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之前问话的少女,沐芳看了眼阿梨,回头安慰道:“许是逃脱了也不一定。”
这话她说得有些底气不足,韩军威猛又训练有素,普通人逃脱尚且困难,更何况是弱女子。
少女却似乎认同了她的话,两人算是老乡,又同是天涯沦落人,开始攀谈起来。
原来这少女叫绿芍,允州人大部分都在打仗之前跑了,可是因为她无人投奔,又要等从军的未婚夫,就留在原处,结果被韩军俘虏了。
姜黎,不,应该是阿梨了,她一边留心听着她们的对话,一边暗暗观察这地牢里面的姑娘。
这间地牢不大,堪堪容下十几个姑娘,衣衫有些脏污褴褛了,有人起了头,大家纷纷说起了自己的遭遇。
不管她们是何处被抓的,似乎都有个共同点——面容姣好,特别是有几名女子,姿容甚是出众。
阿梨习惯性地挑了挑眉毛,听沐芳的意思,韩军上面有命令要留着她们的性命,似乎是要将这些少女单独献俘?
要知道这些年几国征战不断,这样的事情没少发生过。也不知道驻扎在这里的是韩国哪一路军队?
阿梨不禁想起了玉都那一场血战,想起了自己受到的糟污,想起卫央的背叛,心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懑。
她握紧双拳,苍天有眼,让她死而复生,可惜卫国已灭,但是韩国还在,燕国还在,她还有报仇的机会呀!
就在阿梨出神之际,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群身着黑色铁甲,手执红缨枪的士兵匆匆而来。
牢门铁锁“哐当”一声被破开,为首之人面容沉肃走了进来,只一挥手示意,士兵便鱼贯涌入。
黑甲,红缨,是韩国龙骧军!
牢中少女们纷纷抖了起来,她们不敢出声,只能瑟瑟等待未知的命运,阿梨攒紧了双拳低头跟在沐芳身后。
为首那人见此神色未变,只转身冷冷下令,“统统带走!”
第2章 庶子韩却
溧阳城不战而降,韩国龙骧军在首领公子琮的命令下就地扎营,准备陈兵燕韩新边境。
而今夜,龙骧军正在前刺史府前的广场举行着一场不小的宴会。
“那燕王不识好歹,不肯割让溧阳允州几城,非要打,咱们现下陈兵溧阳,只怕他们慌得要睡不着咯,哈哈哈……”
“听说燕王吓得派了使臣连夜赶来,说不得过两日就要到了,到时候咱们兄弟可得乐呵乐呵……”
“老朱,要乐呵何必再等两日,今儿个就有溧阳官商献上来的美人儿,还有搜罗来的貌美女俘,到时候呀你想怎么乐呵就怎么乐呵,如何?嗐,听说这前刺史的女儿是溧阳有名的美人,可惜给跑了。”
“这等福气咱可不敢再想了,你忘了前些日子送来的女俘了?”说着,他探到同伴耳边低声又道:“这批呀咱就甭想了,听说是专门给上边儿留着的。”
“嘿嘿嘿,老严你搁这儿摇啥头?是不是有啥内幕?啊?你赶紧交代!”
被叫老严的瘦高将领赶紧打哈哈:“没有的事儿!你们等着,来来来,喝酒喝酒,哈哈哈......”
……
韩人好战善战,以龙为图腾,韩国王室更是以龙之传人自居,故他们无论甲胄还是服饰都饰以龙纹,尤其是带翼的应龙纹,乃王室嫡支专属。
龙骧军首领公子韩琮,乃韩君长子,其母吴夫人是韩国贵族,故他一出生就被韩王寄予厚望,他本人也很是争气,在三国征战中屡屡立下战功,在韩国风头直逼世子璟。
韩却乃韩君第九子,生母不详,据说是异族人,为人浪荡好色,不为韩君所喜,但是他跟公子琮关系不错,所以这么些年一直跟着公子琮,韩君也是不管的。
故这次有溧阳允州旧官商,为了投其所好,以抓俘虏的名义搜罗了两地美女,特意献上。
“九公子,近日新得的女俘颇有颜色,是臣下特意嘱咐留下的,您可要看看?”
