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陆承骁房门紧锁,柳渔避回她自己屋里,柳晏安领着大夫去敲陆承骁房门。
恰逢那冷水起了些作用,陆承骁听到柳晏安在门外说已经请了大夫来, 直接从浴桶中出来开门。
一身衣裳尽湿透,好在已是夏日, 倒不至于因浸冷水伤了身。
换了身干爽衣裳,由大夫帮忙施针, 又抓了些药拿到客栈后厨煎了, 一大碗汤药用下去,人才好些。
此时柳晏平已回来, 八宝也是这时候回的客栈, 进了陆承骁房里, 见又是针又是药的, 再一问起,哪里还不知道自家少爷今日在李家被人算计了,他与六两相熟,恨得当时就想要去找六两的事,被陆承骁喝斥一声,才算消停。
八宝气咻咻蹲门角去了。
他是不知道这里边到底怎么回事,可三少爷不肯多说,那十有八九就是要顾及谁的名声,在李家出的事,还要让他家三少爷顾及到名声的女子,还能是个丫鬟吗?
李家可就一个姑娘!
八宝想到李云璧消瘦的模样,现在对她是一点好感也不剩了,他家少爷和柳姑娘都在议亲了,李家姑娘又不是不知道,明明知道,还敢弄出这种事来,真有个什么事,他们三少爷和柳姑娘这辈子岂不是都要被搅和散了?
多不容易才走到一处啊。
八宝是越想越憋闷。
其实不止是八宝想知道怎么回事,柳晏平和柳晏安也想知道,说到底,陆承骁跟他们妹妹快定亲了,说是去义父家拜访,结果被人下了这种药,下药的是谁?
只要心疼自家妹子,碰上这种事做兄长的就没有不介意的。
只是柳家兄弟都还有分寸,陆承骁现在身上的针都还没取下,大夫也还在隔壁等着,他们自然也不急着发问,况且陆承骁有心的话,这种事情不需要他们问,他自己都会跟渔儿有个交待,最差不得有个知情权吗。
老大夫瞧着留针的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过来取针,这种病症,其实求医的人不多,尤其男子,大多着了暗算纾解过也就是了。
自然,似这种家人朋友着紧他身体的,到了大夫手中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难事,当补则补,当泻则泻,阴阳趋于调和,这药也就解了。
嘱咐几句,老大夫便要告辞,八宝忙去送那大夫且付上诊金药费。
屋里只有陆承骁和柳家兄弟在了,陆承骁一时也觉尴尬,与柳晏平、柳晏安二人道:“今日之事关乎女子清誉,两位兄长容我稍后单独与渔儿解释,可好?”
柳晏平也知道陆家与袁州李家的关系,如果与李家有关,陆承骁顾及李家人名声也能理解,且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知道,不好评判,陆承骁有这般态度,会去与柳渔解释,这便可以了。
他点了点头,道:“行,渔儿也应该知道,还望你莫行欺瞒之事。”
这言语间,是要陆承骁与柳渔把和今日下药之人的关系也说个清楚明白,说到底,是怕他除了柳渔之外还与其他女子有纠葛,那这婚事还议不议下去就要另说了。
“这是自然。”
陆承骁也不肯再等,穿上外衣,整肃好衣冠就寻柳渔去了。
柳渔一直在自己屋里,外边八宝送老大夫走的动静她也听到了,正犹豫着是不是能出去了,就听得敲门声,忙去开门,就见到了面色已经正常许多的陆承骁。
想到方才情况,一时尴尬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咬了咬嘴唇才问:“你现在都好了?”
