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听到孙儿遭受的苦难,心头一跳,又听翁父继续说。
“那也是你自己的造化。”说着又看向老太太:“女婿着实是意志惊人,好几处致命伤,却生生熬了过来,只是因为高热不断,所以醒来后失了记忆,休养了一个多月,才堪堪能下床。”
翁父把这话说了出来,再而端起茶水饮了一口。
他本不欲再拿这事来说,可越不说,那老太太便觉得他们翁家好似占了多大的便宜一般。
既然如此,那便把这事说白了。
唯有说白了,才能让这老太太清楚自己孙子不是从水中捞起就活了的,而是因他才能活下来。
只有说明白了,或许老太太才会对这恩情由心的感恩。
每每想起这事,便会善待他的阿妩。
谢玦琢磨了一下,约莫明白岳父的用意,倒也是配合得很。
他应和道:“岳父那时不知孙儿的身份,却也花费了许多钱财来医治孙儿,若是换做平常人家,面对这汤药费,恐怕也是任由孙儿自生自灭了,岳父予孙儿的救命恩情之大,恐怕难以偿还。”
老太太许久才从孙儿遭受的苦难中回过神来,看了眼那失而复得的孙儿,老太太沉默了下来。
好半晌,才从位上站起。
老太太站了起来,旁人自然也一同站起。
老太太早已知道自己先前对孙媳确实是做得过了,只是身为侯府老夫人的她始终低不下这个头罢了。
今日在听到孙儿那般凶险才能保住性命后,一下子便看通透了。
她朝着翁父道:“先前多有为难阿妩,确实老身太过狭隘了,在此老身为先前所做之事向亲家致歉。”
说着,便要朝着那翁父一躬身。
其他都惊了惊。
老太太是一品诰命,翁父自是受不起的,连忙几步上前虚扶老太太。
翁父道:“老夫人是阿妩的长辈,算起来也是我等的长辈,这一礼万万使不得。”
老太太被扶起后,翁父后退了几步。
老太提幽幽叹了声,环视了一周厅中众人后,目光最终落在了孙媳的身上。
“等你生下孩子,出了月子后,这侯府的掌家一事便交付到你手上了。”
那边的二房的崔文锦心头虽心有不甘,但也不敢再继续作妖。
她的几个儿女,往后的人生都还得依仗侯府,所以不能把这侄儿侄媳全得罪了。
翁璟妩微微一颔首:“蒙祖母看重,孙媳定然不负所望。”
老太太点了头,心下也松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不过是出身罢了,只要有主母的从容气度,有本事的,往后自然也是能管理得好侯府的。
再说,连那沈尚仪都夸了,还能有错的不成?
再而闲聊了一些话后,大家伙也就从老太太的院子出来了,各回了各的院子。
翁璟妩同谢玦把阿爹阿娘送回了西厢后,由他扶着她慢步走在廊下。
斟酌了几息,翁璟妩开了口:“莫要怪阿爹再提旧事,他不过是想要祖母往后待我好些而已。”
厅上阿爹说的话,她约莫也琢磨出了用意。
谢玦也知晓岳父的用意。
他往想前边的幽长的回廊,声音低沉的道:“岳父说的是事实,若非岳父,我恐……”默了一息,说了梦中的话:“泡烂在了水中。”
话落,他继而道:“所以,翁家从未欠侯府什么,只有侯府和我欠了你们翁家偿不清的恩情。”
翁璟妩最是明白的,他为了还恩,连自己的婚事都舍了出去。
翁璟妩忽然觉得,在这门婚事上,毕竟是因翁家提出以此来还恩的,他自然不肯和离。
再者,这婚事因翁家而起,在和离一事上她的意志也不够坚定,所以这一门婚事谁都不能怪得了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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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献殷勤的阿妩
家中的事情也算是解决了。
老太太算是彻底看开了。
所以在赏雪宴之前, 老太太进了一回宫,主在为翁父说些好话。
老太太与太后说了孙儿被救的详细经过。
太后又与皇帝说了一嘴,皇帝对这个救了表侄的臣子倒有几分兴趣, 所以谢玦进宫述职时, 便让表侄把这臣子带进宫里见一见。
谢玦回到府中, 也就把这事告诉了岳父。
翁父哪怕已然为官有十年之久了,但在知道要面圣后, 还是免不得紧张了起来。
原本对这个女婿有所不满, 但因这一事, 翁婿二人倒是在书房中说了许久的话。
话到一半,谢玦揣测道:“圣人很有可能会升父亲的官。”
面圣,定然会升官。
翁父约莫也猜得出来, 所以也没有太过吃惊,琢磨了一下,问他:“那你觉得是好事, 还是坏事?”
