口了。
“你表兄从来没有表示喜欢过你,五娘,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人和东西不要强求。母亲相信,靠着郡主和你表兄这层关系,你一定会找到更好的夫君。”陈氏算是对姜晚说了句掏心窝子的大实话,转过头来又吩咐儿子七郎要他努力进学,将来让陆照亲自教导他。
姜晚默默地垂下头,突然想到一事又猛然开口,“母亲,再过不久四姐姐就要回来了吧?到时候岂不是……”
“怕什么?四娘回来就回来呗,反正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了。”陈氏笃定,有姜昭在,姜晴绝对不敢再招惹她的外甥,这一点恐怕她的二嫂也会早早地嘱咐。
不过,装病给老夫人施压这一招是谁给二嫂出的主意?陈氏迷惑不解。
***
“你说,是大嫂先去拜访了二婶娘,转过头来二婶娘就风寒重病了?”姜昭也还没有休息,从舅舅口中得知给太子出主意的人是大嫂的娘家人,她又动了埋在安国公府的眼线。
这段时间,姜昭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人口简单的安国公府也隐藏了不少沟沟壑壑。所有人都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啊,上辈子的她怎么就没注意到呢。
“是,世子夫人离开后,二夫人就病了。眼下,病情的真假还未确定。不过,二夫人的目的达到,已经派人去闽西接姜四娘了。”
姜昭闻言,先让眼线退下,而后手指心不在焉地放在靖王送给她的那只贝壳手镯上,轻轻一滑。
姜晴回来也就回来了吧,她刚好可以趁此机会弄清楚姜晴背后的人是靖王还是洛王。玄冥司现在还未弄清他们两人数月前的踪迹呢。
“不过,她应该就会知道在水榭外面弄晕她是我动的手脚吧。”姜昭小声嘀咕,还是不明白她为何就是看准了陆表兄不放。
虽然失、身了,但贞洁在姜昭看来真没那么重要。算了,这辈子谅她遇到匪盗可怜又没祸害陆表兄成功,若是她已经改好了不来找自己“兴师问罪”,姜昭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若是姜晴继续执迷不悟,还想祸害别人,她也不是不能把她抓进去玄冥司。
就是大嫂此人,姜昭细想开来有些头痛,她还怀着身孕,腹中的稚儿再有几个月就出生了。
她背后的郭家与太子牵扯在一起,大哥究竟知道不知道啊?
“金云,准备笔墨!”才和安国公他们扯下亲情的假面,姜昭也不想找大哥说,想来想去只能委婉地和二哥说,再让二哥写信劝他们。有话说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他们不听的话也就罢了,姜昭也不想再提醒。
二哥身边有受过郭家迫害的忠和乡君在,想来更能容易接受她的话。于是,姜昭准备再往东海写信。
二哥的信写好了。姜昭盯着空白的信笺忽然就想起了陆表兄曾经写信时说过的一句话,我心昭昭,日月可明。
唇角微弯,她兴致勃勃地准备给陆表兄也写一封信,让人明日送到梧桐巷去。
鸿雁传书,书信传情,他们既然现在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关系,怎么能不写些诉衷情的书信呢?
“明月需光照,方可人长久。”她先是让陆表兄不要将皇帝舅舅为难的话放在心上,紧接着写下了这句话。
***
陆照一大早就拆了公主府多此一举送来的书信,看到末尾,他眼中带着深深的笑意,精神抖擞地理了理官袍,往翰林院而去。
眼下两人的关系不算是遮遮掩掩了,小郡主是又和他玩起了花样。陆首辅边走边想,这算是正常情况下,小娘子和郎君们发展感情吗?
去翰林院的路上,遇到了褚伦,他看了人两眼,若无其事地提了句未婚男女们有了情谊,一般郎君们会做些什么。
褚伦如今正是他的下官,因为他春闱殿试连得头名,也不再拿傲慢的态度对他。陆照到了翰林院后,第一个对他主动示好的人就是褚伦。毕竟两人也算是有同榜之谊,褚伦被绶翰林院编撰也间接得了陆照的实惠。
褚伦是远近闻名的大才子,各方面也不过只比陆照差了一些,陆首辅莫名觉得他应该有很多这方面的经验。
果然,陆照的直觉是对的,褚伦不负他的才子之名,只疑虑了一瞬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小娘子们大多脸薄,郎君们行事绝对要有限度。偶尔往小娘子家里送些节礼,里面多一些小娘子喜欢的东西;每逢节日的时候要先邀请小娘子的兄弟们一同游玩;买小娘子可能喜欢的首饰和点心也得先送到她们兄弟们的手上……”
陆照耐心地一条条听着,快到了宫门才幽幽叹了一口气。因为他发现,褚伦说的根本对他作用不大,先是前提就错了。他的小郡主除了偶尔有些怂,其他时候都是再大胆直白不过,哪里会脸皮薄呢?
“明德兄,莫非有了合心意的佳人?”褚伦远远看到翰林院大学士的身影,连忙小声问陆照。
陆照含笑点了点头,又道,“若是那些大人们再做媒,就麻烦谦文兄帮我解释了。”
“好说好说,明德兄的速度挺快啊。”褚伦的语气有些惊讶,开始好奇陆明德喜欢的女子是谁。
陆照闻言但笑不语。
这一日,褚伦作为翰林院编撰当值的时候,他发现陛下的心情也不错。受此感染,他走路的脚步也轻快起来,脚步一轻却是不小心撞到了靖王殿下。
褚伦连忙请罪,好在靖王没有怪罪他,反而询问他如此开心的原因。
“陛下乐则臣乐。”褚伦给靖王卖了一个好,隐晦地提醒他景安帝的心情不错。话音落下察觉到自己用意可能过于明显,他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同年陆兄不久前和伦说他有了喜欢的心上人,伦也为他即将到来的婚事欢喜。”
陆明德说自己有了喜欢的女子,那应该很快就要成婚了。褚伦如此理解也就说了,却不想他看到了靖王殿下骤然变得阴戾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