酒过三巡,说话的是溧阳太守季成,他原是燕国溧阳刺史罗建成身边的一名小吏,杀了抵抗的刺史打开城门归降韩军,溧阳归韩后他当即被韩琮升任溧阳太守。
韩琮本来在与身旁近卫说话,闻言转向了身侧正低头抿酒的韩却,开口揶揄:“我这九弟,别的不爱,就爱美人,季太守可是送到心坎儿上了。”
韩却似有所感,浓密的眼睫轻轻掀开,有一只眼睛竟然是异瞳,泛着幽蓝深邃的暗光。
他眯了眼似笑非笑,“如此,倒是要多谢季太守了。”
这张脸纵是看了多次,依然每次都忍不住惊叹,季成惊叹之余又心下不屑:异族之子皮囊惑人,到底难登大堂,不过他面上倒是笑嘻嘻的不显。
韩却又抿了口酒,搁下酒盏,朝上首道:“大哥,即是女俘,阿九岂敢自专,不若论功赏与众将士,也不枉费季太守一番心思。”
因为刚得了允州溧阳二地,韩琮心情不错,闻言笑道:“呵呵,还是九弟想得周到,千里奔袭,众位也是辛苦,这燕国女俘,就当是第一波彩头了!”
公子琮话音刚落,整个营地便想起了此起彼伏的应和欢呼唱喏声,季成见此,朝公子琮点了点头,便转身拖着圆润的身体低声吩咐士兵去了大牢。
……
黑色应龙旗在夜风与火把下猎猎飞扬。
少女们很快被带了过来,看着眼前围坐在一起饮酒作乐的军士以及时不时用托盘端出来的头颅,大家都瑟缩着不敢上前。
血肉模糊的人头大多看不清长相了,但是谁都知道那肯定是不愿归降死战到底的燕国军士,见他们落到如此下场,一些少女忍不住吐了起来。
“都进去!都进去!快!”身后的韩国士兵挥舞着红缨枪威胁,少女们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任人推搡着到了府衙前的空地之上,而正前方是临时搭建的高台。
沐芳并几名少女不小心一脚踩到个凹坑,伴着腥臭味儿的暗色液体溅了满裙,少女们再忍不住尖声大叫,惹得周围的韩国军士大笑不止。
待少女们被赶至中央,除了几名横枪拦截的士兵,其他人都退了下去,视野宽阔了不少,阿梨看着一直挡在她身前的沐芳,心下有几分异样,但她此时也顾不得这些,她的视线牢牢定在了高台之上。
整个宴上的人不是穿着甲胄就是身着官服,阿梨知道,主位上那一定就是龙骧军的首领公子琮,而旁边那人一袭玄色长袍在夜风下猎猎飞扬,束发的金龙冠尤其夺目,虽然看不太清楚面目,但是……
曾经她跟龙骧军交锋过几次,若是正常的两军对垒,有输有赢倒还罢了,偏偏有那不要脸的,使些阴险手段,让她防不胜防。
而那卑鄙无耻之人,就是公子琮身边的走狗——韩却。
她其实并未真正见过,只是从情报里知道龙骧军首领是韩琮,但是为他出谋划策的却主要是表面上浪荡内里阴险的韩却。
她还让人专门去查过,韩却其人,韩君九子,生母乃羌人奴隶,因为有异族血脉,生性阴沉,不为韩君所喜。
也就只得了这点信息。
在她想象中,虽然韩却那时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却是阴险卑鄙之极,想来现在大了几岁,险恶更胜从前,还真是冤家路窄,她忍住不住偷偷活动了一下手腕。
公子琮端坐高台之上,略略看了一眼地上的女俘们,眼里不禁有些讶色,他原以为溧阳允州不过边境野地,倒不曾想竟搜罗出如此多的美色。
尤其是有几名女子,虽衣裙破烂亦难掩其殊色,带上脚镣别有一番楚楚动人,可不正中人心坎儿,不过他话已出口,断没有反悔的道理。
他站了起来,举杯高声道:“众将士随吾征伐,出生入死,今有美酒美色,当与军共享。”
下面围坐的军士都再次欢呼应和起来,高台上都是龙骧军的高阶将领,察言观色自有一套,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按下不表。
少女们哪里见过这等架势,只觉得自己仿佛羊入狼群,她们紧紧的握住彼此的手,也是这时候她们才明白,一起被抓的同伴是去了哪里,她们也不过是因为姿色略好,才被留到了现在。
“阿九,这次能拿下溧阳,你居功至伟,这些女俘,你尽可随意挑选。”
公子琮笑容满面,侍从替他斟满了酒杯,又上前替韩却斟酒。
韩却也不客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饮罢站了起来,侧身指着场中女子朝季成笑问道:“听闻前溧阳刺史的千金乃燕地有名的美人儿,不知可在此列?”
