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一时间,姜宛卿只觉得天翻地覆,转眼间她被风昭然掀下来。
风昭然重新压制住她,眉眼间满是春色,嘴角带着笑意:“原来好你喜欢这一口……”
他低头吻住了姜宛卿。
姜宛卿尝到了淡淡的酒气,以及一股熟悉的龙脑香。
风昭然日常用药里有一味冰片,这味道仿佛已经渗进他身体的每一处,唇齿交缠之间,尤为明显。
姜宛卿:“!!!!”
“啪”一声,姜元龄手中的托盘跌落,里面的醒酒茶洒了一地,青玉碗跌在姜元龄的裙摆旁,碎成满地星。
姜元龄满脸皆是难以置信的痛苦,掩住脸,美目中有泪光凝聚。
风昭然此时才像是清醒了一点,喃喃道:“龄儿……”
姜元龄发出一声泣音,掩面离去。
“龄儿!”
风昭然连忙起身。
但方才缠绵之时,他的外袍被压在姜宛卿身下,他这一下起得又急又猛,反被扯回床上,姜宛卿紧紧闭上眼睛。
他虽然削瘦,但体格却不轻,这点她再有经验不过。真被砸中,可有一番罪受。
还好,想象那一下并未来临,姜宛卿睁开眼才发现,风昭然单身撑在枕间,稳住了他自己的身形。
和方才的意乱情迷不同,此时的风昭然目光已经恢复了清明。
不知是不是肌肤苍白的原因,他的眸色和发色总是显得比旁人更黑一些,专注地盯着一个人看时,眼神也比旁人更加深沉。
“……是你啊五妹妹,你胆子倒是不小。”
床上的姜宛卿衣衫凌乱,发髻松褪,面颊绯红,眸子里含着一点水雾,即使是掩着衣裳也瞧得出一截纤腰,以及与纤腰上下深深起伏的身体线条。
她整个人就如枝上已经最先红透的桃子,只要轻轻一碰就能流出甜蜜的汁水。
身体里汹涌欲望再一次被勾起,风昭然迫使自己直起身,离她远一些。
“殿下还有空跟我在这里耗?”姜宛卿冷冷道,“不是该去向姐姐赔罪吗?”
她在风昭然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讶异。
确实,上辈子这种时候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在这之前,她更是看到他都会害羞脸红。
他可能是觉得她鬼上身了。
他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停了下来,回头道:“你不必如此害怕,舅舅舅母那里想必不会怪你。”
舅舅舅母指的是姜述与戚氏。
亦是姜宛卿的父亲与嫡母。
上一世姜宛卿十分惶惑,有一部分也是害怕父亲与嫡母责难。
但这一世可不了。
风昭然离开后,戚氏身边的嬷嬷过来:“夫人让五姑娘过去。”
姜宛卿理了理已经乱了的鬓发。
嬷嬷眼神里透着一丝轻蔑。
生作一副祸水模样,真是合该做这勾当,真要勾引谁,谁能忍得住?
*
戚氏出自世家大族,乃是名门闺秀,持家有道,御下甚严。
戚氏是公认的好嫡母,待庶出子女从无偏颇,像姜宛卿这种没了小娘的庶女也没有受到过什么为难,并没有说到了年纪便随意嫁出去,而是悉心为姜宛卿挑选人家,甚至还会过问姜宛卿的意见。
姜宛卿每次的回答都是:“一切由夫人做主。”
因她听话乖顺,戚氏待她也比旁的庶女格外好些。
“你姐姐马上就要同太子完婚,你竟做出这等事!”
此时戚氏满脸怒容,“不是告醉了回屋歇息吗?怎么竟然歇到了太子床上去?我素日是怎么教你的?姜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姜宛卿虽然略略整理过,但娇嫩的丝绸料子极易皱,每一道褶痕都在向世人宣告她经历了怎样的荒唐。
更别提颈子上还留着无法遮掩的红痕。
姜宛卿还记得上辈子的自己是怎么样叩头求饶,羞惭不已。
太子的厢房与她的闺房隔着大半个姜家,压根儿不在同一个方向,她一直以为是自己醉中糊涂,走错了路。
但后来想想,她只记得扶她回房的苏嬷嬷临时腹痛,向她告罪退下,她向来不是多事的人,只能昏昏沉沉地答应,准备自己回房。
所有的记忆到此为止,再睁眼已经在风昭然床上。
偏偏这日一大早结香还被管家娘子派出去采买,不在她身边。
大节下临时调用一下侍女,虽在情理之中,但未免太巧了。
只可惜她想通得太晚了。
姜宛卿跪在地上,低头道:“女儿知错,女儿一时酒后糊涂,不知人事,连累了家门。夫人请把女儿送到庵里去吧,女儿愿意一辈子吃斋念佛,以赎此罪。”
“胡闹,你才多大,进了庵庙做姑子,一辈子就到头了。”戚氏道,“再说你一走了之倒是轻巧,这边的事情怎么办?”