正襟危坐在桌案后的谢玦思索了一下, 神色平静问:“那便看岳父是想安于一隅, 还是想要站在更高的位置?”
翁父垂下眼眸沉默, 端起茶水浅饮了一口, 不疾不徐的道:“说实在的, 我以为我早已经没有什么斗志, 只想着在那云县当一辈子的小县令,但其实还是心有不甘的, 就在方才听你说圣人要见我的时候, 斗志在那一瞬死灰复燃。”
抬头看向女婿:“不拼搏一把, 怎能甘心。”
谢玦明白了岳父的意思, 嘴角也有了淡淡弧度, 虽然只是几息。
“圣人会给岳父升官,但最多也是升两个品阶,上州州司马或是长使一职,这些职位多为闲职,无甚实权,也无甚大作为,但胜在稳当,也是很多人无法到达的位置。”
话到这停了下来,望向自己的岳父,余下的话还未说出。
翁父也是个聪明人,一下便明白了女婿的意思,琢磨了一下后,道:“若是拒了,踏实两年,做出功绩便能慢慢地的得到赏识,只是……”
他抬起头,不免担忧道:“若拒了,惹得圣人龙颜不悦,怕是不好。”
翁父从未见过皇帝,对皇帝的了解仅限于道听途说,所以心中没底。
谢玦道:“岳父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便可,哪怕圣人不悦,也不会牵连任何人,而且也不过是几日便会忘却,或许长久后会忘记,但若有功绩呈上,圣人便会记起岳父当年拒官一事,印象或会更深刻,但……”
话语略顿,谢玦来了个转折:“但若没有作为,恐怕难以到司马和长使这个位置,有得有失,岳父三思后再做决定。”
翁父沉思了半晌,忽然释然一笑:“若是如此,除了官阶不一样了,与过往十年在云县为知县又有什么区别?”
“若是再不拼搏一把,等年过半百再想去搏一搏,恐怕也是有心无力了。”
翁父现今不过是四十出头,虽然已是不惑之年,但与为官者来说,却是正值壮年。
谢玦尊重岳父的选择,也没有说旁的。
*
翁璟妩想到父亲在金都这段时日,还需谢玦来周旋,故而这几日对他的态度比起平日要殷勤了。
入夜。
谢玦刚沐发从浴间出来,却见妻子坐在了榻上的茶几旁煮茶,在她的一旁更有叠好的棉巾。
屋内飘着淡淡茶香。
自她有孕以来,不能长饮茶水,多次回来,屋中的水不是清水便是滋补的茶水。
谢玦不爱酒,却是爱茶。
这一点,翁璟妩在刚做夫妻的时候便晓得了。但她煮得一手茶并非是因谢玦,而是在守寡的那些年,闲来无事,她也学了许多东西来渡过那漫长的时间。
谢玦走了过去,翁璟妩抬头与他笑道:“最近学了一下金都盛行的煮茶法,所以想让夫君来试一试。”
说着从茶洗中夹出了个杯子放在他面前,再倒入香气袭人的浓茶。
随而拿着帕子缓缓站起身,走到他的身旁:“夫君的发还有些湿,我给夫君擦一擦。”
谢玦知道她今日殷勤是为何,也没有点破。
从她手中拿过来棉帕,淡淡道:“我自己来,你歇着便好。”
翁璟妩也只能回去坐下,端起茶水予他:“先尝尝味道如何。”
谢玦放下了棉帕,接过了茶水浅抿了一口。
茶水一入口,茶香四溢,茶浓而不涩,唇齿生香。
好茶叶,也好手艺。
把余下半杯茶饮了之后,他方抬头看向她:“你可是想问我与岳父都说了什么?”
谢玦一句话便说到了点上。
翁璟妩笑意顿时一绽,忽觉得这辈子的谢玦好似好说话了许多,是因为年轻了好几岁,还是刚入军中,还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心思的原因吗?
她没有太过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问了自己想知道的。
“圣人要见阿爹,所以你与阿爹是怎么商量的?”
翁璟妩到底做了多年的侯府主母,对侄朝中政事虽不大了解,但到底不是睁眼瞎,多少都知道些的。
皇帝要见阿爹,定有赏。
所谓赏赐,莫过于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