季成脸色有一瞬的僵硬,上前回道:“回九公子,在的,当时刺史府混乱不堪,但下臣一直派人守着……”
“好了,本公子可不想听这些,你把人带过来。”韩却挑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是。”
言罢,季成带着两名卫士匆匆朝场中女子们走来。
少女们看着这幅架势,忍不住吓得想要后退,可是身后是尖刀,哪里还有什么退路。
“谁是罗氏女?最好现在马上就站出来。”季成压低了嗓音问道。
没有人动。
罗刺史不肯降韩,现在尸首还被韩琮挂在溧阳城墙上,作为她的女儿,若是被人发现,下场可想而知。
“谁是罗氏女?”
季成又问了一遍。
还是没有人站出来。
他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罗刺史一家是他杀的,没想到百密一疏让他女儿跑了,一个弱女子,跑了就跑了,偏偏韩却惦记着,若是公子琮知道自己办事不力,不肯带他走,他这个叛城太守坐得住吗?
季成心里打着小九九,又逡巡了一圈,少女们衣衫褴褛发髻散乱,说实话养在深闺的女子本就没多少人认识,只要他一口咬死,她们是谁还不是他说了算,反正真正的罗氏女也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
可是挑谁好呢?
他站在了沐芳跟阿梨的身前。
“我再问最后一遍,谁是罗氏女?”
季成声音像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阴沉道:“若是有本事被九公子给看上了,伺候的可就只有一个男人。”
此话一出,少女们惊恐地对视着。
季成见此,又添了一把火,“或者谁认识罗氏女?只要肯指认,我愿意保她平安走出这刺史府。”
要不要赌这一把?阿梨听出了季成的言外之意,她看了一眼绿芍。
刚刚沐芳她们走在前面,几乎所有人都踩到了地上的凹坑,只有她,本能的避过了,显然是熟悉这刺史府的。
是相信季成的话指认她逃出生天?还是借着这个机会靠近韩琮找机会杀了他?
与其指望季成这种小人的信用,不如搏一把,反正自己这条命也是捡回来的,能带走一个韩人都不亏。
阿梨抠了抠沐芳的手心,在她手里轻轻写了几个字,沐芳有些难以置信,但是看着阿梨坚定的眼神,她犹豫了。
见沐芳犹豫,阿梨叹了口气站了出来,“不用找了,是我。”
“阿梨!”沐芳一脸焦急地想说些什么,季成可不容许,他一挥手,两名士兵赶紧上前抓人。
阿梨挺了挺背脊,侧身避开,冷斥道:“都放开,我自己走。”
士兵似乎被这一声厉喝唬住了,竟然一时间都愣了下来不敢上前,阿梨见此,头也不回径直往台阶上去。
第3章 献俘惊变
脚链的碰撞声一声一声刺激着韩却的耳膜,他看着那少女一阶一阶迈步上来,夜风吹得火把一跳一跳的,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下,少女神情坚毅,破损的衫裙被牢牢系了起来,虽为阶下之囚,却闲庭信步,不卑不亢。
季成并两士兵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们竟然被一名女俘喝住,赶紧气势汹汹上前去抓阿梨。
韩却眉毛蹙了起来,看着对士兵的行为似有不满,韩琮见此,笑哈哈打趣道:“季成啊,叫你的侍从小心些,咱家阿九可是心疼美人了。”
听了这吩咐,季成他们哪里还敢动粗,只冷汗涔涔跟在后面,大家见此都笑了起来,谁也不会把这一句打趣当真。
韩却心下自嘲面上却不显,只笑嘻嘻厚脸皮道:“还是大哥知道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