姜宛卿心道去庵里还可以另觅生路,真嫁进东宫那便是死路一条。
但这话是随口说的,因为无论她说什么,最后都会被送进东宫。
她从前不明白这个道理,寻死觅活闹了好一阵,整个姜家严阵以待,把她当贼一样看守了好些日子。
珠帘微微一响,戚氏身边最得用的张嬷嬷走进来,附在戚氏身边低语一阵。
姜宛卿知道,这是父亲姜述已经和陛下议定,下个月由她代替姜元龄嫁入东宫。
这个消息同时传到了姜元龄那边。
下一瞬,丫环急急跑来:“夫人,不好了,大小姐气极攻心,晕过去了。”
戚氏闻讯大惊,匆忙去看姜元龄。
上一世姜宛卿自觉没脸去见长姐,一个人跪在原地默默哭泣。
没过一会儿皇后便气势汹汹过来,抬手朝姜宛卿便是一巴掌,“你这个贱人!”
姜宛卿后来吃了很多苦,但那巴掌打在脸上热辣辣的滋味,姜宛卿现在还记得。
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挨打。
这会儿姜宛卿想了想,跟上戚氏:“夫人,我想去看看姐姐。”
这件事不论是上天捉弄还是有心人安排,姜元龄都是受害者。她与风昭然早就两情相悦,最后却无奈做了庆王妃。
不过风昭然待她亦是情比金坚,登基之后便将她接进了皇宫。
戚氏面色好看了一点:“算你还有点良心。罢了,谁人没做过糊涂事,更何况你年纪还小,今日又确实是喝多了。唉,天意既要如此,人力又怎么相违?太子妃之位是你的了。只是你要记得,从今往后,这一世都你欠着你姐姐的。”
这话姜宛卿上一世记了很久。
——太子妃之位,是姜宛卿从姜元龄手里偷来的。
所有人都这么说。
说得姜宛卿也以为是真的了。
姜元龄的院子里种着几株梅树,花名绿萼,时节未至,尚未结蕊,叶片轻轻在秋风中扶摇。
一道笔直修长的身影立在梅树下。
是风昭然。
他已经更过衣了,原先那身的鸦青色通肩圆领外袍已经换下,身上穿的是件梅染色长袍,蹀躞带也换成了玉带。
太子虽居尊位,但生性素简,衣物上连刺绣都很少用,即便是系玉带,也只在带钩处用了一块青玉。
柔顺发丝悉数绾进头顶玉冠之中,玉冠与带钩是同一材质,质地温润,放在民间要称得上是美玉,放在宫中,尤其是放在他这等身份的贵人身上,这玉质却算不得出挑。
皇帝性喜奢靡,诸皇子多为效仿,出行之际无一不是锦衣华服,嵌珠累金,五色迷离。
太子却是反其道而行,崇尚古风,超逸出尘。
他原本立在树下,望着屋子方向,脸上没什么表情。
如他所料,房门紧闭,连下人都没有出来一个。
但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回过身,脸上已经多了一些情绪。
有些清冷,有些落寞,有些无奈,还有一丝惆怅。
——作为一个情场与朝堂皆失意的人,也许他该表现得更痛苦更悲惨一点,但那种情绪过于激烈,他实在装不出来。
他的身姿如松,气质如月,向戚氏躬身行礼,弯腰的弧度像是拿尺子量出来的:“舅母。”
风昭然在姜家向来不论国礼,只论家礼。
但戚氏还是照国礼向风昭然请了安,然后问风昭然怎么站在这里。
风昭然声音里有丝苦涩:“龄儿不愿意见孤。”
戚氏明白了,转脸便望向姜宛卿:“你姐姐是正在气头上,你也先别进去了。等过两日她消气了再来吧。”
姜宛卿低低应下。
戚氏带着人进去了,院中就剩姜宛卿与风昭然。
上一世姜宛卿在后面费尽心思见到了风昭然一面,向他解释此事并非自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到那间厢房的。
她还说她绝不敢占姐姐的正妃之位,愿以侧妃之身入宫,或者殿下若是不喜,她宁死也不入宫。
“龄儿外柔内刚,要她与自己的姐妹共事一夫,她不会愿意的。”
当时风昭然道,“你也不必以性命作赌,木已成舟,孤自然会娶你。”
虽然他的语气与神情皆十分冷淡,让姜宛卿有点难过,但难过的同时还有一丝钦佩。
——他的心地真的很是善良。失去姜家嫡女意味着失去姜家的扶持,他却依然不希望她有事。
哪怕是她毁了他的婚事。