问完又想咬了自己舌头,这话怎么听着那样怪……
陆承骁看着她耳珠渐红,眼里溢出几许笑意,“已经好了,多谢你让晏安帮忙请医。”
柳渔点了点头,不敢再接这话,陆承骁微笑,道:“可能让我进屋,今日之事,我与你解释一下。”
“哦,好。”柳渔才回过神来,忙把人往里请,为了避嫌,厢房的门也不曾关上,就敞开着。
这是个套间,进门向左再往里有待客的桌椅,陆承骁等着她走到身边了,才一起向里走去,到了桌边,却并未坐下,而是出乎柳渔意料之外的,握住了她的手。
柳渔心一跳,紧张的抽了抽,又被陆承骁握住。
“渔儿。”
在心底念过无数回的一声渔儿,意识不清时唤过,现下就不舍也不愿再改回去了,他声音很轻,轻到或许只有这间屋里,只有他们彼此能听到。
柳渔听过许多人这般唤她,从前是王氏,或是柳家村里玩得要好的姑娘,如今是大伯娘和几位堂兄,甚至陆家伯父伯母。
分明是一个听惯了的称呼,从陆承骁口中出来却带着一种别样的旖旎缠绵。
她手终于不再挣动,任由他握着。
陆承骁心中的喜悦一点一点向外潮涌,似能把他整个人都浸润,连空气也染上了甜。
柳渔却是热,不知是耳根,还是被他握住的那只手,被那热意带出的,像是紧张,像是甜,又像是一种麻酥酥被卸了力气的绵软。
她等着陆承骁说些什么,却被他轻轻一拉,带进了怀中,另一只空着的手也揽上了她肩背。
柳渔心头一跳,下意识要后退,却被他轻轻抱住:“就一小会儿。”
柳渔不动了,这一回是浑身每一处都觉得烫了起来。
陆承骁将脸贴在她发肩,呼吸近在耳侧,声音极轻,近乎呢喃:“渔儿,我有些后怕。”
后怕什么,陆承骁不敢说出来。
不知为什么,陆承骁有一种直觉,今日若果真有什么,便是他不肯妥协,柳家,柳渔,恐怕都不会再要他了,他和柳渔或许,再也没有可能。
只是这样一个念头,便引出一阵的心悸。
陆承骁喉头动了动,禁不住的将人微微拥紧了些许,仿佛唯有如此,心中那种空洞洞的恐慌才不会无边无际的蔓延开去。
“渔儿,我只喜欢过你。”
“只喜欢你,从前,现在,以后,都没有别人,也不会有别人。”
声音极轻,却无端能让人品出其中真意,更能感受到那种珍惜,或许,还有害怕失去的不安与后怕。
柳渔并未说话,垂在身侧的手却是指尖轻颤了颤,一下,两下,三下……终于,那双手抬起,轻、缓、又带着几分小心地环上了少年的腰背。
陆承骁身体一僵,呼吸微乱了几分,随之而来的就是狂喜,将柳渔整个人拥得更紧了几分。
想要抱得更紧一些,怕她伤着痛着,可若不能抱得更紧一些,心中狂涌而出的喜悦、心动、无限的欢喜,便似都寻不到一处去着落,去宣泄。
便是这般一个相拥,也是小心、呵护、珍视,须用几分力,敢用几分力,也要在心中、手中、每一个转念中斟酌再斟酌,那是像呼吸一般的本能。
偏正是如此,却更叫人觉出了千般心动,万般甜蜜。
柳渔眉弯如月,唇角抑不住上扬,将脸埋进陆承骁肩窝,藏起了刚绽的笑涡。
落在肩上的那一点重量,似乎带着魔法,着陆在陆承骁心中。
少年眼中盈满了笑意,脸颊在她发间轻贴了贴。
如果可以,第一次相拥,陆承骁希望时间停留在这里,可以就这般拥着她到地久天长,然而终究不能,心中念了无数次,终于舍得把人放开。
视线再度对上,相顾一笑,所谓解释仿佛已经不那么重要。
陆承骁却还是示意柳渔坐下,柳渔替他倒茶,便听陆承骁道:“义父有个女儿,名云璧,小我三岁。”
柳渔含笑把自己面前的杯中也倒了茶,这才将茶壶放回,安静听他说话。
“我在袁州书院三年,与仲珏是同窗,因是认的异姓兄弟,关系比其他同窗要亲近些,偶尔会应邀去李家走一走,但最常呆的是仲珏书房,旁的地方并不多去,与李姑娘并不常见,况男女有别,见了也不曾多说过什么话,是以并不曾想过什么。”
“这次,我过去时仲珏不在,被他小厮领到书房等人,茶水被人动了手脚,我觉察不对时,李姑娘进了院子。”
饶是方才还淡然,柳渔听到此时,心中也多少有了几分紧张。
陆承骁对上她目光,道:“当时我藏身书房,朝外看时发现她似乎也是被人推进来的。”
柳渔挑眉。
陆承骁道:“或许也不全然无辜,我想着是走更合适还是把书房的门锁了更合适时,她那丫鬟在院外把门锁了,李姑娘,我看着她似乎并不想被我发现她进来了,倒是想出去。”
“然后呢?”
然后……陆承骁有些赧然,“药物有反应,我不敢再留在李家,跳墙跑了。”
柳渔怎么也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情况,眼睛都微微圆了些,想象了一下李家姑娘在院门内,丫鬟在院门外,陆承骁跃墙而出,笑意来得猝不及防,又觉现在笑实在不好,咬着唇别过头强忍住了。
陆承骁见她并未着恼,这才道:“此事关乎女子清誉,我便不再与你二哥三哥细说,只与你解释,事情具体怎么回事还不甚清楚,往后也不知能不能弄清楚,不过今日出了这事,此后与李家的往来我会尽量避开。”
算是一个承诺,也实在是怕了。
柳渔点头,想了想问:“找合作的染坊,我们便自己去吧,下午?”
陆承骁想想也是,点头道:“行,我去找你二哥三哥商量一下。”
柳渔的屋子,他也不好多呆,两人一起行了出去,柳晏平兄弟就在院中,陆承骁还没与二人说上话,院门被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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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八宝过去开门, 一见来人,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不那么好看,回头看陆承骁, 却见陆承骁已经迎了出来。
“仲珏?”
一听这名字,柳家兄妹三人便就都知道来人是谁了。
李仲珏颇为尴尬,还是先打量陆承骁,见他看着还好,又顾忌着院中人颇多,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陆承骁看他神色,大概猜出他知晓了什么, 便道:“屋里说话吧。”
与柳家兄妹三人说了一声,引李仲珏进了屋。
相对无言,实在是陆承骁不太确定李仲珏是否知道了什么, 而李仲珏……难以启齿。
最终还是陆承骁打破了沉寂:“你此来是?”
李仲珏神情难堪,问陆承骁:“我书房中的茶水,你……可碰过?”
确定了,陆承骁点头:“因喝不惯口, 用得不多,请了大夫来, 已经无事了,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听他无事, 李仲珏松了口气, 二人三年同窗,在书院中原就住在一处, 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何况他心中的憋屈也实在无处可诉, 是以听陆承骁这般一问, 便是苦笑:“那茶我喝了。”
“怎会?”陆承骁惊愕:“没人把那药茶收掉?”
电光石火间忆起当时的反常来,犹不敢信,问李仲珏:“那你……”
李仲珏双唇紧抿,腮角都绷出了棱角来:“李翠儿,六两他亲妹子,我喝了那茶觉得不对时,她正好进来要收走那茶盘。”
李仲珏说到这里已经不愿再说下去,烦躁的断了话题,道:“这事六两也没脱了干系,我问过了,是他配合着做的,承骁,这事云璧不对,但她……你能不能不追究?以后再不会了。”
陆承骁摇头:“不是追究不追究,你还是回去再细查查吧,我总觉得你府里那个丫鬟不对。”
把当时自己在书房所见与李仲珏说了,问李仲珏:“那丫鬟你怎么处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